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對半分錢(一)

第422章 對半分錢(一)

譚先生到牢房之中,找來牢頭吩咐了兩句。

牢頭臉色一變,「先生,這真是大人吩咐的嗎?這……這可是要殺頭的。」

死囚都是重刑犯,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能逃出來?

最重要的,吳文鈞針對的是桂王,要是桂王在大理寺的牢房裏有個三長兩短……

前者他必死,後者,連他家人也保不住了。

「大人保你家人不死,你的子孫會有此生都用不完的金銀,你想想,這個事還不值得你賣命?」譚先生道。

牢頭渾身發抖,看着譚先生。只要吳文鈞開口了,那麼就註定了他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力了。

無論做不做,他的命都是保不住了。

好一會兒他點了頭,「勞駕譚先生告訴大人,我的家人就拜託大人了。」

他說着,轉身往深處走去。

譚先生看着桂王被關押的方向,冷笑了笑,轉身快步出去。

回到房內,兩人一邊喝茶一邊等消息,可足足一刻鐘過去了,后衙不但沒有暴動傳來,甚至連個腳步聲都沒有。

「吳大人,」休堂的時間到了,廖征過來喊道:「時間差不多了,可否開始了?」

吳文鈞強撐著,含笑道:「好,這就來。」

「大人,」譚先生扶着他,「您的腿是不是疼起來了?」

吳文鈞扶住譚先生,他的眼皮子直跳,感覺很不好。

可是一時間又說不出哪裏不好。

不過,杜九言能證卞文清的清白,但是一定沒有能力,查清整個案件。

這麼短的時間,她做不到。

而且,這麼多天,他一直派人跟着她,她除了查卞文清以外,根本沒有做別的事。

吳文鈞出去,重新在公堂上坐下來。

杜九言依舊立在公堂之中,滿面自信地看着他,沖着他揚眉一笑,挑釁又張揚。

這個案件,桂王很重視,不可能任由吳文鈞顛倒黑白。

所以,一早她就去了宮中,和趙煜說了她的想法,趙煜沒有說話,只給她寫了這一份手諭。

「升堂!」吳文鈞盯着杜九言,道:「帶錢羽和毛文淵。」

這個案件中,只有毛文淵和錢羽沒有定罪了。

「大人,」杜九言道:「不如,將所有人都帶上來吧,都是一個案件,何必分前後順序。」

吳文鈞道:「杜先生的意思,是要連田卯等人一起辯訟?那是有罪還是無罪呢?」

「本官可是記得,這個案件在邵陽的時候,就是你查證的,難道你現在要推翻所有?」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誤會了,辯訟能做被告當然也能做原告。」

吳文鈞似笑非笑,道:「來人,將田卯和黃覺等人一併帶上來。」

她就要看看,她站在這裏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堂下,一杯熱茶變涼,任延輝讓自己的常隨去重新換了一杯,他再次端在手中暖著,面色淡淡的露著欣賞和期待,比對面的魯章之都要從容幾分。

所有人被帶上來,田卯、黃覺、兩個賬房以及聽從黃覺之命殺人的殺手,然後再是京中牽涉的朝廷官員,錢羽和毛文淵。

「案情的始末,我從一開始給各位闡述一遍。」杜九言拱手,和眾人含笑道:「寶慶府邵陽縣下河鎮,鎮中有百姓兩千戶,人口六千四百餘。」

「全鎮人吃水,靠的就是門前的資江,資江水流入洞庭,兩岸風景秀美,歡迎大家做客邵陽。」她說着,四處行禮,「邵陽民風淳樸百姓熱情,歡迎四方來客。」

大家都笑了起來,外面有人喊道:「杜先生,我們有機會一定去邵陽看看。」

杜九言拱手道謝。

「杜九言,公堂之上豈容你兒戲!」吳文鈞慍怒道。

杜九言頷首,「大人,學生並非兒戲,只是將背景給各位說一說,以免不清楚的人,聽不懂。」

「順天五年,邵陽連綿陰雨近二十天,江中水位瘋漲,水位漫過圩壩,兩岸百姓自發上圩埂挑土加高加固。那一年在百姓的齊心協力之下,下河鎮度過了這一次危機。」

「於是,當年年底,邵陽縣令毛文淵,遞交了奏疏,請求朝廷撥款一百二十萬兩,經過幾個月的審核定奪后,戶部批複六十萬。」杜九言走到毛文淵面前,「毛大人,您和學生雖不曾見過,但學生對您早已聽過無數遍,在邵陽關於您的傳說一直沒有斷過啊。」

