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詛咒應驗了

104、詛咒應驗了

元爍訂婚禮的日子如期而至,一大早的,太陽還沒出來,秦梔便起床了。

配合著侍女穿上繁複又華麗的長裙,料子厚重,即便沒有太陽,可此時看着這裙子也在泛光似得。

清早外面的溫度已經變得很低了,將一件茶白的披風披在身上,侍女又整理了一下她的長發,然後才緩緩下樓。

這是繼六年前與元極訂婚之後,再一次如此隆重打扮,盛裝在身,淡掃胭脂。長發被挽起,插著幾根釵子,壓得她覺得脖子都開始發酸了。

走下樓,喬姬也已經換好了衣服,她不再穿那花花綠綠的服裝,眼下看着她,反而很像大魏人了。

這幾日,秦梔每天都要出去,而喬姬每次都跟着她。她去見苗丁,還在吳國的那幾個據點轉悠了幾次,喬姬都親眼所見,而且嘴巴嚴嚴實實,不曾向他人透露過一個字兒。

「走吧,咱們也去見識見識皇家訂婚禮是什麼模樣的。」上次她和元極的訂婚禮,其實一點都不正規。

喬姬抬手將她落在肩上的長發撩到身後,一邊點頭,「走吧。」

溫度的確很低,披着披風,都覺得臉上的汗毛因為冷空氣而顫立了起來。

抬手,將披風的帽子扣在頭上,秦梔與喬姬朝着前廳的方向走。

眼下,那裏不少甲字衛匯聚,他們今日客串的是鎮疆王府的護衛,都換了一身勁裝,腰帶以及靴子邊緣綉著紅邊,看起來倒是充滿了喜氣。

還有一撥內務局的人也在,公公和嬤嬤,立於前廳外,等著即刻出發呢。

走到大廳附近,秦梔便停下了腳步,往大廳裏面看了一眼,能瞧得見一身紅衣的元爍。

訂婚禮的紅色喜服與成親時的還不一樣,穿戴的層數,以及上面的刺繡,還有腰帶的制式都有差別。

而且,根據本人的身份和地位,還有諸多講究在裏面。

站在外面等著,果然不過片刻,元爍就出來了。他身後跟着一個穿戴不尋常的嬤嬤,這好像是後宮中的嬤嬤,身份地位不一般。

能動用宮中的嬤嬤過來,元衛倒是給足了面子。

走出大廳,元爍一眼瞧見了秦梔,隨即咧嘴一笑,無比燦爛。

秦梔看着他,一隻手順着披風裏出來,然後朝着他豎起大拇指,無聲的說了一句,「帥!」

元爍揚起下頜,滿臉笑意的朝大門口的方向走,身後跟着浩浩蕩蕩的公公嬤嬤以及甲字衛。

待得他們都走了,秦梔才從台階上下去,轉眼朝着通往書房方向的小路看,一個銀白的身影果然出現了。

她看見了他,他也看見了她,四目相對,秦梔隨後便收回了視線。

只不過,今日是註定得抬頭不見低頭見了,她和他今日同屬於鎮疆王府的一員,又是主角元爍的親人,不站在一起才有鬼。

緩步走到大門口,元爍以及身後的隊伍已經出發了。除了元爍和甲字衛騎馬外,其他的公公以及嬤嬤則步行,但速度不慢,很快的便走出了這條街。

另一隊隊伍過來,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馬車華麗,寶頂泛光,流蘇垂動,連拉車的馬兒都油光發亮的。

甲字衛將上車凳放下來,秦梔走過去,卻沒上車。

挺拔的身影從後面走過來,走到她身邊時停下。秦梔微微垂眸,知道他在看她。即便不去瞅他,也感覺得到他的視線。

本想等着他先上車呢,可是這人站在她身邊就不動了。秦梔微微皺眉,隨後緩緩扭頭看向他,他正在盯着她,以一種隱隱含笑的眼神兒。

瞧着她整個人都裹在披風裏,乍一看像個蘑菇似得,儘管看着他時臉色不怎麼樣,不過他可以當做看不見。

抬手,他圈住她的肩膀,然後將她推上了上車凳,「上去吧。」

扭了一下身體,把他的手臂甩掉,秦梔快步的上了馬車。她可不想站在這兒和他表演,之後引得那些甲字衛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兒看着她,她沒有做演員的興趣。

