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宮裏經常會有內侍出來買東西,所以壓根就不會有人對趙有德起疑。

到宮門口的時候,趙有德對守門的侍衛出示了自己的腰牌,侍衛立時放行。趙有德就提着東西進了宮門,沿着旁邊的甬道一直往前走。

大夏這一任的帝王國號永寧。在坊間傳言中,永寧帝前半生勵精圖治,重農桑,征高麗,修水利,是個英明偉大的帝王,不過這些年永寧帝卻開始貪圖享受起來,日日沉迷酒色玩樂,甚至早朝都經常不上,一應政務都交由內閣和六部去處理。

內閣四位大學士,其中以夏興言為首,是為首輔。六部則以吏部尚書於興學為首,朝中百官或依附夏興言,或支持於興學,黨爭愈演愈烈。但永寧帝仿似對這些都不知曉一般,只日日醉生夢死,不問朝政。

而現在,日日醉生夢死的永寧帝坐在臨窗的木炕上,明黃色的寢衣領口半敞着,正雙眼微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趙有德,放在膝上的手虛虛的籠著。

趙有德不敢看他,頭抵在地上厚實柔軟的棗紅色羊毛毯子上,恭聲的說道:「奴才叩見皇上,願吾皇萬歲。」

「萬歲?」永寧帝輕笑,俊秀的五官因着常年的沉迷酒色看起來有些蒼白,「能活到五十歲就不錯了,還指望萬歲?那不成個老妖精了?還是個日日都活的不高興的老妖精。」

以前永寧帝還是太子的時候趙有德就在他身邊服侍,也極得永寧帝歡心,誰人看到他不要恭敬的叫一聲趙公公?可前幾年因着他得罪了正受寵的和嬪,永寧帝一怒之下就將他發配到了灑掃處去,旁人也就漸漸的不記得他了。

不過這些自然是做給外人看的,其後不久趙有德就帶着永寧帝的密旨,秘密出宮到處去找尋先皇后了。所幸三年前找到,永寧帝卻不敢讓她入宮,擔心有心人會對她不利,便秘密安排她在大相國寺後院一處幽靜的所在住下,遣了趙有德和自己心腹之人隨侍左右。而每個月月底的時候趙有德就會入宮一次面見永寧帝,稟告周皇后的近況。

不過現在並不是月底,所以永寧帝傷感完之後就問道:「你今日怎麼過來見朕了?莫不是她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說完他就自嘲的笑了笑。

他知道周皇后恨毒了他。即便他千方百計的找到她,將她安置在大相國寺的後院,但這三年來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初時他還會每次都問趙有德,她有沒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朕的?但滿心的期盼總是一次次的落空,後來他漸漸的便也不再問了。

只要知道她好好的就夠了,而以前的那些事,總歸會有大白於天下的那一日。

趙有德聽到永寧帝話語中的感傷,心中也覺有些發酸。他就又磕了一個頭,然後說道:「回皇上,今兒奴才過來,確實是娘娘有話對您說。」

「哦?」永寧帝原是身子斜倚在靠背上,但這會兒卻是坐直了身子,雙眼也立時就有了神采,「她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趙有德有些不忍的閉了閉眼,不過隨後他還是如實回稟了今日大相國寺中發生的事,又說了周阿姑交代下來讓他告訴永寧帝的話。

永寧帝聽他說完,眼中的神采漸漸的就沒有了,坐直的身子也慢慢的往後靠到了靠背上去。

「她果然還是恨朕的。」永寧帝無奈的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所以明明接她回來三年了,卻再不復以往的親密,對他也再無其他任何一句話說。

對帝后之間的事趙有德自然是不敢插嘴說半句話,當下他只身子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永寧帝略有些疲憊的聲音:「你回去告訴她,既是她認了那個薛嘉月做義女,那她也就是朕的義女。稍後朕自然會遣人暗中護著那個薛嘉月周全,讓她不必擔心。」

趙有德忙恭聲的應下了。又聽到永寧帝在問:「你剛剛說的那個薛元敬,可是上次你同朕提起的平陽府鄉試解元?」

「是。」趙有德忙回道,「奴才在平陽府尋訪到娘娘的時候曾見過這薛元敬一面,看着端的是沉穩有城府。這幾年因着娘娘心繫那位薛姑娘的緣故,奴才也著人一直關注着她。就叫奴才得知這薛元敬曾同時考中過太初書院和托月書院的頭名,轟動整個平陽府。隨後他入讀太初書院,聽說每次月考也都是第一的。童生試的時候考中了小三元,後來鄉試又是解元,教他的那些夫子都說他是個做狀元的料子,說不定便要考個大三元。」

永寧帝聽了微笑:「如此說來,這個薛元敬倒是個人才了。」

又問了幾句周皇后的近況,永寧帝便揮手叫趙有德回去。趙有德對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隨後才躬身退出。

等他走後,永寧帝自懷中拿了一隻明黃緞子的半舊荷包來,伸手撫著上面繡的精美的一對鴛鴦,唇角漸漸的上彎。

但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唇角愉悅的笑意消散,眸中帶上了沉痛之色。

隨後他輕嘆一聲,將荷包收入懷中,起身自炕上站起,叫了外面伺候的內侍進來,吩咐他:「去告訴皇后一聲,朕待會兒去她那裏用晚膳,讓她叫了太子也過去。」

內侍應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自去夏皇後宮里傳話。

永寧帝昨夜在夏皇後宮中同太子一同用膳的事夏興言次日一早就知道了。甚至他還知道昨兒帝后都吃了些什麼菜,永寧帝考較了太子《孟子》上的哪兩句話。而吃完飯後,永寧帝也歇在了夏皇後宮里。

這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夏興言叫人賞了夏皇後宮里的那個眼線內侍,又叫人送他從後門出去,然後才叫外面伺候的小廝:「去將大少爺叫過來。」

小廝應了一聲,趕忙的去夏天成住的院子叫人。

夏天成彼時還在床上沒有起來,不過他素來就懼怕夏興言,得知叫他現在去書房,他趕忙的就穿衣起床,也來不及洗漱,立時就趕了過來。

等他過來的時候,就見夏興言已經坐在桌旁用早膳了。

黑漆描金的九格攢盒,每一格裏面都放了細巧的精緻小菜。再有三碟精美的糕點,一碗牛乳粥,這便是夏興言的早膳了。

夏天成在桌旁站定,對夏興言行禮問安:「父親萬安。」

聽到夏天成問安的話,夏興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從鼻中冷哼一聲:「什麼萬安?我沒被你活活氣死就已經是萬幸了。」

他素來就對自己的這個大兒子不滿意,明明即將弱冠了,但整日只知尋花問柳,鬥雞走狗,一些兒正事不幹不說,還經常惹出各種事來,每次都要他去善後。若非只他一個嫡子,母親又寵愛,夏興言早就將他攆出夏府了。

夏天成聽到這樣的話,如何還敢動?只低着頭,半個字都不敢說。

就聽到夏興言冷聲的在問道:「我聽家人說,你昨兒去了大相國寺,還當眾羞辱了沈文翰的女兒?」

沈文翰的女兒?約莫就是昨兒那個姑娘的父親了。夏天成一面心中揣度著,一面頭垂的更低了,大氣都不敢出。心中卻是在想着,是哪個家人多嘴告訴了父親這件事?若教他查了出來,必定要叫那人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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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財妻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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