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什麼動機(二)

第443章 什麼動機(二)

「着火了?」單德全激動地道。

杜九言頷首,「走!」

四個人起身,如燕子一般翻進院子裏,就看到行頭房裏火光還沒有起來,但是煙已經竄出來了。

隨即門打開,常柳從裏面走了出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神色淡然地四下看看,往自己房間去。

走了一半,他忽然停下來,神情頓時僵住。

「他娘的!」單德全上去就是一腳,常柳很單薄,被他一腳踹在肚子上,頓時蹬蹬後退了幾步,人倒在了地上,捂著胸口脫口道:「你們……給我下套?」

「誰他娘的給你下套,弄死你。」他上去,噼里啪啦一頓耳光。

杜九言進行頭房裏摔了個鑼出來,桂王提着鑼哐哐哐地敲了起來。

跛子跑井邊打水,杜九言將裏面貴重的東西往外搬。

一陣鑼鼓響,大家都起來,一看行頭房裏冒煙走水,頓時嚇的慌了起來。

「慌什麼,趕緊找東西打水撲火。」桂王道。

火勢剛起,十幾個人接着傳水,一會兒就將火撲滅了。

屋頂沒燒着,但是房裏的戲服和許多行頭都燒掉了,水漫了一地,整個房間已是一片狼藉,許多金貴的東西,已然報廢。

「怎麼會這樣,」常班主噗通坐在了地上,「好好的怎麼會走水!」

「我對不起師父,我沒有將杭家班帶好!」

常班主崩潰地哭着,大大小小的孩子圍着他在院子裏哭,一個個穿着單衣,有的身上都濕透了,就這麼蹲在院子裏,滿臉的絕望。

剛倒了台柱子,現在戲班裏大部分的家當也沒有了。

杭家班是真的完了。

「別怕。」杜九言拍了拍泡桐的肩膀,和大家道:「你們行頭,我出錢給你們重新置辦。」

「買最好的,最漂亮的。」杜九言道:「想買什麼,買什麼。」

孩子的哭聲一頓,都看着她。

「杜先生,」常班主搖著頭,「這些要不少錢,我們不能給您添麻煩。」

杜九言問道:「要多少錢?」

這都是一代一代攢下來的,常班主估計了一下,擦着眼淚道:「少不得要兩三千兩!」

「沒事,我出三千兩,明天就給你們。」她道:「把你們班主扶起來!」

孩子們都圍着上去,將常班主扶起來。

「不行,不行。這太多錢了,我不能要您的錢。」常班主道:「誰的錢也不是樹上結的果子隨手摘的,杜先生您也不容易,我不能要。」

「這些東西我修補修補,以後我們不在京城唱,去鄉下地方走一走夠用了。」

他說着,想想這一連串的打擊,話沒說完人已是面色發白搖搖欲墜。

「我的心意。」杜九言道:「等全部收拾好了,改天給我們唱個堂會!」

常班主看着杜九言。

「行了,就這麼說定了,您也讓孩子們收拾一下去睡覺,剩下的事情明天早上起來做。」杜九言道。

常班主感激地看着杜九言,和孩子們道:「給杜先生磕頭!」

他一說,十幾二十個孩子一起跪下來。

「杜先生,今晚要不是你們,這火起來就要連着燒了,不說這些行頭,就是我們的命都要沒有了。」常班主道:「您救了我們的命,還這麼幫我們,我們無以為報,以後只要杜先生您有事吩咐,說一聲,我們杭家班的人都聽您的。」

「您就是孩子們的再生父母!」常班主道。

孩子們也跟着喊道:「杜先生,您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

在這寒冬臘月里,風刮的時候跟刀子割在身上沒什麼區別,杜九言也是渾身濕透了,可此刻看着這些孩子,看着常班主只覺得心頭暖暖的,她上前去將常班主扶起來,道:「我幫忙是因為您,在您的善良面前,我這些不足掛齒。」

「不說這些。人是一切的根源,只要人都好好的,大家在一起,什麼困難都能熬過去。」杜九言道。

常班主擦着眼淚應是。

「柳哥怎麼了?」忽然,泡桐看到了被單德全扣著的常柳。院子裏黑,他們又是冷又是慌又是怕的,根本沒有注意到常柳被單德全扣著雙手站在牆邊。

此刻,泡桐一嗓子,大家都沖常柳看去。

「常柳?」常班主驚愕不已,「王爺、杜先生……這、你們抓柳兒幹什麼?」

桂王道:「這把火他放的。」

「什麼?」常班主不敢置信,「柳兒放火,不可能……不可能放火。柳兒,你說話啊,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幾位爺對你有什麼誤會?」

常柳沒說話,黑漆漆的夜色里,他的雙眸空洞泛著白,倔強的令人生寒。

「杜先生,」常班主見常柳不說話,又無助地看着杜九言,「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柳兒怎麼會放火呢?」

