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表面這麼簡單

沒有表面這麼簡單

江柔崴了腳,本來以為不是很嚴重,兩天應該就能下地走路了,但她想錯了,大年三十這天晚上,她只能幹坐着看別人忙活。

過年當然要有些喜慶的氣氛,江柔叫郭堯買了紅紙,剪了一大堆窗花,她腳不方便,就叫沈十三往門窗上貼。

沈十三很嫌棄這些浪費時間的無用功,「家裏沒下人嗎?」

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從桌子上抓了一大把挨個房間的貼。

沈度就跟在老爹屁股後面給他端漿糊桶。

江柔剪完了窗花,又糊了兩個大紅燈籠,叫沈十三寫了兩個『福』字,倒著貼上去。

沈十三的字蒼勁有力,筆鋒相當銳利,好好一個『福』,愣是叫他寫出了『殺』字的氣勢。

郭堯送來了竹梯,沈十三一隻腳都踩上去了,又退了下來,端了沈度手裏的漿糊桶,把燈籠遞給他說,「你來掛。」

沈度小心翼翼的往上爬,沈十三甩手站在下面,連梯子都不扶一下,江柔怕孩子摔下來,遠遠的喊,「你把竹梯扶著點兒!」

沈十三伸了一根手指頭挨在竹梯上,敷衍的『扶住』了。

距離太遠,江柔光看見他手放在了梯子上,還以為他真扶了,才放了心。

天色漸晚,江柔讓人去喊江蘊過來吃年夜飯,自己又開始給府里的下人包紅包。

江蘊沒在家裏,去叫人的下人一個人去一個人回來,說給他府里的下人交代了,等他回家就讓他過來。

沈十三用腳拇指想都知道他去哪兒了,叫人去小宅院喊了他回來。

江蘊跟着小廝到沈府,剛剛天黑,江柔把紅包分發給下人,然後和家人一起落座吃飯。

因為今年多了個孩子,江柔叫郭堯買了煙火,小孩子都喜歡這些東西。

沈度在沒喊沈十三爹的時候,在原來的沈家,年夜飯他只能坐在最角落,給他一頓飯,就沒有人再管他,接下來不管什麼娛樂項目,永遠沒有他的份兒。

一眾已經成年的姐姐哥哥揮舞著煙花棒,而真正該享受童年樂趣的他,蜷縮在自己的屋子裏,聽着外面的喧囂,看着外面的繁華,品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寂寥。

江柔想補償他一個正常的童年。

她不能跑不能跳,只能坐看沈十三和江蘊幫沈度點了焰火。

可能是以前沒有碰過,沈度對這玩意兒很稀罕,一根煙花棒他能盯着看很久。

在自己手裏綻放的焰火比別人手裏的美。

江蘊沒有逗留多久,他還惦記着小外甥。

雖說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但他老覺得。

他娘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崽。

他爹完全想不起去看一眼。

他這個當舅舅的再不操點兒心,感覺跟個棄嬰似的。

江蘊着急著要走,江柔默了半響,居然蹦出一句,「哥哥,不會是方太醫來了吧?」

被敲了一個腦奔兒。

而此時,霍府。

霍清孤家寡人一個,向來對過年沒有什麼概念,每年的今天,也只是桌子上添兩個菜色。

然他不重口腹之慾,添不添也沒什麼區別。

今年多了一個宋閔知,區別也只是在多添兩個菜的基礎上,再多添了兩個菜。

家家都瀰漫這團年的氣氛,霍家很冷清。

宋閔很沉默,基本上都是霍清說一句,她應一句,對方要是不搭話,她就悶頭吃飯。

霍清慢條斯理的,話茬換了一茬又一茬,都不帶重複,宋閔知也淡聲的應着,今天這頓飯吃得格外的長。

宋閔知心裏估計了下時間,放了筷子,說,「我吃好了,霍公子慢用,我先回房了。」

霍清微微頷首,「好的。」

她就轉身往自己房間的方向去,剛剛要拐過轉角,突然聽到霍清喊她,「宋姑娘。」

宋閔知轉頭答道:「嗯?」

霍清還是那副淡然的模樣,說:「新年快樂。」

她一愣,也說,「新年快樂。」

她走過轉角,霍清也放了筷子。

宋閔知回了房間,看見霍清的屋子裏亮了燈,男人清瘦的影子投射在窗紙上,她吹了燈燭,換上夜行衣,在夜色的掩護下,像貓一樣躥上房頂,揭了霍清屋子的瓦片,親眼盯着他睡下,才離開了霍府。

