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上堂辯訟(二)

第482章 上堂辯訟(二)

順天十年,府衙開堂審理的第一個案件。又在上元節前,許多人還是閑着的,所以府衙前一大早就聚集了很多聽訟的人。

「今年真是不太平啊,一個年節里出了這麼多事。」

「可不是,我就回了一趟山東老家,一回來就聽到這麼多事,死了幾個女人,這又是一個。」

「現在惡人怎麼這麼多。」

「噓,別說話,杜先生出來了。」

「杜先生今天怎麼沒走大門?什麼時候進去的,我們都沒有看到。」

「別說話,哪來的這麼想法,肅靜!」

大家都安靜下來。

公堂內,齊代青拍了驚堂木,道:「帶犯人徐田!」

徐田被帶了上來,幾位證人在後衙等待。

杜九言和賀封各站一邊。

今日立在杜九言身後的是周肖,他捧著杜九言要用的東西。

「杜九言,你是原告,你先說?」齊代青道。

杜九言各方行了禮,道:「初五下午,徐村的村民徐田,在村口處因家中經濟糾紛,而將當時在池塘里洗衣服的妻子王氏扯起來打,當着全村人的面,他不但將妻子王氏打的起不來,更是大放厥詞,要將她殺了。」

杜九言說着一笑,「說句題外話,」話落走到徐田面前,道:「單捕頭在這裏,你要氣不順可以打他,打自己老婆,你不算個男人!」

「我打他幹什麼,他又不是我媳婦。」徐田下意識回道。

「不,是因為你知道打不過單捕頭,不過撿軟柿子捏而已。所以你不但不是個男人,你還是個慫包。」

徐田怒道:「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一會兒還有更難聽的,怎麼着!」

「杜先生,你這是對我請訟人的侮辱。和案件本身無關。」賀封上前插話道。

杜九言拱手,「方才打過招呼了,說了是題外。」她一頓,大聲道:「以上乃我對這個人的看法,和本案沒有關係,完全是因為我瞧不起,出口氣而已。」

外面有人嘯了起來,喊道:「對,就是慫包,不是男人。」

「感覺一樣!,」杜九言笑着和說話的人拱手,接着道:「言歸正傳,當晚徐田去同村好友徐大力家中吃酒,酒吃了一夜,夜半時分徐田出去茅房,據兩位證人所言,他大約去了半柱香的時間,這一點徐田自己也不否認。」