「他、他沒有理由啊。」

杜九言道:「事情可能比您想的還要糟糕,一兩句說不明白,等開堂審理的時候,您就知道了。」

「另外,他今年十幾?」杜九言問道。

常班主回道:「他到我這裏來的時候是十個月,現在是十六歲。」

「十四!」常柳說話了,聲音涼涼地道:「我要到明年三月,才滿十五歲。」

杜九言看着常柳忽然笑了,「你是算好時間了?」

常柳又不說話了。

「怎麼了?」常班主問道:「年齡和他做的事,有什麼關係?」

杜九言道:「這關係着,他是判斬立決,還是絞監候!」

「什麼?」常班主驚的說不出話,他身後的孩子們也一個個面露駭然,凌戎問道:「是常柳放火的嗎?」

杜九言頷首,「是他放火的,我們親眼所見。」

「你這個混蛋!」泡桐指著常柳罵道:「你為什麼要放火燒自己的家,你把東西都燒了我們怎麼辦,吃什麼喝什麼,你想把班主氣死,把弟弟們都餓死嗎?」

常柳涼涼地看了一眼泡桐,又垂着眼眸。

「彆氣了,指責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杜九言和大家道:「什麼話白天說,都去歇著。」

她說着頓了頓,和單德全道:「單捕頭,先將人帶回衙門關上。」

「你要是打撿著打不死的地方打,別把人弄死了,到時候說不清楚。」杜九言道。

單德全踹了一腳常柳的腿,道:「這個畜生,我恨不得一刀結果了他。」

「走!」他說着,拽著常柳的衣領,將他拖出了院子。

杜九言請大家回去睡覺,她點了點燈重新進了行頭房。

「直接扯著戲服點火的。」跛子指著原本掛了一排幾十件漂亮戲服的地方,現在已全部化作了灰泥,「幸好沒有桐油,否則火也難救回來。」

杜九言站在灰燼里,凝眉道:「你說,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陰暗的人,做事不需要冠名堂皇的理由。」桂王道。

是啊,陰暗的人,可能只因為一件普通人根本不在意的小事,就會做出喪心病狂的事情。

「杜先生,」常班主套了一件棉襖,縮着手恍惚地站在門口,聲音沙啞地問道:「火,真的是柳兒放的嗎?」

杜九言點頭。

「可是……可是他一直都很乖,對哥哥弟弟們,對我們都很好。」

「我實在想不到,他有什麼理由放火。」常班主回憶常柳在這裏的日子,他一直笑嘻嘻的,練功很吃苦,做事也勤快,大家都喜歡他。

他從來沒有想過,常柳會做出這種事。

「等審的時候,問他吧。」杜九言道。

常班主這會兒功夫,彷彿蒼老了幾十歲,他扶著門框點了點頭,道:「我、我也想問問他。」

他很想知道,他到底哪裏做錯了,把這個孩子養歪了。

第二天亮,杜九言喊錢道安和周肖幾個人,拿了三千兩出來,「……你們把這錢送去杭家班,再請人把那個房子修一修。」

「收拾好了列個單據,估算一下三千兩夠不夠,如果不夠我再出。」

錢道安接了錢,點頭道:「剩下的錢你不要拿,我們出就好了。常班主是好人,我們應該幫忙。」

「爹啊,」小蘿蔔將自己荷包里的錢都掏出來,這是他最後的錢,剩下的都是太后賞賜的不能賣的,還有裘樟送的金子他還沒換成錢,「我能不能也去,我這裏有三百二十兩,都給他們行不行?」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腦袋,含笑道:「好啊。我還許諾說讓你請那些哥哥們吃飯呢。」

「好啊。」小蘿蔔道:「那我給他們買面買米可以吧?在飯館吃一頓要好多錢,還不如買米划算。」

錢道安將他抱起來,笑了起來,道:「還是小蘿蔔會算賬,這個帳算的很清楚。」

「我也去吧,」蔡卓如道:「一個戲班而已,找不到人唱戲,但是出錢讓他們過上三五年,還是可以的。」

杜九言拱手道:「阿如,你真是太豪爽了!」

蔡卓如失笑。

「九哥,」鬧兒拉着花子從房裏跑出來,兩個人手裏也攥著錢袋子,「我們也想去。」

杜九言看着鬧兒,「行啊,都找點事情做。不過你不是不喜歡戲班嗎?要是去了不舒服,你就在家裏待着。」

「不一樣,」鬧兒紅了眼睛,搖頭道:「杭家班和盧家班不一樣!」

盧家班是他們以前待的戲班,那裏的一切和回憶對於他來說,是此生都不想觸碰的噩夢。

「那就去吧。」杜九言道。

大家帶着錢,直奔杭家班。

桂王和杜九言還有跛子則去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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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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