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你不行,算了吧。

兒,你不行,算了吧。

形勢嚴峻,皇帝這輩子也是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綁票,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難做。

歸根結底,沒有人能威脅得了他。

不管你抓了誰,不管你撕票不撕票,綁匪他是一定要抓的。

這回不一樣了。

他其實想過,如果實在挽救不了,再給沈十三重新賜婚,他想要誰,哪怕要他的妃子,都給!

但是那一跪,算是徹底打消了他的念頭。

他還不了解沈戰?

愛到命里了!

不,比命還重!

難怪說情字最殺人。

沈思卻不覺得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重複問了一遍,「伯伯為什麼要抓思思的娘,要殺思思的爹,思思不想沒有爹也不想沒有娘!」

宋成宣把她抵在牆上不許她亂跑,一臉僵硬道:「要怪,就怪你爹!」

沈思一臉懵懂,她好像不太明白死這個字的含義,只大概覺得,爹娘死了,她就沒有爹娘了。

宋成宣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孩子身上,他催促沈十三,「你到底動手不動手?你不動,我就動手了!」

沈戰彎身撿起了地上的刀,拿在手上卻不動作,「孩子先放了。」

宋成宣垂眸沉思了一會兒。

他只有一雙手,這個孩子,多半是個累贅,反正手裏還有一個大人,不怕他亂來。

想着,他踢了沈思的屁股一腳,「快滾!」

沈思差點被一腳踢了個大馬趴,穩住身子后,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僅不趕緊走,反而抱住宋成宣的大腿賴著不走了,「伯伯,你放了我娘親,我給你做人質好不好。」

稚嫩的臉上一派純真,完全不知道人質可能會有什麼下場。

「沈思!回來!」沈十三連思思都不喊了,語氣相當眼裏,放在平時,估計能把孩子嚇哭。

江柔也用腳去薅沈思,「聽話!走!」

宋成宣對這麼一個一腳就能踢死的孩子不怎麼提防,只是很不耐煩,「快滾!不然殺了你!」

沈思抱着他的大腿,他的目光就一刻不敢從沈十三身上挪開了,畢竟這個人的身手十分了得,一個不謹慎,就怕雞飛蛋打。

江柔看着摟着送宋成宣大腿的女兒,心臟咚咚直跳,恨不得一把提溜着她丟遠點,哪知,卻見女兒突然對她眨了眨眼,她還沒參透這一眼有什麼玄妙,沈思卻突然從袖子裏面抖落出一把匕首,一雙小小的手緊握匕首,狠狠的插進宋成宣的腰側。

那一瞬間,江柔好像在女兒的臉上看到了……狠厲的表情?

宋成宣吃痛的剎那就知道自己被這個黃口小兒暗算了!

這小孩兒的力氣不大,但極其會找位置,精準的避開了腰上所有的肋骨,將匕首齊根沒入他的側腰。

受了重傷,走是走不了了。

既然這樣,便是要拉人陪葬的!

宋成宣忍着劇痛,揚起手,匕首將要割斷江柔的喉嚨。

劇痛之下,動作當然就要遲鈍些,他一直縮在江柔背後,拿她當人肉擋箭牌,連弓箭手都無從下手,現在,是機會了。

『咻』

江柔其實並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只見沈氏父子極其默契,齊身而動,沈戰手中大刀狠劈而下,宋成宣的手臂便從手肘處齊齊被斬斷,握著匕首的手就飛了出去。

而沈問,則是拉着沈思急速後退到了一個完全距離,江柔再回頭的時候,宋成宣已經斷了氣,腦袋上還插著一隻利箭。

誰放的箭?

江柔愣愣的環視周圍一圈兒,卻見士兵們手中的弓依舊滿圓,沒有誰的弦上少了箭矢。

突然,她想起了什麼,突然看向左後方的牆頭上。

那裏,顧霜霜正騎坐在牆頭上,手中弓弦還在顫慄,明顯是剛剛放出一箭。

她恍然大悟。

原來,沈思剛才並不是在對她眨眼睛,是在給顧霜霜打暗號!

她的女兒……只有七歲?

獲救的喜悅被完全壓制了下去,江柔震驚的看着滿手是血的沈思,覺得腦子都不夠用了。

沈十三的臉色也是幾經變化,江柔沒看清楚,他是看得點滴不漏。

先是用孩子的面孔和年紀去麻痹宋成宣,再是扎傷宋成宣使他吃痛露出破綻,和牆頭上的顧霜霜打配合。

……誰教她的!

