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藝不精

學藝不精

一般突然變得嗜睡,多半是身體發出的警告信號,但太醫都沒診出什麼,只能解釋為天氣熱了,人變得神思困頓,

江蘊確認了兩遍,知道是方院判親自看的診,才勉強放下心來。

正準備坐下寬慰江柔兩句,郭堯苦着臉進來,小聲告訴沈十三,「將軍,卓夫人來探望夫人了。」

雖然說得很小聲,但幾人的距離畢竟也就這麼近一點兒,把聲音壓得再低,還是叫眾人都聽見了。

江蘊頓時又瞪向沈十三。

沈十三才因為卓夫人挨了一頓打,心裏正是煩躁的時候,一點也不想見到她,一皺眉對郭堯說:「她來做什麼?讓她回去!」

郭堯領了話準備出去,結果對方已經進來了。

「我聽聞姐姐身子不利爽,特意來看看,連門都沒進,將軍怎的就要趕我回去?」卓雅秋帶着平青,搖著柳腰,裊裊踏進門口。

論年齡來說,她其實要比江柔大一些,但按照妻妾的排輩大小,她應該要喊江柔姐姐。

平心而論,卓雅秋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蜂腰酥胸,身材極為曼妙,一對大大圓圓的眼睛,還有一雙醉人的小酒窩,笑起來媚態天成。

江蘊並不是一個以皮相待人的人,可能是因為自己已經長得很好看,所以對容貌這個東西並不太在意,再好看的美人兒在他面前,大都是淺淺的看一眼。

但卓雅秋,他看了好幾眼。

並不是因為她太好看,而是因為她和江柔共有一個男人,而江柔是他妹妹。

對男人來說,卓雅秋這種類型有致命的吸引力,然江蘊已經提前戴了有色眼鏡看她,就覺得不過爾爾了。

沈十三的控制欲極強,從來不喜歡別人違背他的意思,前腳剛喊人打發卓卓雅秋,後腳她反而拱到了自己面前,說到底他也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當場就冷眼看向郭堯,讓他趕人。

畢竟大小也是個夫人,郭堯不好把話說得太過,就上前委婉勸她,「卓夫人,夫人今日有些疲累,不適宜見客,不如您先回去,改日再來。」

這話本來是個陳述句,並不是在詢問卓雅秋的意見,但對方偏偏不知情又不知趣,打量了一圈屋裏的人,「我只是來看看夫人,大家都在這裏,也不會多我一個吧?」

你看沈十三這個人沒耐心的樣子,也知道他說話絕對不會跟郭堯一樣委婉,開口就直接不留情面,「看完了,你可以滾了。」

尚書是個大官兒,權利大,巴結的人也多,卓雅秋從千嬌萬寵,卓尚書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自然也沒人敢甩臉子給她看。

活了一輩子,只有沈十三,三番兩次的視她如敝履,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惡言相向,在人前人後都是隨意呼和,完全沒有把她當做一個夫人。

被人這般輕視,再大的愛意,也會一點一點的耗光。

她自己也是一個驕傲的人,毫無尊嚴的愛,堅持不了太久。

「將軍這事就做得很不地道了,我只是來看上一眼,連門都沒進,將軍便要趕我走,主母病了,我一個做妾室的,如果不表示表示關懷,將來叫人拿住了把柄,又會議論我不懂進退了,我左也為難,右也為難,難道給人做妾,就是這般毫無活路么?」

這樣被一個女人挑釁權威,沈十三還是第一次遇到,當場就黑了臉,冷眼看着她,惜字如金,「滾。」

一般來說,敢這樣跟他叫囂的人,十個有十個活不過當場,但卓雅秋是他內宅的人,又是自己的夫人,也不能一不高興說砍就砍了,賞她一個滾字,對她來說已經是忍耐了。

卓雅秋性子也要強,一般女子被丈夫這樣冷著臉當眾喊滾,早就羞憤甩袖子走了,她不但不走,還反唇譏諷回去,「對自己的夫人都這般冷言冷語,吝嗇給半分關懷,沈將軍當真是個薄情之人。」

沈十三這下子是徹底怒了,「沒進門的時候我就已經是這樣的名聲,現在覺得委屈,就回去怪你爹,好好問問為什麼要把你嫁進來。」

這話說得可以說的很誅心了,就差沒有指著對方的鼻子說,『你爹為了鞏固權利把你賣了。』

像卓雅秋這樣的貴女,生下來就已經註定會被當做聯姻的工具,她自己也知道。

畢竟還是個二八少女,或許剛好是春心萌動的時候,或許是對自己的容貌過於自信,她曾經對沈十三還是抱了那麼一點幻想。

他是有名的浪子,她也曾幻想過自己就是那個浪子終結者。

終結敵不過現實,她到底,沒能讓誰回頭。

等激情過後,冷靜下來,曾在某個冰涼如水的夜裏,她也曾悄悄的怨恨過。

她明明是掌上明珠,可是早知道沈十三不是良人,為什麼父親還是讓她步入深淵?