走進馬車,在靠邊的位置坐下,下一刻,元極便走了進來。

從身邊經過,他身上獨特的氣味兒不由得撲面而來,秦梔屏住呼吸,眼下覺得他身上的氣味兒都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功效,不聞為最好。

在主座上坐下,馬車也在同時前行,秦梔挺直脊背倚靠着車壁,另一手抬起把頭上的兜帽再往下拽了拽,遮住自己大半張臉,她這才舒心些。

她的舉動元極自然看得見,雖知她是故意為之,但也不免覺得好笑。以前倒是沒發現她有這麼多可笑之處,遇到什麼事情都鎮定自若,還特別能說道理,誰也辯駁不過她。

可眼下瞧瞧她那小樣兒,顯然是別無他法,這是她最後的法子了。

馬車勻速的前行,出了南郊的禁區,便聽到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

雖元爍的訂婚禮並不是那般隆重,天下皆知,但看熱鬧的人依舊不少。

聽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這個時辰百姓就都跑出來看熱鬧,果然是家中無大事。

「這幾日離府多次,到底都做了些什麼?」驀地,元極開口,聲線雖清冷,不過聽着卻沒那麼涼薄無溫了。

聽到他說話,秦梔遮在兜帽里的眼睛便睜開了。她認為做事就要有頭有尾,而且她也的確覺得挺好玩兒的,所以這些日子才會不斷的出府去見苗丁。只不過,她再也沒像那天似得去向他報告,免得再被他輕薄。

想了想,她隨後道:「我拿香樟之事做文章,苗丁現在也盯緊了吳國那幾個據點,想讓他們狗咬狗,也沒那麼難。」她做的事很明顯,就是要西棠和吳國不和。

雖是同為姦細,都在他國的土地上,各自謹慎各自為營,但他們一旦起矛盾,得利的就是大魏。

「看不見我,會讓你更舒坦些是么?」兜帽把她的臉遮住大半,她說話時,元極只能看得到她的嘴在動,紅紅的,知其滋味。

頓了頓,秦梔又把兜帽往下拽了拽,這回徹底把她的臉遮住了,「為了我的人身安全,這樣很有必要。」

無言,卻又覺得好笑,元極看着她,薄唇緩緩彎起。

隊伍朝着祖祠行進,很快的,外面喧囂的聲音不見了,又到了禁區,那麼就說明隊伍抵達了祖祠。

漢白玉的長階綿延至半山,皇家祖祠就在此處。朝中有盛事,無不來祖祠祭奠,尤其皇帝大婚,更是要在祖祠舉行。大魏之於祖宗,那是異於別族的敬畏。

馬車再不能前行,隨後便緩緩停下了,秦梔也在同時將兜帽摘下來,整理了一下頭髮,讓自己的形象保持在最好。

整理完畢,她驀地轉眼看向元極,他也正在看着她,幽深的眸子就像掃描的機器似得,好似把她從裏到外都看了個通透。

收回視線,秦梔不再看他,元極也在同時起身,然後步履從容的走出馬車。

秦梔隨後,出得馬車站直身體,抬眼看到的便是半山之上那宏偉的祖祠,肅穆且宏大,哪是尋常人家的宗祠可比較的。

半山之上,還有一口大鐘,在這山下看着都特別大,可想到了近前是什麼模樣。

皇家祖祠果然不同凡響,秦梔也不由得讚歎這個時代的鬼斧神工,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順着下車凳走下來,喬姬也站到了她身後。儘管一路跟着馬車走過來,不過她看起來依舊輕鬆自在。

