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前輩後輩(一)

第565章 前輩後輩(一)

「花和尚?喝酒吃肉?!」

裏外一片嘩然,這個消息太過震驚,讓所有人愣在遠處,只能本能地去唏噓驚嘆。

「還以為他們是窩藏逃犯被抓的,沒有想到,居然是一群花和尚。」

「實在看不出來啊,平時玄吾大師一本正經的訟揚佛法,背地裏居然做這種齷蹉的事,太讓人失望了。」

後殿中,太后也是惱怒不已,她還曾讓人去鐘山寺中求了送子湯賞給趙煜的妃嬪喝。

「實在令哀家氣憤!」太后怒道。

像是吃了個蒼蠅,噁心不已。

「我、我沒有。如果你看到我的徒弟們喝酒吃肉,那是老衲管教無方。廟裏那麼多人,老衲也不可能看着每個人,總有那麼一兩個敗類,敗壞佛門清凈。」

「一兩個?」杜九言拱手和錢羽道:「請大人傳證人上堂。」

錢羽頷首,「傳證人。」

隨即從門口進來兩個人。

兩個農人,一個人賣豬肉的,一個是在山腳莊子裏養雞的。

「二位老伯不用害怕,你們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別的事和你們不相干。」杜九言看着賣肉的老伯道。

老伯拱手回道:「從十六年前,玄吾大師到鐘山廟做住持開始,我每隔三天就會給廟裏送一頭豬,每隔半個月送半片牛,十六年來從未間斷。」

玄吾震驚地看着賣肉的老伯,面色鐵青。

申道儒也是眉頭微蹙,難怪杜九言告訴他,她也找了一些證人。

沒有想到,她找的是這些人。

現在他看明白杜九言本場辯訟的套路,她是從小事開始往重點推進,一點點蠶食掉所有人對玄吾等人的耐心和信任,再最後去討論本場的重點。

這就像在一根細繩上不斷加重,等到繩子幾斤崩斷的時候,再最後進行致命一擊。

如此,不給他這個被告訟師,留下半點翻身辯解的餘地。

「這位老伯,您呢。」杜九言問道。

賣雞的老伯回道:「我也如此,大概也是十多年了,每天往上送六隻殺好洗乾淨的雞或者鴨,有時候鵝長大了,也會送鵝。年底山裏有野味的時候,我還會送野味,他們給錢給的痛快,從來不拖欠,我為了生計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對外說過。」

「多謝了。」杜九言拱手,請二位下去,轉而和所有人道:「三天一頭豬,每天六隻雞,半個月半片牛。如此之大的消耗量,這可不是一兩個僧人饞嘴偷吃就能吃完的。」

「這些就足以證明,鐘山寺的這群和尚,開山門時是德高望重莊嚴肅穆令人尊敬,關了山門,他們就是一群土匪,齷蹉骯髒,令人不齒。」

門外,有人罵道:「不要臉的和尚,枉費我年年給你們捐贈香油。」

「你們待在寺廟,菩薩都要被你氣死。」

一片罵聲,此起彼伏。聽者的氣憤恨不得立刻打死他們。

「杜先生!」申道儒不能再讓杜九言繼續說下去,若等她說完,整個案件的主動權,就完全被她掌控,而他這個被告訟師,說什麼都是枉然了。

此刻,他明白了為什麼杜九言從無敗績。和她辯訟,只有切身體會,才能真正明白。

「你在辯訟什麼?」他質問杜九言,「至此,你一直在說鐘山寺。是,他們就算沒有守住清規戒律,可依《周律》也無需帶上公堂來審問,自有佛法高僧來處置。」

杜九言要反駁,申道儒學杜九言,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和錢羽道:「大人,原告訟師用了半柱香的時間,來證明鐘山寺的荒誕。可這和本案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就算他們是一群十惡不赦的土匪,可也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只靠推斷來證明他們殺人。」申道儒道:「一個人殺人與否,和他的人品以及過往並沒有關係。」