花轎一抬,就是一輩子。

可是怨恨過,又能如何?

父親始終是父親,沒有娘家的後台,恐怕她連聽雨院都早住不下去了。

因為……星月閣裏面住的,才是讓沈十三回頭的女人,她不過是個毫無存在感的配角。

只是個犧牲品。

她今天的下場,是必然,因為她自己也曾抱了一絲希望,用一生去博弈。

她輸了,另一個女人贏了。

另一個女人贏得太徹底,連她的立足之地都贏走了。

如果沈十三對她沒有感情,今天睡這個夫人這裏,明天睡那個夫人那裏,就算做不到對每個人都一樣,但至少還記得有這麼一個人,卓雅秋想,她不會變得這麼瘋狂。

可是一天一天,攬月閣歡聲笑語,她的聽雨院孤寂冷清,同樣都是冠了沈姓,憑什麼?

江柔能比她過得好,純粹就是運氣好,沈十三要的人剛好是她。

可是她卓雅秋,憑什麼要看他們恩愛攜手?

從嫁進沈家的那一天,她就成了京城名媛們的笑柄。

新婚夜,沈十三去了三夫人那裏。

後來更是不曾踏足聽雨院。

她為了他委屈回娘家,他功成回京,不僅迅速娶了正妻,還完全將她遺忘在桌家。

卓雅秋是天之驕女,不能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

既然她註定要痛苦,那為什麼只讓她一個人痛苦?

誰也別想好過。

包括沈十三。

卓雅秋走了。

或許是回去思索在卓尚書心裏,她這個女兒和權利哪個重要,或許是回去生悶氣,反正是沒再和沈十三糾纏。

江蘊不屑的嗤了一聲,彷彿是在嘲笑沈十三。

然後給他的火上潑了瓢油。

他對江柔說,「彎灣,你看這副薄情郎的嘴臉,我回去告訴爹娘,我們回江府。」

沈十三當時就是一腳過去,差點把他的椅子踹翻,「老子的人,你帶走一個試試?」

江蘊穩住下盤,穩穩坐好,陰著臉道:「你算老幾,有什麼敢不敢的?」

眼看着又要打起來,江柔趕緊攔住。

江蘊不想讓江柔擔心,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江柔拉住江蘊的袖子,掙扎了很久,說得很艱難,「哥哥,你……別告訴爹娘。」

江蘊頓時鐵青了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她要留在沈府。

這是對他們世界觀的挑戰,畢竟他們接受的不是三妻四妾的教育。

一旦江父江母知道沈十三還有一個妾室,肯定想盡辦法也要把江柔弄回去。

他們的女兒,受不得這樣的委屈。

江柔咬住嘴唇,低着頭不敢看江蘊,「哥哥,求你了。」

沈十三覺得江蘊作出這幅模樣着實做作。

不過是個妾,江柔仍然是主母,又沒誰短她吃少她穿。

有什麼好值得鬧得天翻地覆的?

江柔沒這樣求過江蘊,他到底還是受不住妹妹這般請求,又狠不下心來答應,左右為難之下,拂袖怒走。

他一走,沈十三覺得空氣都清新了很多,轉頭就吩咐郭堯,「以後不準放他進來!」

江柔怒嗔,「將軍!」

沈十三偏頭一哼,不理她。

方院判和方小槐開的藥方子,采香已經熬好了端上來,江柔摒氣一口氣喝乾凈,連吃了好幾塊蜜餞,嘴裏的苦味才淡下來。

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會兒,採薇又端了調理不孕症的葯來,整整兩大碗,一碗算是藥引,發揮藥物作用的,另一碗才是正經治療宮寒的。

沈十三光聞聞味道就要吐了,「怎麼喝這麼多葯?」

采香替江柔回答,「這是方太醫開的方子,夫人想幫將軍添位小公子。」

江柔覺得有些羞臊,低聲嗔道:「采香!」

沈十三揮手斥退采香,「下去。」

采香笑得曖昧,幫他們從外面帶上門。

江柔趕緊往床角縮,「我,我還頭暈。」

沈十三哪裏聽她說話,直接撲倒。

房間里很快響起曖昧的聲音,正到一半時,江柔喊著頭暈,想推開沈十三。

他可不聽她的。

沒過多會兒,身下的人不推了,也沒有聲音了。

沈十三覺得奇怪,仔細一看,對方緊閉雙眼,一動不動。

他拍了兩下臉,還是沒有反應,趕緊起身一看。

擦!

暈過去了!