「大人,關於這一點我要求傳證人上堂。」

齊代青道:「傳!」

徐大力和徐朝兩個人被傳了上來,徐大力將當晚三個人喝酒的事說了一遍,「……因為是後半夜,我和徐朝也睡了一會兒,就打了個盹兒,醒過來有一會兒徐田才回來。」

「我看到他鞋子上都是泥巴,還問他去哪裏了,他說他哪裏都沒有去,就蹲在屋角那邊睡著了。」

「然後他一邊說着晦氣,一邊將鞋子襪子脫了放在爐子邊上烤火。」

杜九言頷首,又問道:「你剛才說你們三個人賭牌九,誰輸了第二天請喝酒,那麼誰輸的最多?」

「徐田輸的最多。」徐大力道。

徐朝跟着點頭,「我們還說他打老婆晦氣,手氣臭。」

「徐田,他們說的話你認可嗎?」杜九言問道。

徐田點了點頭,「是、是這樣沒有錯,但是我真的在屋角睡著了。」徐田道。

「蹲在屋角睡著了。」杜九言說完,門外立刻有人道:「這不是鬼扯嗎,這大半夜滴水成冰,在外頭一會兒就能凍成冰疙瘩了。」

「是啊,半夜在外面睡覺,且腳上的鞋子還在踩着泥水裏濕掉了。」杜九言負手走着,問道:「徐田,你的鞋子在哪裏踩濕的?」

徐田道:「就在屋後頭,當時我迷迷糊糊的,一腳踩到泥水裏了。」

「可是屋后根本沒有泥坑。」杜九言問道:「你可有人證?」

徐田搖頭,「那是下半夜,外面怎麼可能有人。」

杜九言說着不再問他,而是拿了仵作驗屍的卷宗,「經過查驗,王氏死亡的時間,就在子時到寅時之間。」

「這是時間線,徐田在消失的一炷香時間內,他沒有時間證人。」

「但是,他並不承認,他回家殺了王氏。」杜九言道:「那麼他這一炷香乾什麼去了呢?」

徐田道:「我睡著了!」

「徐田!」賀封提醒他,「不要插嘴。」

杜九言道:「大人,我要傳召徐田的女兒徐紅上堂作證。」

「杜先生,」賀封道:「那是個八歲的孩子,並不能上堂作證。」

杜九言道:「沒關係,我們就聽她說說話,她的話能不能成為證詞,全憑齊大人判斷。」

她都這麼說了,賀封也沒有什麼可反對的,因為按律法齊代青是不可能將八歲孩子的證言列入卷宗。

「那就傳上來聽聽。」齊代青道。

徐紅被帶了上來,怯生生地站在公堂上,徐田一回頭,她嚇的跳起來,躲到杜九言身後動都不敢動。

「不用怕。」杜九言將她拉到前面來,「告訴所有人,那天夜裏,你看到了什麼?」

齊代青頷首道:「有本官在這裏,誰也奈何不了你。」

「死丫頭。」徐田低聲咕噥了一句,沒敢大聲嚷嚷。

徐紅絞著自己的衣角,低聲道:「我娘每天在我和弟弟睡着以後,會去廚房一邊熬粥,一邊將第二天早上要吃的稀飯熬出來,順便坐在灶膛烘火納鞋底,所以她睡覺的時候我都不知道。」

「我不曉得我娘什麼時候睡的,但是我睡的好好的,就聽到啪地一聲,我嚇的睜開眼睛,就看到我爹扯着我娘的頭髮罵他,然後拽着她出去。」

「我娘求他,他根本不聽,酒氣熏熏的將我娘拽出去。」

「我很害怕,躲在被子裏不敢動。後來我爺聽到動靜也出來了,站在院子裏吼了一嗓子。」

「然後……然後我爹就想我娘拽出院子裏,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徐紅說完,徐田大吼一聲,目眥欲裂,「你這個婊子養的賠錢貨,你居然睜眼說瞎話!」

「我、我沒有。」徐紅搖著頭,「我真的沒有。」

齊代青蹙眉,「你爺爺也出來看到了?」

「是!不信你問問我爺爺。」徐紅道:「我娘從早上到晚上一直做事,一點空都沒有,她特別的可憐。」

她說着,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杜九言輕攬着她,遞了一塊手帕給她。

「大人,我要求傳徐舀上堂。」杜九言道。

賀封眉頭緊緊蹙著,意識到這個案件,他很有可能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傳!」齊代青道。

隨即徐舀被傳了上來,跪在堂上,齊代青問道:「當夜,你是不是看到徐田回家,將你兒媳王氏從房間里拽出來?」

「沒、沒有。」徐舀搖著頭,「大人,小孩子的話不能信。」

齊代青拍了驚堂木,「徐舀,你可知道你說不說,徐田的罪都已是定局,改變不了這個結果。但是你的結果卻不一樣,本官定會追究你知情不報的罪責。」

徐舀嚇了一跳,看着自己的兒子。

徐田也看着徐舀,搖著頭,喊道:「爹!」

「我、我、我沒有看到。」徐舀搖著頭,他一把老骨頭了,死就死了,可兒子是家裏的頂樑柱啊。

徐田鬆了一口氣。

「徐舀,」杜九言道:「你可以沒有聽到大人方才說的話,你說不說都無法改變徐田殺人的事實。」

她一頓,和齊代青道:「大人,父子之情難以抉擇可以理解,不如給他一點時間好好考慮,學生接着說。」

「你說。」齊代青道。

杜九言從書吏手中拿出一顆扣子,「這顆扣子,是在死者王氏房間里發現的,從斷面的顏色來看,扣子是新掉的。」

「從掉的位置來看,只有可能是兇手拖拽王氏出門時掉下來的。」

她說着,將扣子還回去,看了一眼賀封,頓了頓又道:「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地方,案發時間是夜裏,徐田一家人在睡覺,院門以及王氏房門都是拴著的,如果不是徐田回來,王氏又怎麼可能在半夜的時候,給一個陌生人開門?!」

所有人啊了一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啊,大半夜的,要不是自己男人回來,她怎麼可能去開門。」

「就是,這一點就能證明徐田是兇手了。」外面聽訟的百姓道。

齊代青頷首,道:「這個論點很有道理。」

徐田臉色發白,喊道:「她、她就不能給她野男人開門?」

「野男人是誰?」杜九言問道。

徐田一怔,看着賀封。

賀封沒有說話,攏著袖子聽的很認真。

「既然沒有,那我就繼續,」杜九言道:「再來說徐田鞋面的泥。」

杜九言將徐田的鞋子拿上來,「徐村周邊的泥略發黃,帶着少許的沙粒,但他鞋面上的泥卻是黑泥,這樣的黑泥只有池塘邊才有。」

「所以,」她忽然蹲下來看着徐舀,「我要說完了,你考慮好了嗎?其實你說不說都不影響我,但是會影響你自己。」

徐舀看着徐田,徐田也看着徐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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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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