「喝酒吃肉的花和尚,與寺廟是否發生殺人事件,也沒有直接的關聯。」

申道儒拱手道:「大人,一場公堂不可能審一天,耽誤所有人的時間,我們也沒有辦法,一直在聽杜先生顧左右而言他!」

錢羽微微頷首,看向杜九言,「你如何說。」

「尊老愛幼,那就讓申先生先說吧。」杜九言笑呵呵地道。

申道儒說,公堂上不談情,所以他打斷杜九言的話,說了一番慷慨激昂貶斥的話,可反過來,杜九言就有情有義地尊老愛幼,順着他意思,讓他這個被告訟師,臨時插進來先說。

兩相對比,自然是情更動人。

外面聽的人紛紛鄙夷不已,沖着申道儒噓了一聲。

「肅靜,外面若再吵鬧,本官可就下令關門了。」錢羽道。

外面這才安靜下來。

申道儒要搶掌控權,所以選擇無視杜九言的調笑,他上前拱手道:「本案主訟,是因為本案的訟師杜九言和桂王爺,在查證的鐘山寺的時候,在其後院發現了十四座佛像。」

「去過鐘山寺的人都知道,在寶殿的左庭院中,這十四座佛像,第一座距今已有十年之久。」申道儒道:「其後,陸陸續續來了十四座。」

「這些佛像也並非鐘山寺買來或者請人捏造,是由香客贈送。」

「而在這十四座佛像之中,桂王爺和杜九言,發現了十具屍體,這十具屍體已查證六具,分別是三對夫妻,死亡時間最久的已有六年至多,其餘的則是兩三年,三五年不等。」

「其中三對夫妻,已經查實了身份和來歷,也核實了當年他們確實來了京城,但也在那年,夫妻二人再沒有回過家鄉,音訊全無。」

申道儒說完,大家也都是驚訝不已,沒有想到杜九言說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訴訟的案件在這裏。

在廟裏居然找到了這麼多的屍體。

「由此,原告斷定這十具屍體,都是由玄吾領頭,帶着他的底子門為凶為惡。」

「這也能解釋,她剛剛為什麼用足足半柱香的時間,在給大家渲染鐘山寺的和尚是一群假和尚真土匪。因為她證明,這十個人的死,是這群假和尚真土匪殺的。」

「先不論事實到底如何,稍後我會給大家帶證據以及證人。就被告訟師杜九言的角度和態度,就令老夫所不滿。」

「辯訟是什麼,是在證據和證詞的基礎之上,來判定或者否定被告人的罪行。而不是,你用煽動性的語言,來調動主審和聽眾的情緒,達到最終重判的目的。」

「這樣不是辯訟,而是演說,而是蠱惑人心。從一開始就違背了訟師的職業準則!」

申道儒說話,以一個前輩的目光打量著杜九言,道:「杜先生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老夫在這裏不是否定你的能力和成就,但還是要以前輩的身份提醒你一句,辯訟就是辯訟而非演說。希望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建立在證據和事實的基礎上。」

大家聽的一愣一愣的,很震驚地看着申道儒。

錢道安暗暗心驚,申道儒的厲害,不單單隻是他的能力,還有他也會走偏門。剛剛這一番話,他也是在煽動人心,從側面來否定杜九言的人品,從而讓主審和聽眾對她的為人產生質疑,削弱她接下來言語和訟詞的力度。

他在用杜九言的方法,攻擊杜九言。

「啊,我沒有!」杜九言往錢道安身邊一靠,錢道安比她高比她壯,當下就顯得她嬌小還柔弱,她無辜地看着申道儒,內疚又不安地道:「前輩,您誤會我了。」

錢道安嘴角抖了抖,忙配合地拱手道:「申前輩,您嚇著九言了。」

杜九言點頭。

「申先生,您不能這麼說杜先生,她不是這樣的人,她剛才就是說的慢了點而已。」有人聽着不舒服了,立刻幫忙反駁。

「是啊,您一個前輩,在公堂上就這麼訓斥後輩,我看您不是教她辯訟,您這是故意給她難堪。」

大家都點着頭,有人接話道:「您不也是說的亂七八糟,也沒有說案情,您怎麼還有立場來反駁她。」

申道儒氣的頭昏腦漲,眯眼看着杜九言,恨不得立刻和她吵一架。

這個不知恥的小兒,在公堂上,居然一點臉面都不要,在這裏和他四兩撥千金的裝柔弱無辜。

氣死他了。

「您繼續。」杜九言皺着眉頭點了點頭,「千萬不要耽誤時間,您的請訟人還跪着的呢。」

申道儒拂袖,重新走到中間。

後堂內,大白牙拍着手,喊道:「言言好聰明,言言好聰明。」

大家都露出無奈之色,這手法,恐怕也只有魯念宗這樣單純的孩子,才能這麼直白地誇聰明了。

靖寧侯揉了揉額頭,無奈地道:「這不是聰明,這是狡詐啊。」

「各位,我的意思很明確,無論被告善惡,和案件本身並沒有直接的關係。」申道儒道:「正如崔巧或許善良,可她確實殺了人,這之間沒有因果。」申道儒道:「所以,我們現在拋開所謂的人的善惡,來客觀判別這個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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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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