老子……。

沈十三又趕忙爬起來,叫郭堯去喊太醫。

方小槐和方太醫,一個還沒走回家,一個還沒走回太醫院,半道上又被沈府的人截回去了,說是沈夫人又暈了。

父女倆在沈府門口碰上了面,互相對視一眼,覺得這事兒有蹊蹺。

正常人的身體再怎麼弱,在沒有病痛的情況下,短短半天之內,是不可能暈過去兩次的。

可是號脈明明是正常的脈象……

采香採薇已經幫江柔穿好衣裳,也換了乾淨的床單,方小槐和方院判到的時候,沈十三板着臉坐在床邊,看起來像個一點即燃的火藥桶。

父女倆同時打了個寒戰,心裏知道這次不給一個說法,恐怕是走不掉了。

沈十三見他們來了,什麼也不說,眼刀子『唰』就扎在兩人身上去了。

兩人趕緊着急忙慌的輪流號脈。

可惜……依舊是正常的脈象。

江柔的昏迷,看上去就像平時睡著了一樣。

方小槐號完脈,怕方院判腦子糊塗,說了不該說的話,就搶先道:「夫人身子弱,血氣不足,陰虛太過,腎氣難以運行,加上大概是憂思過度,掏空了身體,我開貼葯,服上十天半個月就會好轉。」

方小槐這通話純屬是胡扯。

江柔的脈象正常,她和他爹都看不出有什麼不妥,但這個病症蹊蹺是真的。

換言之,可以說她倆學藝不精。

大家要知道,太醫院是整個大秦最高的醫療機構,裏面的太醫都是醫療界的精英,方小槐是精英中的精英,方院判是精英們的老大。

他們倆都看不出來的病症,用疑難雜症來形容,都是小瞧了這個病。

但是!

沈十三惡名在外,今天她們不講出一個一二三四,能走得出沈府嗎?

反正在座的也沒人通醫理,方小槐就算是胡扯,也沒人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胡扯。

再說了,也沒人懷疑她是在胡扯。

有哪個嫌命長了敢糊弄沈十三?!

方院判默默的,不說話。

沈十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雙手撐著膝蓋,全程一言不發,渾身嗖嗖的放冷氣。

殺人無數的人,生起氣來,是很可怕的,方小槐和方院判幾乎是抖著腿一步一步挪出沈府。

采香拿了新的藥方,又趕忙下去煎藥去了。

江柔昏迷不醒,煎好的葯是沈十三親自強灌下去的,罷了,他屏退了所有人,自己默默守在床邊。

方院判也不休沐了,和方小槐一起回了太醫院。

方小槐糊弄沈十三的時候,他沒有阻止。

他是沒有自己這個女兒這樣大膽包天,在沈十三面前扯謊不打草稿都不帶結巴的。

他不是不阻止她,是不敢阻止。

當時沈十三的臉色,用難看兩個字已經不能形容了,簡直是要殺人的模樣!

他要是實話實說,很有可能活不出沈府,先哄住他,是權宜之計。

方院判一生都在搞醫療研究,說實話,碰到自己治不好的病,他突破自己的機會就來了。

可是你就是突破到天上,首先你得有命在吧?

方小槐碰到這樣的情況,臨場反應還算機敏,但一出沈府,就憂心起來,「爹,沈夫人那個到底是什麼怪病?簡直聞所未聞!」

方院判也焦灼,「看沈夫人的模樣,我們恐怕是瞞不了兩天的,到時候再一發病,還找不出癥結,那就麻煩了……」

方小槐仰天長嘆,「沈十三非殺了我們不可!」

父女倆正在說話,背後突然有人幽幽問,「沈夫人的怪病是怎麼回事?」

兩人嚇了一大跳,方小槐差點沒尖叫起來,轉頭一看,頓時覺得天要亡她。

是江蘊。

這個江蘊,前兩天還軟硬兼施的讓自己給她的妹妹治不孕,現在不孕還沒治好,又得了莫名其妙得了怪病。

這個沈夫人怎麼這麼多病?!

這個沈夫人怎麼這麼多人撐腰?!

真是……害苦她了!

江蘊覺得江柔的精神不太好,聽聞是方太醫出的診,離開沈府以後就直接去了太醫院找方小槐,想問得仔細些,結果太醫院的人說她去了沈府,還沒有回來,他正好下午沒事,就在這裏等。

等回來了人,就聽她在和人交談,言語間,提及江柔的怪病。

江蘊的心當時就沉了下去。

不是說是嗜睡么?怎麼還得了怪病?

江蘊已經聽到了父女倆的談話,再像忽悠沈十三一樣忽悠他,是行不通的了,方小槐就乾脆一口氣都招了。

江蘊聽完,臉色比剛才的沈十三還難看。

方小槐趕忙說:「你可別這樣看着我,大夫也不是萬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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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搶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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