她一離開,原本睡得好好的霍清緩緩睜開眼睛,穿上衣服,跟着她出了門。

宋閔知出了霍府一路左轉三天街,在衚衕小巷和曲風碰了頭,問,「準備好了嗎?」

曲風也著夜行衣,恭敬的回答,「回宮主,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能動手。」

宋閔知說,「就現在吧。」

曲風領命,一身黑色,隱沒在跟宋閔知相反的方向。

宋閔知蒙上覆面黑巾,飛快的朝沈問所在的小宅院靠近。

曲風還沒動手,她不能靠得太近,遠遠的看到亮着暖光的屋子,她就停了下來。

她靜靜的蟄伏在黑夜中,等待着時機,正全神貫注的聽着動靜,突然察覺有人靠近。

而且是直直朝她走過來。

她背脊綳得筆直,待來人靠近到她可一擊斃命的距離,她突然暴起,手中的匕首朝那人的心口刺去。

這必中的一擊落了空,有人拉着他往後面閃了一下,這才看清楚,來的人,是霍清。

欲再攻的左手頓住,她黑巾覆面,只露出一雙眼睛,霍清在黑暗中,淡淡的說,「宋小姐,好巧。」

他帶了兩個人,從剛才拉着他避一下來看,兩人的身手不弱。

她不一定打不過,但會驚動看守小院的人。

霍清伸手扯下她的面巾,重複了一遍,「宋小姐,好巧。」

宋閔知沒有躲開,被他拉下覆面巾后,語氣冰冷刻板,「不巧,你在跟蹤我。」

霍清陳述事實,「我沒跟蹤你。」

她速度太快,他根本跟不上。

他是直接來的。

霍清刻意看了一眼宅子的方向,說,「你現在是跟我回家,還是繼續進去?」

他問得輕鬆,宋閔知卻不輕鬆。

他帶了兩個侍衛,如果兩人和他糾纏,她一時也不能佔上風,那邊看守的守衛再過來,她沒有一絲勝算了。

霍清也不催她,靜靜的等著。

兩人正在僵持,西南方突然『轟』一聲巨響,火紅的光映了半邊天,將這邊都照亮。

霍清一驚,看向聲音的來源。

隔小宅院不遠處,大概也只有半里地的一戶人家,炸了。

起碼是兩公斤火藥的火力。

霍清語氣凌厲起來,「你做了什麼?」

祝弈和鄭立人也聽到聲音,匆匆出門來看,那邊的火光還沒有弱下去。

幽州連空氣都是乾燥的,火藥炸了之後,應該是引燃了傢具,火苗瞬間就舔上房梁,大火片刻就淹沒了民宅,火順着風向,竟然有向周圍房子蔓延的跡象。

如果任由火勢發展下去,那架勢,只怕是這條街都要燒了。

祝弈兼修毒術和醫術,也不是活菩薩的那類醫者,他做什麼都是要看回報的,鄭立人為人雖然不正經,卻是醫者仁心的那類。

這個從當初在土匪山上就能看出來

鄭立人丟下祝弈,匆匆的往那邊跑去救火。

要留一個人照看沈問,那火勢又太大,祝弈怕他一個人衝進火場里別出不來了,就叫看守的護衛跟去了一半。

這時候,遠處一道身影飛奔過來。

正是曲風。

這是宋閔知原本的計劃。

曲風不僅丟了炸藥,還放了火,夜風一燎,他們若是不去救火,要不了多久就能燒了這條街。

一個人呢肯定是不夠的,能引走多少人算多少人。

她和曲風的功夫都不算低,擅長奇襲,攻其不備,她們也不需要跟對方多糾纏,搶了孩子就開跑。

她的腳力在梵音宮內都無人能敵,有自信甩開他們。

平時看起來不聲不響的霍清卻在此時冒了出來。

她明明親眼看見她睡下了……

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而另一邊,從沈府出來的江蘊也走到地方了。

他老遠就聽到巨大的爆炸聲,看方向是小宅院的方向,嚇得心臟都差點停跳了,一路飛奔過來的。

等漸漸近了,看見小宅院安然無恙,才鬆了一口氣。

宋閔知經過常年的訓練,眼睛跟鷹眸一樣,黑夜中視物如同白天,江蘊還在街頭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他,她拉着曲風,身形一閃,遁了。

形式不利,只能撤退。

江蘊、霍清、守衛,全都聚在一堆,她拿下一個江蘊都困難。

那兩侍衛見人跑了,用詢問霍清,「公子,要追嗎?」

霍清盯着漸漸融入黑夜的聲音,說,「不必。」

兩個侍衛是專業的,只聽命令行事,不該問的絕對不問。

江蘊走到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宋閔知的身影。

看見霍清,他便問,「剛才的爆炸聲是怎麼回事?」

兩人並肩往小宅院走去,霍清答,「小公子被人盯上了。」

江蘊神色一凜,殺氣勃然籠罩了周身,「誰?」

霍清神色不變,語氣也平板,說,「先前讓你查的女刺客如何了?」

江蘊一聽,就明白了,回想起下面稟上來的消息,喃喃道:「梵音宮?」

霍清聽了腳步,微微側首,似是詢問,「梵音宮……蜀國梵音宮?」

江蘊說,「是。」

蜀國的梵音宮是個殺手組織,裏面的所有殺手都是女人,擅長以皮相迷惑敵人,獵物一旦放鬆警惕,就是時期已至。

據說這些殺手基本上都是幼時被拐來,或者從路邊撿的流浪兒,一併攏到大本營,喂下宮中秘毒,定時解毒,然如同大浪淘沙一般,用最殘酷的競爭方式,淘汰掉劣者之姿,留下優勝者。