山下都是禁衛軍,有序的隊列,還有諸多來觀禮恭賀的朝臣,有的是沖着元極來的,但大部分都是沖着汪大川的面子。

元極出現,自是引得諸多人往這邊看,有不少蠢蠢欲動,想過來套近乎的。可是,又很明顯,他們畏懼於元極的冷漠。

元極掌管天機甲,其實知道的人不多,他到底在做什麼,風言風語倒是不少,但大都猜測應該與天機甲有關。具體擔當哪個職位,猜到的卻是少。

天機甲內部構成是個秘密,除卻元衛,鮮少有人窺得真相。

眼下,元爍就在那長階下,一身紅衣,意氣風發。

就在這時,另一個隊伍出現了,汪大川身着盔甲,器宇不凡。

他身後也是一輛馬車,裝點喜色,顯然另一位主角就在其中。

大魏對於訂婚禮極其重視,普通百姓尚可敷衍,但皇家可容不得半點馬虎。

馬車緩緩地到了眼前,然後便停下了。有嬤嬤將車凳擺好,下一刻,裏面的人就走了出來。

一身紅裙,頭戴金冠,倒是與秦梔那時所穿的差不多。

汪蓓蓓動作利落的從馬車上下來,然後隨着嬤嬤的指引,便朝着元爍走了過去。

兩個人站到一處時,半山上驀地響起了撞鐘的聲音,幽長綿延,在山中迴響很久才緩緩歸於平靜。但第一聲鍾平息后,第二聲就響起來了,震蕩著所有人的耳朵。

元爍和汪蓓蓓開始往半山的祖祠走,後面隨行了二十幾個公公和嬤嬤,之後便是甲字衛以及汪府的護衛。

之後,元極與汪大川也開始順着台階往上走,而其他的人,則都站在這下面。

秦梔歪頭看着,卻也瞭然,元極是元爍的兄長,汪大川是汪蓓蓓的父親,兩家的長輩也要隨着上去做見證。

觀禮的諸多人都在小聲的議論,能聽得到他們說話時的嗡嗡聲,秦梔看着元爍的身影,不由得彎起唇角,今天他看起來還真像個成年男人了。

隨着他們越走越遠,秦梔的視線落下幾分,便落在了元極的身上。

他如此的挺拔,和他走在一起,汪大川那原本不屈的身姿都顯得幾分佝僂了。

墨發在初起的陽光下泛著光,他真的是從頭到腳都漂亮。

這會兒遠遠地瞧著,還真是人模人樣。估計誰也想不到,他耍起流氓來,更像是練過一樣,讓人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姚相。」驀地,旁邊傳來他人小聲打招呼的聲音,秦梔收回視線,隨後轉頭看過去,一身月白的姚清和出現在視線當中,就在她不遠處。

姚清和與那跟他寒暄的朝臣說了一句,隨後便緩步的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姚相。」看他溫文爾雅春風化雨的模樣,秦梔倒是不由得想起那晚他掉進水潭裏的樣子,和他現在還真是天差地別。那麼一個小水潭,他死活爬不出去,想想也是好笑。

「秦姑娘。」垂眸看着她,姚清和面露笑意,可與春風爭光輝。

「姚相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觀禮,我代元爍先謝過姚相了。」他顯然剛剛趕到,畢竟秦梔下車時看了一圈,可沒看見他的身影。

「為何是代元二爺,而不是元世子?」姚清和看着她,似乎很想知道是何道理。

秦梔看着他,驀地抬手將兜帽拿起來蓋在頭上,這樣遠處的人也就看不清她的臉了。

「姚相這話可有與我變友為敵的意思,試問我應該不曾做過攪了姚相興緻的事情。」秦梔的面色依舊平靜,但很明顯,她不是很高興。

姚清和搖搖頭,「秦姑娘恕罪,本相只不過是好奇而已。好奇帝都城外那一晚,元世子臉上的巴掌印兒從何而來。」說着,他面上也升起一股好奇來,卻又像是故意為之。

聞言,秦梔頓了頓,「天黑看不清,可能是他撞到了哪裏吧。」這廝,別看沒武功,眼睛倒是挺好使。

姚清和輕笑,和風細雨一般,讓人看不出惡意來。琥珀色的眸子都沾染上了笑意,顯得他整個人極為開心似得。

「原來,元世子的眼神兒這麼不好,倒是初次知道。就是不知秦姑娘的手可還好?」他說着,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姚相是不是想讓大家都知道,你掉進水潭裏的狼狽模樣。其實我也很好奇,你洗澡的時候不會害怕么?」懼水到一定程度,不知到底是何模樣。

這次,反而姚清和停頓了下,「此事不提也罷。」

秦梔扯著唇角笑笑,「姚相所言在理。」互相揪著把柄,那就不要想着嘲笑對方,否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半山的撞鐘聲有序的響起,卻一直連綿不絕,直至元爍等人的身影進入了祖祠,那撞鐘聲也正好停止。