毛文淵抬頭看了一眼杜九言,淡淡地道:「本官離任早了些,否則杜先生也不用一直聽老夫的傳說了。」

「無妨,晚點認識對你好。」杜九言道:「當時工部批款六十萬,錢是直接送到縣衙請您點收,還是到寶慶府呢?」

毛文淵回道:「當時錢款直接到邵陽縣,沒有再多經過一道寶慶府衙的手續。」

「六十萬,您都拿到了嗎?」杜九言問道。

毛文淵知道杜九言要問什麼,他低沉着聲音,道:「只拿到了一半,剩下的在戶部壓着,直到本官任期結束都不曾見到。」

杜九言頷首,「也就是說,您提交了一百二十萬修堤壩款項的申請,批複了您六十萬兩,而最後經過您手的,其實是三十萬兩,對嗎?」

毛文淵頷首。

她杜九言行禮道謝,起身目光掃視一圈,道:「那麼,本次邵陽堤壩的案件,前後歷時四年,而四年前的六十萬兩,又被分作了兩份,一份三十萬留在戶部,暫時不表。」

「先來說一說,這真正到邵陽縣衙的三十萬修堤壩的錢。」

杜九言走了幾步,停下來道:「堤壩從上河鎮,到下河鎮約有五里之長,兩面修就是十里。十里之長用銀需要多少呢?」

毛文淵抬頭看了一眼吳文鈞,又飛快低下頭。

魯章之眉頭微蹙,看向杜九言,很怕她會真的報出一個極低的數字……一旦說了,她就會得罪無數的人。

上河鎮的河壩是上河鎮的,貪了就查,別處的事是別處的,想查當然也可以。

但不能無的放矢。

這道理顯而易見,因為大周多少個堤壩,多少位外放的官員做過這件事,那些人乾淨嗎?不見得。

那些人當時批的款項也沒有虛報?當然有。

一個工程上下打點的錢數,很有可能比這個工程本身要花費的錢數和心力更多,可這又能怎麼辦?便是他魯章之一直致力於此想要改變,但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一個不慎,很有可能會引起眾怒,到時候不管他是誰,都會是萬劫不復。

這世上任何事都不可能只有一個解決的方法,走直道披荊斬棘一身傷痛,容易。難的是走彎路,既保全自己又能達成目標。

要的是結果,並非過程。

所以,此刻他擔憂地看着杜九言。

「應該要用多少錢?不知道!」杜九言笑了起來,她在路上就讓田卯算過,十里堤壩認真做一兩不貪,十萬兩足夠,但是說這些有什麼意思?你說不貪就不貪了?

做不到的。

既然做不到,何必去提,她才不會傻到衝鋒陷陣,為趙家江山死而後已。

「但是我們知道的是,在這個十里堤壩的修葺過程中,用去了多少銀子。」杜九言看向錢道安,錢道安已經從他提着的包袱里,拿出了他早就準備的賬目,杜九言接過來,給眾人展示,「這是邵陽縣衙記錄的賬目,三十萬最後全部花完了,邵陽縣衙最後還貼了三百兩作為最後工匠結賬的工銀。」

「是這樣嗎?」杜九言問田卯。

田卯垂著頭,回道:「賬面上確實如此。」

「賬面如此,但實際是什麼呢?」杜九言道:「實際是,那一年在整個堤壩上,總共用處去銀兩隻有十五萬。」

「六十萬,對半之後再對半,最後用在堤壩上的是十五萬。」杜九言道:「十五萬買了什麼?」

杜九言看着田卯。

「裝着石塊和泥巴的鐵皮鐵錠,並不規整的碎石以及存放后已有腐爛作低價處理的木材。」田卯低聲道。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用這些東西修堤壩,那不就跟紙糊的差不多,居然還用了十五萬?五萬都用不了吧。

杜九言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接着又道:「好的。買這些東西是誰的主意,你嗎?」

「杜先生說笑了,我不過一個漕官,沒有人首肯,我、我也不敢!」田卯道。

杜九言又看着黃覺,黃覺也低頭回道:「田大人不能拍板,小人就更加沒有資格了。」

「那是誰,誰給你們默許的,同意你們以次充好,糊弄朝廷拿百姓的性命當兒戲呢?」

田卯就看着毛文淵,「邵陽的堤壩,自然是當時身為邵陽縣令的毛大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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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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