沈十三仔細的看了眼江柔的脖子,確定只是皮外傷,就蹲下身去看宋成宣被扎在腰上的那一刀。

認位精準,連骨頭縫都沒碰著,完全插進了肉里,看這位置,絕對是一刀扎進了左腎里,簡直可以稱作完美一擊!

以沈思的年紀和力氣,要是扎在骨頭上了,就難以將匕首再送進半分,宋成宣雖受傷,卻不會很重,完全有反擊之力。

這個歷經各種大風大浪的將軍用一種見鬼了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女兒,他覺得自己的女兒可能是被別人掉包了!

然而,沈思竟然還在哥哥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看模樣應該是嫌棄被濺了一身的血,卻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

嚴天罡沉不住氣,蹭蹭蹭的跑上來,蹲在沈思面前,把她看了又看,半晌,才讚歎的吐出一句,「虎父,無犬女啊~」

江柔拉住沈思的手,說話都不是很利索了,「思思,你……」

這時候,沈思才反應過來,她應該害怕,於是特別假的轉身摟住沈問的腰就開始哭,「嗚嗚嗚,哥哥,思思怕,那個伯伯好凶好凶,他要踢我!還要殺爹娘!」

沈十三看完宋成宣腰上的那一刀,得出結論,過來一把把她從沈問的腰上提開,「行了,別裝了,說,匕首誰給的?誰教你衝上去的?」沈思抽泣著撲進沈十三懷裏,「爹爹!思思怕!思思怕~」

平時她這樣哭一會兒,沈十三絕對就要心軟不計較了,但是今天,沈老爹並不吃這一套,「少裝蒜,信不信等會兒回家把你吊起來打!」

他媽的,魂都差點給你老子嚇飛了!

沈思裝不下去了,慢慢的停了抽噎,撅著小嘴嘟囔道:「匕首是哥哥給的啦,衝上去是哥哥教我的啦~」

頓時,一雙雙犀利的目光跟針扎一樣落到沈問身上,小夥子眼前一黑,一摸自己的腰間,發現自己別在腰上的匕首果然不見了,趕忙顫抖著擺手,說話都結巴了,「不,不是我!我沒教!」

完了完了!他爹從來都只信沈思不信他,今天要完犢子了!

沒想到,今天老爹明鑒了一回,並沒有信了小女兒的話,繼續審問:「到底誰教你的!」

沈思見糊弄不過去了,才低着頭吶吶的說,「沒誰教,我看着娘親流血了着急嘛~」

沈十三又繼續問,「武功誰教你的!」

就那一刀,不是一個七八歲小孩胡亂能捅出的效果,完全是會兩手的人才能扎出的效果,他這個女兒,絕對不止七八歲的心智。

沈思還是低着頭,兩隻手的食指攪弄著,一直眼睛偷偷的去瞟沈十三,心虛的說,「還是哥哥教我的啦~」

沈問差點沒跪到地上去,兩隻手差點就擺飛起來了,「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教!」

沈十三沒有刻意調教過沈思的武藝,因為沈思沒有表現出這方面的興趣,沈問和沈度因為是兒子,將來需要依靠武力有所建樹,才不得不從小習武。

但沈思的話,不管她將來嫁一個什麼樣的夫家,反正就憑她姓沈,就不用擔心被欺負的問題,甚至整個盛京橫著走,也沒有敢跟她作對的,她現在還小,等十來歲再開始零散著教一教,會兩招防身就夠了。

但是武學這個東西,必須要有專業的老師帶習,才能打好基礎,像沈問這種半吊子,並沒有很高的造詣,擅自教習武功,很容易毀了沈思的根基。

所以沈思一說是哥哥教的,嚇得沈問臉都白了,生怕沈十三找他算賬。

這個坑哥哥的傢伙,平時對她不薄,怎麼什麼都往他身上賴!

好在老爹明察秋毫,「你偷看哥哥練功看會的?」

話一出,眾人都是愣住了,皇帝插嘴道:「不太可能吧?可能就是誤打誤撞的事兒。」

哪有看人家練功就看會的道理,這也太天才了吧,沈十三的天賦算是不錯的了,這一身武功不也是勤學苦練磨出來的?

而且沈思平時除了玩泥巴就是過家家,除了耍點兒小機靈,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說是看會的,太懸了!