梵音宮的殺手是最出色的,因為他們的競爭方式是最殘酷的,活下來的人,不僅天賦是最佳的,心也是最狠的。

還是殺手組織最常見的手段——自相殘殺。

但梵音宮的自相殘殺段數高多了,殘忍值爆表的那種。

幼女在六歲到十歲之間被拐來,自己組隊,選擇一名最佳拍檔,這名拍檔,是你未來幾年生死相托的夥伴。

梵音宮有一處角斗場,每人每天的食物,都是從角斗場上搏殺換來的,你和你的拍檔,每天只能有一人上角斗場——勝者割下敗者的頭顱,用頭顱去換當天的食物。

最恐怖的不是你用命換來的食物還沒有拳頭那麼大一點,最恐怖的是梵音宮不限制同伴之間互相搶奪。

也就是說,你辛辛苦苦從角斗場上下來,得來的食物丁點兒食物不僅要餵飽自己,還要餵飽拍檔,而且從你踏下斗場的那一刻,無數雙眼睛就已經盯向了你,和你的拍檔。

你和你的拍檔必須並肩作戰保護好自己的食物,如果能力有限,被打死也是沒有人管的。

沒有人是不需要休息的,不可能有人能夠不知疲倦的每天上角斗場拼殺,所以拍檔是必須的。

你和你的拍檔必須全身心的信任,託付,互相磨合,培養默契,才有可能從人吃人的戰場上走出來。梵音宮每年進入角斗場的女孩兒至少是百數人,可是每年只有一人能存活。

你的最後一個任務,是殺掉自己的拍檔。

殺掉用性命相託了這麼多年的人。

這之後並不能馬上執行任務,你只是獲得了存活的資格。

也就是說按照最大年齡值來算,活下來的這個女孩兒,在十一歲的時候,已經殺人無數,學會了絕情絕愛。

今後的五年,每天都是地獄式的訓練。

每日訓練十個時辰,全年無休,訓練師傅無時無刻變着花樣想致你於死地,如果經受不住考驗,就訓練中死去,連睡覺都是睜著一隻眼睛。

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兒,永遠在挑戰自己的潛能。

熬啊熬,好不容易出師了,又要開始執行任務,這輩子永遠脫離不了梵音宮,永遠只能被當做一個殺人機器,將靈魂出賣給魔鬼。

所以梵音宮裏的女殺手雖然人少,但效率極高,極少失手。

這樣環境裏走出來的人,只要有一絲活下去的機會,就能出賣一切能出賣的事、物、或者人,換取自己的性命。

她們活着,僅僅只是為了活着。

這僅僅是江湖上的傳言,其慘烈程度,比傳言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有殺手組織模仿過梵音宮的訓練模式,可是最後無一存活。

僥倖活下來的人,也不會有求生的意志。

這樣的生命毫無意義,心裏永遠不會有陽光照耀,永遠提心弔膽,所以沒有必要活着。

但是梵音宮做到了,它讓每一個殺手拼盡全力去訓練,存活。

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做到的。

霍清目視前方,沒有再繼續梵音宮的話題,而是對江蘊說,「小公子已經被盯上了,出了將軍的眼皮子底下,哪裏都不安全,祝弈曾說三年才知小公子是否能長命,現在的情形,可是要提前叫他回到娘親身邊了?」

江蘊沉默了。

祝弈說沈問的情況並不算好,三天兩頭就要發一次燒,體質特別差。

小孩子不像大人能夠好好配合治療,每一次生病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這麼脆弱的孩子,怎麼能送回江柔身邊呢?

可是除了沈府,到底還有哪裏能將他護得萬無一失?

霍清跟江蘊的考量不一樣,他並不關心江柔的情緒如何,他只關心……梵音宮為什麼要沈十三的兒子?

有什麼目的?

還是幕後有人買兇?

其實以沈十三的樹敵情況,有人買兇報復的可能性很高。

不,是極其高。

可是霍清總覺得,事情沒有表面這麼簡單,他總覺得,裏面另有隱情,可是現在一團迷霧,出了一個宋閔知,其餘一概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霍清腦子裏突然閃過些什麼。

等等……

宋閔知?

梵音宮宮主……宋閔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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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搶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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