撞鐘的次數有着明文規定,根據身份地位而在數目上有着不同的區分。若是皇上大婚的話,這撞鐘聲會一直持續到大禮完畢。

聽着鐘聲停了,秦梔也轉眼朝着半山的祖祠看,除了那些候在外面的人,已經看不見元爍和汪蓓蓓的影子,連元極和汪大川的身影也看不見了。

「緣分一詞尤為玄妙,我記得已坐化的了塵方丈曾說過,緣乃命運糾纏,糾纏的過了,便為緣分;糾纏的淺了,即為有緣無分。每個人的一生都有千萬條命運糾纏的線延伸出去,卻長短不一。或好或壞取決於心,或長或短取決於意。但到了最後的時刻,就會發現,這些命運的線無論長短好壞其實都是緣分。」姚清和看着位於半山的皇家祖祠,一邊輕聲道。

他的聲音很好聽,更像是大師在講經一樣,聽的人不禁心境歸於平和。

秦梔緩緩地轉頭看向他,隨後彎起紅唇,「姚相很有得道高僧的意境。」

「對錯難分,但起碼直至現在仍舊覺得了塵方丈說的有理。」姚清和垂眸看着她,一邊笑道。

秦梔想了想,「有理。如此,不管當下面臨的情況或好或壞,都不會讓人進入極端。這便是多讀書,讀好書的益處。」

「那幾本書可看完了?」說起讀書來,他們倆的確是能夠說到一處。

「還剩下一本,姚相的書果然深奧難解,很費腦子。」也不知他是否有意為難,都是古書,晦澀難懂。若不是之前閑來無事看過這樣難懂的古書,她腦細胞都得死一大片。

「本相還真是從未見過有女子能夠讀懂這種古書的。姚家女子也皆飽讀詩書,但她們向來不會碰此類書籍。」所以,秦梔真是他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子。

「我純粹是因為時間太多,而且,對這個世界太過陌生,這是唯一了解的途徑了。」這倒是真話,她發自肺腑。

看着她,姚清和始終面帶笑意,聽她說完,他微微頜首,「秦姑娘也可算作奇女子了。」

「別給我戴那麼高的帽子,會把脖子壓斷的。」說着,她抬手伸進兜帽里,摸索著將頭上的釵子拽下來兩根,壓得她脖子疼。

瞧她那動作,姚清和不由得笑,「並非本相誇大,秦姑娘的確與眾不同。」姑娘都以頭上戴釵為美,她卻無所顧忌。

「我就暫時信了姚相美言。」將釵子放進衣服里,她好像什麼都沒做過一樣。天氣溫度微低,她這般一直戴着兜帽也不算奇怪。

「聽說秦姑娘一直與元二爺在邊關軍營,幾年來同進同出,從未分開過。今日元二爺訂婚,看得出秦姑娘也發自內心的高興。」並非作假。

這句話的弦外之音,秦梔又豈會聽不出來,「看來,不過短短几日,這帝都就有關於我和元爍的風言風語了。」謠言的速度果然是最快的,就像長了翅膀。

「也並非人們閑來無事胡言亂語,只不過讓人難以想像罷了。」秦梔如此女子,元爍似乎並沒有非分之想,這讓人有些費解。他即便再小孩兒心性,但眼下看來,也不是個不懂事兒的小孩兒。

看着他,秦梔緩緩搖頭,「謠言止於智者,並非所有男女之間的感情都是男盜女娼。」儘管元爍可能在情竇初開時對她有過一些非分之想,不過很快就被她用智商碾壓成了碎末兒,再也蹦躂不起來了。

