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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的病來得比瘟疫還凶,當天白天就高熱了好幾場,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熱,喉嚨里還時不時發出『呼呼』抽風箱一樣的聲音,像喘不過氣來一樣,抽筋抽得四肢僵直。

祝奕也有點束手無策了,這比當初預估的情況還要要重一點,像是兩歲前的活蹦亂跳耗光了他的所有精力和抵抗力,沈問的自體防禦機能一點都沒有起作用,再好的葯也沒用。

這一天,江柔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沈十三和江蘊都在疫區裏面,沈度還在觀察,沈問病勢兇險。

不過才幾天的時間,怎麼全都變了?就剩她一個人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或痛苦或兇險。天色擦黑的時候,沈度勉強熬過一天,江柔有點神志不清,走路都是飄的。

方小槐忙完一天,到沈府來看看情況。

當時她本來想跟鄭立人一起進入疫區,結果被強行留在外面了,鄭立人說,「我相信你的醫術,你在外面把關。」

但是他轉身,方小槐明明聽到他嘀咕了一句,「往死人堆里扎什麼扎,年紀輕輕黃花大閨女兒,親都沒成,有個好歹多劃不來。」

沈問的病方小槐看了一眼,表示還是要靠祝奕。

這孩子在娘胎里就遭了些罪,是祝奕劍走偏鋒救回來的,用了不少的毒克制當初江柔母胎帶給他的蠱毒,現在普通的醫道已經不起作用了,全靠祝奕以毒攻毒。

孩子平躺在床上,兩邊臉頰都凹陷進去,瘦到皮包骨頭。

明明以前還是肉肉臉。

江柔的狀態十分不好,方小槐知道安慰也沒用,去找祝奕詢問了情況,對方只說,「看命吧。」

沈問這一病,就捱了十五天,江柔再沒去過龍虎關,只在照顧孩子的空歇,問問郭堯關外的情況怎麼樣了,那邊的情況也不太好。

據說發病人數已經超過萬人,每天都有人死去,就連不少軍醫都倒下了,自願出關的大夫也死了兩名。

十六日,龍虎關燃起了一場大火,是在燒屍體的大火。

江柔把沈問抱在懷裏,望着遠處升起的濃煙,心裏一片茫然。

關內到底什麼時候能平安?孩子到底什麼時候能好?

沈問病得很不尋常,一陣萎靡虛弱,一陣龍精虎猛。

他精力旺盛的時候,說話中氣十足,爬上爬下,圍着江柔轉來轉去,可以把整個沈府跑一遍。

可是他的高熱從來沒有退過,臉蛋兒燒得潮紅,明顯是一副病容,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異樣。

等這一陣兒過去了,他又像連剩下的幾十年壽命一併折了一樣,躺在床上怎麼都叫不醒。

一日拖一日,明知道這種狀態不正常,卻又無力改變,每天要喝好幾大碗的葯,光看一看就覺得只喝葯就能喝飽。

江柔經常一坐就是一夜,擔心這個,又擔心那個。

城外的瘟疫在一個月後漸漸被控制住,死亡人數月一萬左右,沒有再上升的趨勢,聽說是鄭立人配出了新的藥方。

可是沈問有精神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少了,連眼眶也凹下去,江柔想盡辦法讓他多吃一點兒,但他不管吃多少,還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樣。

這天祝奕來找江柔,「我配了個藥方,不知道能不能行。」

月余來,祝奕從來沒說過一句可能會有希望的話,他這話的意思,江柔理解為,有希望了!

可是祝奕還說,「我不是很有把握,這葯的劑量下得很大,有可能會扭轉情況,也有可能……」

他沒說完,但是意思表達到了。

江柔猶豫了。

也有可能是也有什麼可能?

萬一……祝奕也知道風險很大,留時間給她考慮。

孩子兩歲,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江柔親自照顧的時間不到半年,她現在時時都把沈問抱在懷裏,總想着能多抱一會兒,再多一會兒。如果是自己,她能夠很快做出決定,也能自己一個人扛過去,但如果是沈問,她怎麼選擇都怕,希望沈十三在身邊,幫她扛一扛。

那是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當天晚上,老天幫她做了決定,沈問高熱過度,燒得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白都翻起來了。