沈十三卻相當確定,「沈思?」

沈思愛粘著哥哥,但是沈度平時忙,她多的時候,就跟沈問在一起,沈問除了玩兒,也要定時做功課,定時練功,一般情況下,她就在旁邊玩兒泥巴,等著哥哥。

除了這個猜測,沒可能了。

果然,沈思極其不情願的、含糊的點了下頭,「嗯。」

皇帝的下巴簡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卧槽!沈戰,你生了個寶啊!」

像他也算是個武學中人了,只看人練武就能看會的這種人,只在江湖傳說中聽說過,往前推一百年,往後推一百年,更是沒有出現過。

江柔這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她這個女兒,是在……扮豬吃老虎嗎?

剛想完,沈思就突然一癟嘴,哭道:「哎呀呀,手好疼啊,哥哥快給思思呼呼。」

剛剛被坑得不輕的沈問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開始懷疑人生了。

等眾人震驚完了沈思令人大呼卧槽的天賦,皇帝一撇頭,看見了站在旁邊的顧霜霜,立即就屁顛屁顛的滾上去。

顧及現在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沒有抱着人家大聲的喊『小顧』,而是很矜持的咳了一聲,裝模作樣道:「剛才真是多虧愛妃了。」

顧霜霜實話實說,「是沈思的功勞。」

她已經在牆頭上坐很久了,宋成宣沒有發現她,但她也沒有找到機會。

這個人太賊了,明明比江柔高出那麼大一截,但要害全都擋着嚴嚴實實,連腦袋都是縮著的,她從側面,完全就瞄不準,如果一擊失敗的話,江柔就危險了。

要不是沈思轉移了他的注意力,用匕首捅傷宋成宣,她在牆頭上坐再久也沒用。

沈思尖起耳朵一聽話題又轉到她身上來了,直接就把頭埋在哥哥懷裏裝死。

宋成宣的屍體擺在地上,有士兵上去收拾了,暫時收攏著。

別小看這具屍體,他還是有用的,沾點雞蛋液,裹上麵包糠,放進油鍋里炸至兩面金黃,隔壁小孩兒都饞哭了……開個玩笑。

這是晉國挑起爭端的證據,自然是要好好收著,等著晉國給態度。

沈十三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放心的再看了看江柔的脖子,一邊看一邊死擰著眉說,「老子明天就把那個狗雜種提出來鞭屍。」

江柔握着他的手,感受上面厚厚的老繭皸裂的傷口,覺得心口有點兒賭,她吸了吸鼻子,靠進了他胸膛里,道:「沈戰,我想哭。」

沈十三知道她暗指的哪件事,摟着她道:「知道老子對你好了吧,以後老老實實的伺候老子,叫你用嘴就不準用手,不然你就對不起老子今天給人跪一遭。」

江柔那點兒感動的情緒,全沒了,她嬌嗔著在她胸膛上錘了一下,「你能不能正經點兒?」

沈十三咧了咧嘴,握住她的手,「不能。」

幸福沒有完全的定義,但江柔只知道,這個男人,願意用一切來守護她。

她明明應該高興,卻難過得難以呼吸,她最驕傲的將軍,為她自折了雙翼,丟了尊嚴,丟了驕傲。

他們到家不久,外面就有喧鬧聲,江柔出去一看,是郭堯謝凱帶着丫鬟小廝們回來了。

沈家的下人一向高效率,在郭堯的安排下,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掃地的掃地,燒鍋爐的燒鍋爐,至於郭堯,他小心翼翼的湊上來問沈十三,「將軍,要不要抬水洗個澡?」

他膽子算是比較大的了,這一問也是鼓足了勇氣的,只是將軍這一身髒兮兮的樣子,真的讓人好想給他搓一搓。

這一仗打下來,加上行軍指揮,他起碼得有小半個月沒洗澡了,身上是膩得慌,便點頭,「行。」

郭堯點着頭下去抬水,江柔這才想起來,輕手輕腳的給沈十三脫去他的鎧甲。

身上不少的傷都沾了灰,得等洗過澡之後才能上藥了。

郭堯很快就抬了大浴桶進屋,沈十三一腳跨進去,還是江柔伺候他洗澡。

等一個膩膩歪歪的澡洗完,已經是傍晚了,江柔小心的給他處理了傷口,自己還在擔心得不行,受傷的當事人卻大手一揮,說:「走,去看女兒。」

看他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江柔只覺得自己身上一陣痛,簡直懷疑這些傷是不是全在自己身上。