姚清和的眸子載着好似要流淌出來的笑意,「秦姑娘亦有得道高僧的氣魄,出口便是箴言。」

秦梔挑了挑眉頭,這回她當真的聽。

不過片刻,半山再次響起鐘聲。也不知怎的,明明是那同一口大鐘,這次的撞鐘聲卻和之前的不太一樣,聽起來好像顯得很歡快似得。

一直在小聲說話的眾人隨即看向半山的祖祠,一行人從上面走了下來,是甲字衛以及汪大川府上的護衛。後面,是元極與汪大川。

兩個人緩步同走,不疾不徐,而且邊往山下走時,還在說着什麼。

汪大川在笑,元極的面色也是很平和的,想來一切十分順利。

下面,觀禮的眾人也緩緩地朝着石階而去,連姚清和都走了過去,只有秦梔還站在原處。

待得元極和汪大川從上面下來,眾人開始向他們倆連道恭喜,汪大川笑容滿面的一一拱手回應,真是嫁女的姿態。

元極也少見的面露若有似無的笑意,那些人向他說恭喜,他也都應承了下來。

秦梔往半山看,元爍和汪蓓蓓今天要在這兒度過,那時她和元極也是在王府的祠堂里度過了一晚。一根紅綢將兩個人連在一起,寓意著後半生都要連在一起了。

不過,儘管當時元極很給面子的在祠堂里度過了一晚,但那根紅綢並沒有連在一起太久,他很快就解開了,他並不想和她有下半生的牽連。

其實秦梔理解他當時的選擇,如果換做她的話,她也不會想和一個竹竿一樣的小女孩兒做夫妻。

只不過,他錯就錯在不該反覆,忘了自己當年所堅持的,讓一切都顯得那麼可笑。

過了好一會兒,元極才從那些恭喜的人群中走出來,甲字衛跟隨在他身後,這一行人顯得格外的不同。

看着那走近的人,秦梔緩緩的撇開視線,卻瞧見姚清和正看過來。溫雋的面上掛着若有似無的笑,讓他看起來春風化雨一般,但又幾分深不可測。

秦梔微微彎起唇角,然後點了點頭,便側過了身,給元極讓路。

然而,他走到她面前,卻停下了腳步。

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元極面上幾分複雜,片刻后才開口,「走吧,元爍明日清早便能回去了。」

抬眼看向他,秦梔點點頭,卻沒有應答。

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隨後便緩緩地離開了祖祠。

能聽到其他朝臣也離開的聲音,特意來觀禮,這也算帝都中少有的盛事了。

坐在馬車裏,秦梔再次用兜帽遮著自己的臉,閉着眼睛靠着車壁,她好像要陷入睡夢之中了。

而元極也沒有說話,儘管隔着一層兜帽,但秦梔也有所感覺,他在看着她。

應該是一種琢磨不透的眼神兒,興許也有一些複雜。

不過,秦梔並不想去猜測他的眼神兒,他這個人猜不透看不透。

人,還是應該和單純的人在一起比較輕鬆,最起碼不用整天費盡心思的去猜測對方的心思,太累了。

馬車勻速的前行,穿過主街,然後回了南郊。

到了別院前,馬車停下,秦梔也在同時睜開眼睛。

抬手將頭上的兜帽拂下去,她看也沒看元極,便起身走出了馬車。

與喬姬踩着台階進入別院,然後便快步的返回了居住的小樓。

在樓上換下繁複的衣裙,將頭上的釵子都解了下來,她才長舒一口氣。

元爍的訂婚禮也結束了,她該回朱城了。但事實是,這不是她說想走就可以的,這事兒,暫時來說是元極說了算。

此事也不該如何說,單是想想和元極說話,她就頭疼。

不出小樓,她便又坐在了窗邊的軟榻上開始看書,這是最能找到寧靜的法子了,看書忘千愁。

這書一看便是一天,晌午的飯也只吃了幾口,喬姬也是讚歎第一次遇見秦梔這樣的人,看書也能看的走火入魔。

秦梔不置可否,興許她這還真是走火入魔了。

夜幕降臨,侍女上樓來燃了琉燈,房間里也亮了起來。

藉著燈火的光亮看書,秦梔仍舊沉浸其中。手裏的這本很快就要看完了,若是到時她不能離開帝都,那就去姚清和那兒再借幾本。聽他言辭之中的意思,他家中藏書數不勝數。

就在她將手中書翻頁時,侍女再次上了樓來,「秦小姐,世子爺要您過去。」

聞言,秦梔翻書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她,她緩緩的揚起下頜,「有沒有說什麼事兒?」

侍女搖頭,「來人不曾說。」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放下書,她思慮了片刻,隨後起身,將披風裹在身上,緩步的下了樓。

樓下,喬姬正在擦拭她的赤塤,瞧著秦梔下來,她看着她,不由道:「小梔,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看向她,秦梔搖搖頭,「我沒事兒。」說着,她舉步往外走。臉色不好?即便真的臉色不好,也是被元極給嚇得。