祝奕匆匆趕來,用盡一切手段都控制住病情,孩子抽得呼吸都幾乎困難,還那麼小,就受盡了一切苦痛一樣,江柔受不了了,幾乎是跪在他面前求他用藥。

白天的方子祝奕又仔細研究過,修改了些藥材的劑量,但是仍然不是很有把握。

可此刻沒有時間給他猶豫了,就算江柔下不了決定,他也必須試一試。

沈問翻了一個時辰的白眼,葯熬好端進來,祝奕拿了銀針,準備配合藥物刺激穴道。

這碗葯都沈問來說可能是救命的葯,但對平常人來說,那就是百分百的毒藥。

巨毒。

青蛇、蜈蚣、蠍子、壁虎和蟾蜍,曬乾磨成粉,各取三錢裝在藥包里,加輔藥材熬好,佐白茅根為藥引子。

很毒很毒很毒。

蜀國皇室的蠱毒傳女不傳男,並且只傳長,當初江母厭煩這種巫邪的東西,死也不學,那一代的教習師父只能退而求其次,將一身蠱術傳給了二公主。

到甄禾這兒,她就只學會了一蠱。

蜀國蠱術分為陰蠱和陽蠱,修習蠱術需要養練蠱蟲,陰蠱蟲喜陽,陽蠱蟲喜陰。

女子屬陰,男子屬陽,陰蠱蟲只喜愛男子的陽剛之軀,陽蠱蟲只喜愛女子的陰柔之體,所以陰蠱針對男子,陽蠱針對女子。

這其實就是一種陰毒的鬥爭手段。

代代相傳中很多核心的東西都已經失傳了,陰蠱蟲的詳細法門已經流失,近幾代的公主們最後只能被無選擇的學習陽蠱。

甄禾的天賦不怎麼樣,只學了一個半吊子,但因為大秦對蠱術的了解甚至稱不上皮毛,再淺的毒累積在身體里也累積深了,再加上孕婦本就脆弱,此一發乘虛而入,極為兇險。

當初江柔能順利活下來,沈問的功勞不小,母體里的所有東西,不論是好是壞,他都只能被迫接受,意思就是江柔的兇險,他承擔了一半。

孩子本來就不如大人的恢復能力強,一半的餘毒江柔喝一段時間的葯就徹底清除了,卻讓沈問的免疫能力大打折扣,祝奕一直用藥溫養著,也沒能徹底化解餘毒,終於沒能控制住,病魔還是累積在一朝爆發。

人沒有免疫能力是多麼可怕的事?別人隨便一個小傷風,對你來說就是滅頂的大病,因為你自身根本沒有抵抗能力。

祝奕一直沒下猛葯,就是怕太猛,蠱毒沒化解,先把人給毒死了。

但現在……只能賭了。

一碗劇毒的葯灌下去,抽搐吐白沫等癥狀沒有立即消失,到後半夜,才漸漸安靜了,呼吸均勻起來,不像前幾天那樣睡不安穩,今天可能會有一個黑甜的夢。

江柔雙眼瞪大,眨都不敢眨,生怕錯過沈問的任何動靜。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天亮了,沈問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如果不是還有呼吸,都讓人懷疑這孩子是不是死了。

再守一天,江柔眨眼功夫的覺都沒睡,眼睛都熬紅了,端著一碗奶羹,一滴一滴的往沈問嘴裏攘。

不敢喂太多,怕嗆著,又不敢喂太少,怕餓著。

一天。

兩天。

三天。

江柔都等絕望了,床上的人兒還是不肯睜眼,祝奕只說,「再等等。」

「祝先生,祝先生!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再等等吧。」

「好。」

第四天早上,江柔正在給沈問餵奶羹,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她一怔,手裏的碗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瓣,她已經顧不上了,轉頭就沖了出去。

迎面而來,是一身風沙的沈十三和江蘊。

月余了,沈問幾次三番差點死在她懷裏,她硬撐著一滴眼淚都沒掉,此刻眼圈卻瞬間紅了,直接撲到沈十三懷裏,嚎啕大哭。

沈十三下巴上的線條緊繃着,反手抱住她。

那次說過江柔之後,第二天他專門去看了一次,沒有江柔的影子,只有方小槐一個人,接下來她再也沒出現過,他就放心了,

關外的疫情已經控制住,只留下善後工作,今天龍虎關便解封了,方小槐一直都在龍虎關外把守熬藥的各道工序,沈十三入關,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兒子病了一個月。」

江柔忍了這麼久,終於有一個肩膀可以靠,難過、絕望、害怕等情緒交雜在一起,她哭了好久都沒停下來。

沈十三難得的很有耐心,任她抱住自己宣洩,突然,哭聲戛然而止,抱在她腰上的手也垂了下去,江柔整個人就像一灘泥一樣往下軟倒。

沈十三低頭一看,見她竟然是暈了過去。

自從接受了他的魔鬼訓練計劃之後,她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原先虛弱的底子也養紮實了些,動不動就暈厥的毛病已經好久沒有犯過,猝然來這麼一下,沈十三立即把她橫抱起來,大聲喊,「祝奕!祝奕!」

祝奕一直在沈度的隔壁房間守着,聽到聲音就出來,沈十三就近把江柔跟沈問並排放着,祝奕立即坐到床邊,仔細把脈。

他跟鄭立人當初一次給江柔把脈一樣,接連診了好幾次脈,沈十三的眉頭越擰越緊,終於忍不住,「說話!」

祝奕說:「有……喜了?嗯,有喜了。」

沈十三一下沒反應過來,「有什麼喜?到底是怎麼了?!」

說完愣了一下,「嗯?有了?」

祝奕:「嗯,有了。」

江蘊問:「幾個月了?」

祝奕說:「兩個月左右吧。」

沈十三想了一下,應該是兩個月前在客棧桌子上的那一回。

等方小槐忙完,從龍虎關回來得知江柔懷孕的消息,頓時覺得江柔就是專門來砸她招牌的。

她這輩子下的診斷就沒錯過,當初說江柔不能懷,結果人家不僅能懷,還懷了一個又一個。

當初她說什麼來着?果然大夫不能把話說得太死!

江柔倒是沒動胎氣,她這胎懷得很穩,只是哭得太狠,哭累了,加上這個把月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看到沈十三,緊繃的心弦一下放鬆下來,就……睡過去了。

床上躺着一大一小,畫面看起來很和諧,只是不知道小的那個什麼時候能醒。

沈十三暫時離開,去把自己洗乾淨,江蘊落後了他兩步,經過方小槐身邊的時候,說,「既然都來了,留下養胎吧。」

對方說完就走了,完全沒給拒絕的時間和機會

方小槐:「……?」

她追上去,「我有個包不小心落到你家了,你什麼時候回家,我跟你去哪一下。」

她跟江柔也算有點兒交情,她又回不去蜀都,幫忙養養胎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她的包……裏面有命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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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搶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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