她怕他扯著傷口,連忙追上去,拉着他的袖子說,「你走慢一點。」

沈十三以為是她跟不上了,低頭看了一眼,嘟囔道:「腿又不短,走得這麼慢。」

江柔沒聽清,抬起頭問,「你說什麼?」

沈十三說:「我說今天的月亮圓。」

江柔一看這天色,狐疑道:「天都還沒黑,哪來的月亮?」

沈十三不接茬了。

等到沈思房間里的時候,隔着一扇門,就聽到小女兒正在接受來自靈魂的拷問,拷問如下——

「沈思,你怎麼能這樣呢?」

「二哥哥平時對你怎麼樣?你自己摸著良心說說?你以前拉我頂鍋就算了,但今天這事兒,你怎麼能污衊我呢?」

「爹是要殺人的你知道不知道?你二哥哥是會英年早逝的你知道不知道?」

然後是沈思可憐兮兮的聲音——

「二哥哥我錯了嘛。」

「二哥哥我以後再也不啦~」

「爹爹罵你我會幫你的嘛,你看平時爹爹罵你的時候我沒有幫你嗎?我是那種不和哥哥同患難的人嗎?二哥哥你怎麼能這樣想我呢?我真的是太傷心,太痛心了!」

最後,是沈問的聲音——

「思思?喂!我沒說你不和我患難啊!」

「你怎麼這麼小氣,這就生氣了?你說句話啊?」

「行行行,我錯了行了吧?你理理我啊!」

江柔聽着牆角,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這個小女兒,真是太鬼精了,盡挑着好欺負的欺負。

這一笑,把裏面正在談判的兩個小人兒驚動了,沈問躡手躡腳的把門拉開一條縫兒,看到是江柔,鬆了一口氣,「還好是娘,爹沒來吧?」

江柔哭笑不得,沈十三就幫她接了話,「來了。」

冰冷板硬的兩個字,嚇得雙腿一軟,腦袋往外面伸了伸,果然看見了在江柔身後的沈十三。

沈十三道:「你要再跟個王八一樣把腦袋伸在門縫裏,我就夾掉你的腦袋。」

沈問頓時覺得一股尿意湧起來,趕忙把腦袋縮回來,敞開大門,乖乖的站到一旁。

沈十三跟個大爺一樣,昂首挺胸的就進去了,江柔跟在後頭,進門的時候攬了攬沈問的肩膀,算是安慰。

這個孩子啊,見了他爹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看看,就應該多學學妹妹不怕死不要臉的精神嘛。

沈思一看到沈十三,跟完全不記得白天的事兒一樣,蹭著就上來了,張著雙臂要抱抱,「爹爹啊,怎麼這麼晚還來了啊?思思正在跟哥哥聊天哦,爹爹要一起嗎?」

沈十三本來綳著個臉,想要仔細審問一下狡猾的小女兒,被她一通撒嬌的話砸下來,完全沒脾氣了,嘴上雖然沒軟下去,但已經彎腰把人抱起來了。

江柔低聲對沈問說,「小問,你應該多向妹妹學學,你看,爹是不是沒罵她啦。」

沈問偷眼往沈十三那邊瞅了瞅,當時就是嚇得一哆嗦,苦着臉對江柔說,「娘啊,這能行嗎?」

江柔鼓勵他,「一定能行的,沒道理思思都行你不行,相信你自己!」

沈問的目光幾經閃爍,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臉大義凜然道:「行!我試試!」

說着,他挺了挺自己的小腰板,鼓足勇氣大步往沈十三那邊走過去。

沈十三正在低頭對沈思說什麼,沈問在心裏給自己打了打氣,深呼吸了一口氣,掐著嗓子,矯揉造作的往老爹身上一靠,道:「爹爹啊,怎麼這麼晚還來了啊?問問正在跟妹妹聊天哦,爹爹要一起嗎?」

那場面……慘不忍睹!車禍現場!

江柔認命的捂住了眼睛。

兒啊!娘不是讓你學妹妹的語氣啊!

沈問也不敢抬頭去沈十三,忐忑的等了半天,還是沒聽着聲兒,只能壯著膽子把視線一寸一寸的往上面移。

然後,他成功的看到了一張漆黑如鍋底的臉,以及得到了一個字正腔圓的——滾!

沈問嚇得渾身一抖,連滾帶爬的躲到江柔身後,簡直都要哭出來了,「娘,娘啊,你不是說我行的,的嗎?」

江柔無奈的摸了摸他的頭,嘆了口氣,「兒,你不行,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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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你不行,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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