朝着書房的方向走,秦梔的腳步不快不慢,不知元極到底要找她做什麼。不過,他再敢對她無禮,別怪她翻臉。

書房近在眼前,燈火明亮,一扇窗子開着,似乎並不在意夜晚這外面的冷空氣。燈光從裏面泄出來,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興許是因為那裏面的人,他從裏到外都是冷的。

走到門前,守在外的甲字衛打開了房門,秦梔頓了頓,隨後邁步走了進去。

書房裏,元極坐在書案后,隨着她走進來,他也將最後一封密信處理完了,正裝進信封里。

抬眼看向她,他面上沒有特別的表情,燈火明亮,他整個人好似也被鍍上了一層光暈,格外的耀眼奪目。

四目相對,秦梔想看透他,但是根本無能為力,看不穿他想要做什麼。

將書案上的信封各自歸置好,元極隨後站起身,然後繞過書案,朝着她一步步走過來。

看着他接近,秦梔無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他也在這時停下了。

垂眸看着她,嬌美可人,但睜大的眼睛裏多是戒備,已忘了掩飾。

漆黑的眸子有片刻的閃爍,他隨後轉身走向窗邊的竹榻,一邊淡淡道:「過來坐。」

看着他坐下了,秦梔才緩步的走過去,在竹榻的另一頭坐下,兩人中間隔着一個小几。

動手,元極倒了一杯茶,然後放到她面前。

秦梔沒有動,更沒有看他,還是不確定他到底想做什麼。

看着她,片刻后元極緩緩開口,「這幾日,我思考許多,卻不知該從何說起。直至今日,看着元爍訂婚,我才發覺,我興許應該就六年前的事,與你重新探討一番。」

聽着他說的話,秦梔緩緩搖頭,「六年前你我皆屬無奈,世子爺沒必要作任何的解釋。」關於這一點,秦梔認為自己可以理解。換位思考的話,她可能也不會比他做的要好。

看着她,元極幾不可微的皺起眉頭,「如此急不可耐的與我撇清關係,你當下除了這個,就沒有別的想法了?你也知六年前屬於無奈之舉,就更應該能明白,當年之事完全屬兒戲。但,更重要的是當下,我的意思想必你也很明白了。不管六年前,還是以後,你都是我的。」

秦梔盯着一處,沒有言語,卻暗暗地咬住了牙根。

看她不語,元極緩緩站起身,然後走到她面前,「或許,之前諸多事情惹得你不順心,但我當時也不知有今日。若早料到,我必不會那般做。」

話落,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施力將她拽了起來。

看着她平靜的小臉兒,他就知道她心中並不認同他所說。

不過,他也顧不上那麼許多。

手上用勁兒,將她拽入自己懷中,雙臂環住她,用力的抱住。

微微低頭,嗅着她身上的獨特的香氣,再次收緊了雙臂。

任他抱着自己,秦梔微微仰頭,緩緩地眨着眼睛。

「元極,你是不是以為,只要你開口,別人就得答應不可?這世上,沒有這個道理。沒有哪個人是專門為了等待某個人而生,更不可能環繞某個人而死。你若強求,我沒辦法,拒絕不得。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更不想與你在下半輩子有任何的糾葛。我希望你我的緣分就此而止,若做朋友,我可以試試,若說其他,我沒興趣。」隨着她平靜的開口,她就感覺到他身體逐漸變得僵硬。而被他扣在懷中,她也覺得很疼。不過,這也沒阻止她平靜的將這段話說完。

抱着她的人緩緩閉上眼睛,片刻后才睜開,然後便放開了她。

垂眸看向她,元極面色微僵,她真的很平靜,那雙眼睛毫無波瀾。可就是如此,才顯得特別無情。

原來,始終都是他在動,而她則留守原地,未動分毫。

「你很好,我所見過的男人之中,沒有人能比得過你。但是,我沒有信心與你發展一段關係。你利益至上,其實這本沒有錯,但我並不認同。你當時可以因為一個明珠郡主而想解除我與你之間的婚約,儘管我與你的婚約很荒唐,但那代表着王爺的一片真心,他對我父親赤膽忠心的肯定。你不在意這些,顯然也並不在意人與人之間的真情。你現在對我表達心意,但很難確保又會有一個明珠郡主出現,你的心不會再次搖擺。而我什麼都沒有,根本無法與任何人比較。不管你現在是否生氣,這是我內心真實的想法。你若現在想對我做什麼,我不會反抗,但你也需做好我一輩子不會再與你說一句話的準備。」話落,她看着他,能感受得到他在壓抑着什麼,翻江倒海,若是壓抑不住,必定很可怕。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要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出來,錯過今日,興許也就沒機會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秦梔只能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他好像一直都沒有呼吸。

