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的不是他

瘋的不是他

兩個男人捂著傷口逃竄遁走,竇子明沒有去追,丟了刀去解江柔手上的繩子。

繩子打了個死扣,竇子明的手有點兒發抖,半天解不開,反而將繩結越栓越緊,江柔忍不住提醒他,「竇子明,用刀吧。」

他這才反應過來,轉身去撿了刀割繩子,殺豬的刀還是比較快,沒怎麼用力繩子就斷了,江柔手臂剛才用了力,情急之下沒覺得,現在放鬆下來,才覺得手臂疼。

竇子明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小心翼翼的護着她的手臂,連聲問她有沒有事,她搖搖頭,自己扶著牆站起來。

竇子明伸手去扶她,手臂卻僵在半空中。

『噗嗤~』

很清晰的刀劍入肉聲音。

江柔猛然抬頭,正看見一個陌生女人冰冷又麻木的臉。

這樣的表情很熟悉,江柔覺得似乎在哪裏看過。

視線一轉到竇子明身上,看到一把劍從他的後背穿出前胸,血瞬間就像決了堤一樣。

他的臉驟然憋得通紅,一條一條的青筋爬滿太陽穴和脖子,那陌生女人手上一動,還想將劍刃在竇子明的腹部翻攪一通,江柔也不知道是哪裏來這麼大的爆發力和速度,繞過竇子明旋身就是一腳。

那陌生女人大意,被踢得後退兩步後站穩,後退時手上的勁道鬆了,把劍留在了竇子明的身體里。

竇子明艱難回頭,只見來人是一個中等身材的女人,膚色黑黃,五官寡淡,沒有什麼突出之處,但瞳孔是從未見過的淡綠色,仔細看起來,這張臉似乎有些異域。

跑是跑不了,他重傷在身,走兩步都困難,遑論逃命,江柔一橫心,彎腰撿起剛才丟在地上的殺豬刀。

江柔不是以前的江柔,但她有幾斤幾兩,竇子明曉得得透透的,這麼一個兇惡之徒,她不是對手。

劇痛從腹部傳來,衣料一片濡濕,他費力抬眼,看見江柔正舉了刀,顯然是準備跟那陌生女人拚命的模樣。

竇子明算是比較警覺的了,可這女人是什麼時候靠近的,他完全沒有發覺,她就斜刺從旁邊的衚衕裏面躥出來,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手持一把利劍,下手又快又穩又狠,等發現她的時候,已經感覺到痛了。

雖然是個女人,但她跟剛才的兩人,完全就不是一個量級的對手!

這歹徒兇悍,完全是一副要害命的模樣,江柔就算能在她手下撐上一刻,也抵不住這迫人的殺意,心裏一害怕,手上自然是要軟弱兩分。

竇子明身上還插著劍刃,在江柔將將提刀往前助跑了一步的時候,劈手奪了她的刀,狠狠把她撞向一旁,拼盡全力爆發出一聲大吼,「快跑!」

江柔趔趄兩步,撞到牆上,等站穩的時候,竇子明腹部還在涌血,卻已經沖在她前面。

那女子似乎很不屑,腳下一動,輕易的避開竇子明的進攻,他身受致重擊,力量和速度大不如前,自知抵擋不了太久,連頭也沒回,心知江柔不肯拋下他先走,嘴裏便大喊,「小江,快去喊人!」

江柔卻沒有聽他的,在路邊撿了塊石頭就衝上來。

她還能思考,就不會聽他的話。

他已經是強弓之弩,她只要轉身一走,這女人再補一劍,竇子明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喊人?這裏七彎八繞,等繞出去的時候,他的屍體都涼了,再者,這女人行動利落,出沒如同鬼魅,竇子明最多還能支撐片刻,她就算是跑,也跑不過她。

比如四十米的大刀在手,就算讓你先跑三十九米又怎麼樣?剩下的一米不是照樣捅你!

這女人的功夫比竇子明想像得要高很多,自我掂量一下,就算他毫髮無損,也不可能是她的對手,他忍住劇痛,心裏暗算時間,尋思該如何讓江柔脫身。

殺豬攤的老闆不管是去江府還是沈府,現在都應該只剛到,等通知了人,沈十三和江蘊帶人趕來,再找到他們,還需要一算時間。

江柔不走,他們兩人絕對撐不到那個時候。

險險躲過一擊,綠眸女人錯身一閃,滑溜鑽到竇子明面前,伸手一扯,直接將他腹部的劍刃抽出,舉劍就刺向他心窩。

沒了劍身堵住傷口,竇子明身上出現了一個血窟窿,立刻血流如注,臉色迅速蒼白下去,無力避開這一劍。

說時遲那時快,江柔以大鵬展翅的姿勢飛撲過去,也顧不得會不會扯到竇子明的傷口,抱着他往地上一滾,險險的躲開,然還沒來得起身,後頸劇痛,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江柔疊在竇子明身上,腦袋垂在他肩頸,他身上的血瞬間染紅她的白裳,他使勁兒的推她,喊她的名字,她都沒有反應。

綠瞳女子的動作太快了,江柔撲倒竇子明躲開一劍,還沒有來得及起身,就被她手刀砍在後頸,打暈了過去。

她冷麵而立,蹲下摟住江柔,想把人從竇子明身上拖下來,但他雙手死扣,已經是使了大力氣,她卻帶不走想要帶走的人。

竇子明手緊緊抱住身上的江柔,身上已經沒有太大的力氣,手卻扣得無比緊,咬着牙問那綠瞳女子,「你,到底是,是什麼人?!」綠瞳女子一言不發,撿起被丟棄在地上的殺豬刀,高高舉起,急速朝他扣在江柔身上的雙手砍去,竇子明瞳孔驟然緊縮,眼中倒影出越來越近的刀,身體控制不住的發抖,手卻緊緊粘在一起,沒有鬆開的跡象。

