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對的選擇(二)

第180章 對的選擇(二)

「嚴智寡義廉恥,喪心病狂,嚴長田齷蹉下作。今判嚴智兩罪並罰,斬立決,嚴長田其罪當斬。」

「但嚴智當堂病疾索命,本官會一一寫明於判牘之上,交由朝廷核查!」桂王說完,拍下驚堂木,道:「將嚴長田押入大牢,嚴智屍首送入義莊,待上峰核查后,再行下葬!」

「嚴壺雖受主家指使,但殺人、幫凶之罪不容寬恕,依律判絞刑。」

「嚴府所有人等,待查待審,若查問核實有罪,再擇日開堂量刑。」

焦三應是,將嚴長田和嚴壺拖了下去,嚴長田一邊走一邊喊著冤枉,聲音漸漸消失在後衙。

嚴智的屍體由差役抬走,暫存於義莊。

「恭喜!」季仲岸拱手,道:「杜先生此案雖有違準則,但卻勝在人情,季某人此番回鄉收益頗豐。此案雖敗卻不悔,多謝賜教!」

杜九言負手,道:「希望季先生真有收穫,能從杜某這裏學到一星半點,也是你的福氣啊。」

季仲岸面色一僵,拂袖離開。

杜九言上前,將柳氏一行人扶起來。

「杜先生,既然事情已經結束了,那民婦便帶家人回去,等待衙門核查。」柳氏道。

杜九言頷首,「夫人慢走。」

柳氏看了一眼杜九言帶着兩位妾室以及高管事離開了衙門。

「都回去吧。」杜九言沖着外面擺了擺手,「改日再聊。」

門外,百姓沖着她拱了拱手,大家雖欣喜嚴智受到了懲罰,但卻依舊難以釋懷。馬易一家三口的性命無法挽回,傅羽年輕的生命也永遠不可能再回來……

惡人千刀萬剮能解一時之氣,能還他們一個公道。

可人死了,到底是死了,可惜和悲涼卻依舊難消。

眾人拱手散去,門外只留下小蘿蔔還有遠遠看着她的傅橋。傅橋就站在那邊,不像平時垂著頭,而是抬頭看着她……

「爹。」小蘿蔔道:「我們在家等你。」

杜九言微微頷首,目送大家離開。

她立在公堂之上,抬頭看着明鏡高懸四個字,深深吸了口氣……嚴智的案子,她沒有顛倒黑白,但柳氏以及兩個妾室的證詞,卻有摻假!

這個案子,要翻案能翻,但證據缺少,所以證人成了關鍵。

有了柳氏的大義滅親,判牘呈上去后不會有任何問題,嚴智該得到懲罰,但不可否認,她有失操守。

「杜九言!」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她轉頭過去,就看到劉縣令那張蒼老的臉,她凝眉道:「大人還有何吩咐?」

桂王道:「此案,本官贏了。讓你的訴訟名聲保住了,你得謝我。」

「大人是想要我感謝您一個人呢,還是連着你全家一起感謝?」杜九言道。

桂王凝眉,冷哼一聲,「本官比你做的事情少了?而且,你違規操作,兩個案子一起審,本官要擔多大的風險。」

杜九言抱臂看着他,似笑非笑,「你這是不準備認賬?」

「一萬兩速速準備好!」桂王道:「三日後,和我一起去鎮遠,本官的馬正餓著等你。」

杜九言冷嗤一聲,「大人還是好好將案子處理乾淨,在你滾出邵陽回京做奶娃前,不要留下爛攤子,丟了你祖宗的臉!」

「關我祖宗什麼事!」桂王道。

杜九言挑眉,道:「說的好,你祖宗也想對你說這句話!」

她徑直去后衙,一頂烏紗帽從她身後砸過來,她一讓帽子掉在她腳邊,她當做沒看見,徑直踩了過去。

「小人。」桂王拂袖回了后衙,剛坐下,劉嶸勤求見,他稍微收拾了一下打量這位沒印象的西南先生,問道:「有什麼事?」

劉嶸勤奉上銀票,含笑道:「當初大人您要求我們西南參與您和杜九言打賭的事,如今我將銀票送來了,一萬兩,大人您驗過!」

桂王沒接銀票,眯眼看着劉嶸勤,「你的意思,本官輸了?」

「輸贏不重要。」劉嶸勤道:「大人高興就好了。」

說着拱了拱手,往外走,桂王啪嘰拍了桌子,呵斥道:「說我輸了,你哪隻眼睛看到了?在本官這裝高潔。本官高潔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個泥沼里。」

桂王不高興,喊道:「顧青山,吃飯去。」

杜九言坐在蔡婆婆的床前,她娘家的哥哥嫂嫂和弟弟弟媳以及子侄和孫子輩,擠擠攘攘圍在床前,粗粗一看有十七八個。

「人死燈滅,誰也不知道陰間有什麼。」杜九言和蔡婆婆道:「你去了,若是遇不到你的家人,怎麼辦?您不如先好好活着,替他們誦經祈福,願他們能來世投胎,得一個長壽安康的身體,富貴榮華的家世,是吧。」

「杜先生。」蔡婆婆攥著杜九言的手,坐了起來,「這六年,我日日受着煎熬折磨,看着別人笑鬧,可心裏卻孤零零的,只覺得自己是吊著一口氣的。」

「今日,這口氣上來了,我無論生死,真的是沒有遺憾了。」蔡婆婆道:「那天,您去家中,我還當是騙子,後來您走了又是幾天沒有消息,我甚至還暗暗罵過您,說您這小兒給了我希望,卻又讓我再次陷入絕望。」