很久之後,他都沒有再說什麼,秦梔重新將身上的披風整理了下,「謝謝。」說完,她舉步繞過他,然後便離開了。

書房燈火明亮,卻沒有絲毫的動靜,連呼吸聲都沒有。

元極緩緩的坐在竹榻上,手扣在身邊的小几上,逐漸的收緊。

咔嚓一聲,小几一角應力而斷,他的手指節泛白,手背上青筋畢露。

愛別離,求不得,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這詛咒,真的應驗了。

他不知刻骨之痛是什麼感覺,但現在,好像真的有一把劍順着他的心口插了進去,讓他覺得呼吸都很困難。原來,這世上最傷人的並非刀刃,語言也能銼骨割皮,殺人不見血。

緩步的往回走,秦梔數次停下腳步,確定元極沒有忽然派人跟上來,她才如釋重負。

心中有個小角落,的確不是很舒服,但她一向知道自己做什麼,這樣才是正確的。

在這個時代,她沒有豪賭的籌碼,也賭不起,一步一個腳印兒,才能平穩而過。這世界,就是一條洪流,而她只不過是一片葉子,連扁舟都算不上,別的不求,只求順流而下。

一步步的返回小樓,侍女還候在那兒,不過秦梔沒有過多的關注她們。

走到客廳的主座上坐下,秦梔雙手交握在一起,不眨眼的盯着前方,整個人好像已經陷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當中。

幾個侍女看着秦梔,不知她這是怎麼了,但又不敢隨意的上前打擾。

片刻后,喬姬從房間走了出來,瞧著秦梔在發獃,她緩步的走過來。

都走到了她身邊,可是她仍舊沒有任何的反應,像靈魂出竅了似得。

輕嘆口氣,喬姬走到她面前,看了一眼她用力握在一起而發白的手,然後緩緩蹲下,「小梔,你怎麼了?」

喬姬說話,秦梔才回神兒,低頭看向她,搖了搖頭,「在想一些事情罷了,我沒事兒。」

看着她的臉色,喬姬抬手拍了拍她的手,「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兒,都要為自己着想。這世上,除了自己,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個能全心全意毫無私心關愛自己的人了。」

聽着她的話,秦梔不由得彎起紅唇,「你說的有道理。」

「既然覺得我說的有理,那就不要再在這兒發獃了。天色晚了,上樓休息吧。這個時辰,想必元二爺正與未婚妻待在一起,你也沒有任何擔憂之事,善待自己才是正事兒。」

「好。」喬姬所言很有道理,善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起身,秦梔解下身上的披風,一邊緩步的上了樓。

燈火幽幽,她走回軟榻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再次拿起那本還未看完的書。

看了兩行,她卻再也看不下去了。

元極怕是這輩子第一次向別人表達自己的心意所想,但很倒霉,第一次就被拒絕了。

他不是個懂情的人,恐怕研究不明白情是什麼,更不懂經營。他現在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而行動,但之後該如何進行,他想必根本沒有規劃。

利益至上,再有吸引人的利益出現在眼前,他的心肯定會再次動搖。

由此,她也認為自己所做沒錯。只不過他失了面子,也不知還能不能繼續保持理智。

他今晚就控制的很好,希望接下來他依舊能這般控制,人區別於動物的便是會思考,會控制自己,若他真的獸性大發,她也沒辦法。

那時,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希望不會走到那一步。

越是思考,心裏越是煩亂,這書也看不下去了。

把書放下,秦梔離開軟榻,回到床邊,便迅速的將自己裹進了被子裏。

纏緊了,周身遭到密不透風的束縛,她深吸幾口氣,給自己一些心理暗示,隨後閉上眼睛,睡覺。

閉上眼睛之後,眼前出現的還是元極臉色極差的樣子,那幽深的眸子好像蒙上了一層受傷之色,讓她心底也不由幾分動蕩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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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妻可餐:世子爺請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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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詛咒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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