「啊~」

那殺豬刀卷了刃,加上他的雙腕之下就是江柔,綠瞳女子怕傷了她,沒有盡全力,鋼刀砍在右手腕上,切斷了皮肉,將腕骨砍斷一半,刀身嵌在腕骨縫隙中,綠瞳女子用力將鋼刀取出,鮮血噴濺了她滿臉。

竇子明斷了一半的右手再也使不上力氣,滑落在地,綠瞳女子面無表情,抹掉臉上沾染的鮮血,正預舉刀再砍,發現他已經鬆了右手。

只剩一隻左手,腹處又有傷,沒有右手相扣,綠瞳女子伸手一攬,輕鬆把江柔從他懷中抱離,抗在肩上,迅速消失在轉角。

竇子明身上的汗水和血水交融在一起,右手已經沒有知覺,拖在身側,掙扎著往江柔消失的方向爬行了幾丈的距離,眼前陣陣發黑,神經被腹處的劇痛侵蝕,僅剩的意識開始湮沒,暈過去前,他想起了那年的奉新,那年的浣花溪。

人人都說竇子明瘋了,敢肖想沈十三的正經夫人,可是他們都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早認識江柔,他比沈十三更早想娶她做夫人。

瘋的不是他,是這個世界。

竇家在奉新算是大戶,開了個生藥鋪,竇父偶爾還放點高利貸,因為在郡守中有關係,沒人敢耍他的賴皮,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竇子明是家中獨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荷包裏面有錢,說話底氣也足,性子又野,竇家在郡東,竇子明就是郡西的孩子王。

江家在郡西,江蘊是郡西的孩子王。小時候都有個中二病的時期,當兩大巨頭碰到一起,理所當然的就要擦出火花,為到底誰才是大哥大這個關乎尊嚴的問題打上一架。江蘊從小被江父悄摸摸的在小酒館操練著,竇子明哪裏是對手?直接被干趴下,毫無還手之力,他鼻青臉腫的躲在浣花溪,尋思著下午再找人一架干回去,找回大佬的尊嚴。

竇父一邊寵愛他,一邊對他的管教也嚴,換做一般孩子早就應該被恩威並施的收拾聽話了,可竇子明偏偏就是頭撒歡的驢,挨了一頓打,兩顆甜棗一哄,一點也不記仇,更不記打,轉眼又給自己老爹捅婁子。

臉上這麼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回家,起碼要被關三天不許出門。

竇子明愣是咽不下江蘊這口氣,關可以關,但一定要先揍這小子一頓再說!

那天的日頭是真毒啊,竇子明躲在浣花溪不敢回家,準備捱到下午幹完一架再回家。

小夥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頓不吃就餓得慌,何況打架是個體力活兒,早上喝的那兩口粥早就在胃裏存不住了,蹲在浣花溪旁餓得兩眼冒金花兒。

想吃肉……

那天他發了一個誓——等征服了江蘊,回家他要騎在牛身上啃!

家裏的芋頭雞、烤乳豬、燉牛腩被他想了一個遍,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後來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中午的大太陽曬在身上,總感覺皮都要被曬掉了,但他懶,又餓得慌,加上日照當頭,浣花溪邊就沒有一處陰涼的地方,他把手臂搭在眼睛上,將就睡。

那一年的夏天又格外熱,睡着睡着,覺得地上都燙,但他也沒地方去,憑着一股子犟勁兒,硬是躺着不肯挪窩。

等午時過了,他睡清醒了,眯着眼睛在地上消磨時間。

他沒回家,但他的小弟們都回家了,回家一趟至少得被家長們按著吃完午飯,睡個午覺,等太陽稍微偏西的時候才給放出來,現在還沒到時候。

畢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像他一樣,在爹娘的黃荊棍下依然無比跳脫。

一個光桿兒司令,拿什麼跟江蘊干?!

眯著眯著又要睡過去,卻突然聽到有人在大嚷,「小柔!你看那裏有個人!」

竇子明沒有睜眼,只眯了一條眼縫,看到兩個小女孩兒。

這大中午,男孩子都被關在家裏出不來,兩個女孩兒是怎麼出來的?

想着,聽見穿水粉衫那小女孩兒很軟糯的聲音,「曼蘭,他,他怎麼都不動,是不是死了啊……」

並沒有死的竇子明:「……」

兩個小女孩兒試探著靠近,不知道什麼原因,一向很跳的竇子明就真的躺着裝死,穿綠衣的女孩兒個子壯一點兒,膽子也膽子要大一些,用腳尖踹了踹他,他依舊挺直裝死,然後聽到如下對話——

「小柔,好像是沒死,我們別管他了,浣花溪的盡頭那邊還有蓮蓬,我帶你摘!」

「我娘說有蓮蓬的那邊是死水,有水蛇的,曼蘭,我們就在這邊吧。」

「切~江姨騙你的啦,你竟然還信啊!」

「曼蘭,我怕啦……」

「行了行了,那就在這兒抓魚唄。」

「嗯呀~」

「你下水不?哎哎哎別說啦,我知道了,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去蓮蓬灣里給你摘兩片荷葉擋擋太陽。」

「那邊有……」

「我不怕!」這個叫曼蘭的小女孩兒已經走得很遠了,『我不怕』三個字遠遠傳來,鏗鏘有力。

溫柔的小女孩兒蹲下來,視線似乎在他身上掃視,然後試探著喊他,「喂!你聽得到嗎?你為什麼在這裏躺着啊?」

地面燙得能煎肉,竇子明覺得自己的背都糊了,但是聽到那細細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硬是躺得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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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搶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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