「現在我和您說對不起,是我無知了。」蔡婆婆道。

杜九言抿唇,微笑道:「能得您一句謝謝,我杜某已是知足。婆婆不必客氣!」

「我們也是。」蔡婆婆的兄長和弟弟,道:「當時阿姊回來說這事,我還講肯定是個黃口小兒來騙她錢。是我們錯了,杜先生真是對不起。」

杜九言擺手。

「給杜先生磕頭,多謝杜先生讓馬易和徐氏的死有了說法,讓你姑父在天之靈能瞑目,讓你們姑母也能睡個安穩覺了。」蔡婆婆的兄長道。

子侄輩的有比杜九言大的,也有三五歲的,齊齊跪下來,齊聲道:「多謝杜先生!」

杜九言起身避開,搖頭道:「折煞我了,快起來。」

眾人磕了頭才起身,杜九言道:「陪蔡婆婆回家去吧,衙門這兩日要結案應該還會請她來詢問,到時候你們知道什麼說什麼就好了。」

「好!」眾人應是。

杜九言出了衙門,慢悠悠地去了火燒店,道:「老闆,來兩個火燒。」

「杜先生。」老闆都準備好了,「給您準備好了,今兒您可千萬別給錢,算我們夫妻兩個人送給您的。」

「是啊,杜先生辛苦了。」說着又給杜先生上了一杯酒,「下午沒事吧?這是我夏天釀的梅子酒,不辣口您嘗嘗,去去悶。」

杜九言端著酒嘗了嘗,頷首道:「很好喝。」

「還有很多,您儘管喝,也不醉人的。」老闆娘道。

杜九言又喝了一大口,感覺很是不錯,三兩口將一杯喝完了,老闆娘索性給她放了一罈子,也不再和她說話,夫妻兩個人去做事。

……

柳氏下了車進了內院,回頭和兩個妾室道:「兩位姨奶奶也去歇著吧,今日,大家都受苦了。」

「夫人也累了,我們這就去休息。」

嚴府的妾不能生孩子,這是嚴長田母親在世的時候定的規矩,並壓着嚴智在祖宗牌位前發了誓言。

所以,嚴家子嗣再單薄,嚴智也沒敢讓一個妾室生過孩子。

「夫人。」嚴長田的一位妾室提着裙子跑了出來,眼睛紅紅的哭着道:「老太爺和老爺他……真的回不來了嗎?」

柳氏點頭,「回不來了。」

「真、真的不回來了嗎?」又來了一位妾室,「那、那我們怎麼辦?」

柳氏看着她們,淡淡地道:「你們一人,來我這裏領一百兩銀子,帶上你們自己的家當,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夫人?」幾位妾室不敢置信,「讓、讓我們走嗎?」

柳氏頷首,「你們自己決定。」說着,她昂頭往院子裏去,高管事跟在她後面,進了院子柳氏讓貼身的丫頭將院門關了,問道:「大小姐那邊,說過了?」

「說過了。大小姐說她一會兒就回來。到時候姑爺也會帶着人過來。」高管事道。

柳氏一改柔弱,「守好門,嚴氏那些雜七雜八不相干的人,誰敢進門來鬧騰,就打出去。」

眾人應是。

柳氏和自己當年陪嫁的婆子進了卧室,婆子關了門,主僕二人回頭對視,柳氏一臉的悲痛一點點消失,她掩面先是悶悶的笑着,繼而捧腹,再後來則趴在了床上,笑的前俯後仰。

婆子卻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掏出帕子低低的、悶悶的哭了起來。

「蘇媽媽。」柳氏漸漸收了笑,「您別哭啊……應該笑的。」

蘇媽媽擦了眼淚,點着頭笑了起來,先是微微笑着,繼而悶悶的倒在地上,笑的前俯後仰。

「可是我一輩子也過去了。」柳氏走到鏡子前面,撫上自己的臉,「媽媽。這一輩子……沒了啊,我老了,什麼都沒了。」

蘇媽媽坐在地上,笑着道:「夫人,您才過了半輩子而已,現在開始,是下半輩子啊。」

是啊,下半輩子她會舒舒服服,再也不用看嚴氏父子噁心的嘴臉,再也不用日日受着煎熬,再也不用將兒子送的遠遠的,生怕他在這個家裏,被養成和他老子一樣的混賬!

「夫人,我們賭對了!」蘇媽媽爬過去,跪在柳氏的面前,心疼地道:「杜先生說,老爺他出不來的,活不成的。」

「是啊。杜九言這個人真的太厲害,每個人的人心,她都能算得到。」

「你知道嗎,她看着我的時候,我好像……好像沒穿衣服一樣,覺得羞恥,想找個東西將自己遮起來。」

蘇媽媽點頭,「是啊,奴婢也怕看她的眼睛,她好像什麼都能看透,什麼都知道。」

「幸好……幸好我賭了,不然現在我們就沒有這樣坦蕩,下半輩子也會遮遮掩掩,苟且偷生。」

她不去作證,杜九言一樣會將這個案子處理的圓滿漂亮。可是他們呢,心裏藏着秘密,永遠是嚴智的兒媳是嚴長田的未亡人。

她站出來了,大義滅親。這讓她能抬頭做人,讓她的兒女能堂堂正正。

她做對了,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情,就是聽了杜九言的話。

「真好。」蘇媽媽笑着哭着,「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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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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