第三十章 十日

遙遠的丘陵地區，成片的紅衣官兵在移動着，這些官兵身穿鴛鴦甲、頭頂盔帽，身上插著一大二小三口銃，刀槍則掛在馬匹上。

這些官軍明顯是精銳，行徑之間連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發出，而且彼此呼吸間，氣息連在一起，上萬人的氣血化作烘爐。

在軍隊的上空，一道道恐怖的幻影注入其中，使這些官兵血脈繼續純化，雖然面目越來越扭曲恐怖，但是氣息已然無限逼近大拳師，血氣化作血雲洪流，漸漸將人影覆蓋。

東南水路中，一座座魔船順江而行，船上站滿了濕漉漉的身影，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水面不時捲起一隻大手，拎起岸上的船隻，千萬斤的重量壓在水上，浪花不斷炸裂，而在船底，不知多少水底妖魔在推動，使得這種老式江船的速度竟不下於一般的蒸汽船。

……

而在各省武行，一道道隱秘消息傳出，一個個高手奉命而出，械鬥家、大拳師刺客、道武兼修者、陽司鎮魔使等等，從上空望去，那些氣息強大者正像是中了『馬太效應』一般往東南某個方向匯去。

而這個方向正是西洋船隊的所在。

然而此時，李達所在的廣城，太陽已然不見，明明大白天，卻伸手不見五指，城中房屋空空蕩蕩，但繞過內城區，卻發現這裏已然摩肩接踵，人山屍海。

這些『普通人』現在一個個瞳孔發白、皮膚帶着腐爛的氣息，但速度極快，腳下人影連在一起，化作巨大的陰影，堵在官府前。

不過當這龐大的陰影衝到官府中時，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阻攔，『滋滋滋』的冒着白煙。

而當着這些『人屍』翻過牆頭，迎接他們的不是結實的地面，而是一座暗無止境的深淵，深淵中隱有紅光和讓人頭皮發麻的吞咽聲。

官府大堂，李達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幕，事實上，對方這種沒有本源的魔神（姑且稱之為天魔）手段，對他來說真的是小兒科，但頭疼的是，對方將整個廣城的百姓裹挾，將這些人的性命與自己並成一根弦上的螞蚱。

自己固然可以雷霆萬鈞之勢轟殺對方，但代價就是這被裹挾的整城居民送葬。

「五爺？」老神棍有些擔心的看着李達。

「放心，外海以力取勝，而在九州，人道路線的爭奪要更複雜和兇險，對方攜大勢壓人，我怎麼會輕易的就著了道。」

「人手都派出去了嗎？」

「是，應您的要求，兄弟們都被派往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一旦龍氣更迭變化，需要他們引導龍脈，將散溢的魔神本源再度封印。」

李達點頭，眼中神光彷彿超越黑暗，看到天空上的群星閃爍，還有群星下所對應的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從來不是單純得到一座山、一條河，內里其實有着相當複雜的天人感應。

李達沉默了一下，又道：

「這一場如果要贏，我佔了五分，廠衛兄弟佔兩分，剩下的就真都要看九州氣運，到底屬不屬這人族了。」

擊敗魔神之王不行，被魔神之王打敗同樣不行，只有在最最巧妙的關口，雙方必須要在兩敗俱傷的關口，同時九條龍脈再度合併，才能仿照『絕地天通』，再度封印魔神。

這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岔子，迎接九州的便是滅頂之災。

他們曾在三哥的地盤進行人道路線的試驗，但最終還是失敗了。

這雖然積累了經驗，但只能說是避免重複失敗，能不能成功，到底沒底。

眼見老神棍一副感同身受的糾結姿態，李達突然哈哈一笑，拍了拍這老貨的肩膀，道：

「你也不要過於杞人憂天，這世道的變化終於是看龍脈和魔神的爭鬥，你以為魔門能動員軍隊、拳師，便以為他們已經是能夠影響天下大勢的角色了嗎？」

「難道不是嗎？」老神棍奇道。

李達搖頭，「魔神之王降臨，天魔必死，魔門必滅，那位魔神之王所擁有的權柄會直接繼承魔門遺產，而如果京城中的某一位吸收了大部分龍脈，同樣會引導人道路線，那些轉化的怪物、魔神血脈同樣會被人道排斥，加上其本源已被魔神之王吸收，他們立刻會崩潰。」

老神棍若有所思。

「五爺的意思，這些人只是秋後的螞蚱，叫聲雖然激烈，但其實蹦躂不了多久了，一旦雙方分出勝負，他們便如太陽下的積雪，全部融化殆盡。」

「正是如此，所以我的出現，就像是對方的救命稻草，什麼上古帝王、人神共治，那都是台階，信不信，我只要願意跟對方談，對方什麼條件都能答應。」李達很是不屑。

老神棍疑惑道：

「既然這樣，五爺為什麼不願意跟這些人談呢？要知道，五爺掌握著天下第一的武力，而這些人有能夠攪動天下大勢，一旦雙方合流，豈不是天下無敵？」

「這就涉及人道路線爭鬥的複雜性了，非以力勝，也非以形勝，我們在三個地盤中得到的教訓還不夠嗎，當初印度教三相神，梵天、毗濕奴和濕婆都被我們引出真身，也具被消滅，但種姓制度消失了嗎？沒有，失去魔神原身的那幾位反而更強大了。」

李達感慨了下，事實上，這次下西洋最大的收穫不是跟西方魔神一戰，而是在三哥地盤學到的人道變化。

九州內的問題如果解決不了，在這個神魔並存的世道，或許下場要比正常的歷史還慘。

「我去京城這段時間中，你就替我跟魔門這些人談判，盡量拖延時間，我會分一半力量與你，這樣在九州之內便無人可以傷你。」

話音剛落，李達手心便擠出十幾道象徵符號，這些象徵符號是魔神本源的一部分，代表着這世上最強橫、也是最詭異的力量，落於老神棍身上后，老神棍的身體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髮絲變黑變短，皮膚變的緊湊，掛着的老肉變的十分有質感。

很快，第二個『李達』便誕生了。

李達看了看『李達』，露出了滿意的表情，「我不在的時間裏，這裏就交給你了。」

話音一落，李達隨手一揮，地面便裂開一個大口，其中是血與火、還有無數恐怖的嗚咽聲。

然後李達的身影便就鑽入其中，同時地面一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而得了李達傳功后的老神棍，自然也得到了他難以想像的力量還有深如淵海般的境界，略一感應，便就一驚。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絕地天通的天地運轉以及所承擔的恐怖壓力。

還有某種幾乎要天頃的恐怖氣勢。

隔着天與地，彷彿有一個難以名狀又極端危險的怪物在注視着這個世界。

「還有十日——」

十日之後，怪物將降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