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轉移嫌疑(二)

第566章 轉移嫌疑(二)

「十具屍體,其中有三對已經查證了身份,皆是夫妻。」申道儒拿出大理寺的卷宗給大家讀出來,「其中來自保定府的一對夫妻,大約死於順天七年,這一對夫妻膝下有一雙兒女,而另外兩對夫妻,分別來自懷慶和汾州,經過查證,這兩對夫妻沒有子女,並通過鄰里以及家人所證,他們當年聽說鐘山廟求子靈驗,所以長途跋涉趕來求子。」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認真聽。

申道儒不急不慢,語速恰到好處,讓人聽着像是說故事,沉穩且舒服。

「眾所周知,通常一個連環殺人的兇手,無論他內心如何的扭曲,可在他的心目中,一定存在屬於他的邏輯和關聯。比如剛剛過去的張蠻子殺人案,他只殺婦人,且是他認為不守婦道的婦人。」

「在外人看來,些理由匪夷所思,可在張蠻子的眼中,這是他殺人的邏輯。」

「那麼,這三對夫妻的死,有什麼邏輯的存在呢?」申道儒環視一周,頓了頓繼續道:「或者,我們換個說法,玄吾以及鐘山寺所有的僧人,他們有什麼動機,去殺他們。」

「殺人動機分為幾個大類,情殺?他們是僧人,即便是酒肉和尚,也不會以一個群體的方式,以情殺為理由而去殺人。仇殺?誰的仇人?」

「為此,我請了保定府那一對夫妻的親人上堂。」申道儒和錢羽拱手道:「請大人傳證人上堂。」

錢羽頷首,傳了證人上來。

是死者夫妻的嫡親的兄長。

「勞駕問一句,你的弟弟和弟媳,一直住在哪裏?可曾常來京城走動?」

死者的兄長道:「我們家是順天五年才搬到保定做買賣的,以前都住在平涼。」

「那麼,你的弟弟和弟媳,有沒有說過,在京城認識僧人呢?」

死者的兄長道:「沒有來過京城,也沒有認識什麼僧人。說實話,我們都是買賣人,家裏請了財神爺,鮮少再去廟裏。」

申道儒道:「那麼,你弟弟和弟媳有家財嗎?他們當時來京城做什麼的,身上帶的銀兩可多?」

「他們身上確實帶了一些銀兩,估計有二十兩左右。他們來是想到京城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鋪子,我們想要在京城開一間鋪子。」

申道儒頷首,和死者的兄長道謝,又拱手和錢羽道:「二十兩銀子,讓玄吾為財殺人,這動機顯然不能令人信服。」

「此一事,暫放一刻。再回頭來看剩下的兩對夫妻,他們和保定的夫妻相同,情殺或仇殺並沒有足夠的證據顯示,但是為財卻絕對不可能,因為這兩對夫妻,相當貧苦。」

「大人,」申道儒道:「這三對夫妻,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沒有共同點。甚至於,被害的動機,都無法統一。」

大家聽着覺得有道理,畢竟死了好些人,如果都是同一個兇手,那麼,這些死者,多少都應該有一些類似,否則,就不能定性為連環殺人,如果不能定性,那麼就有可能存在多個兇手……那麼,這些屍體出現在鐘山寺的後院的佛像里,就更加難找到理由了。

「你話中的意思,是玄吾等僧侶沒有殺人的動機,那麼別人就有?」錢羽暗示申道儒,這個案子還有一個潛藏的,不能提的理由。

申道儒聽懂了,回道:「大人,第一對夫妻,並不用求子,他們上山唯一的可能,就是遊玩。」

錢羽蹙眉,微微頷首沒有反駁,「你繼續說。」

確實如此,第一對夫妻已有一對兒女,他們到京城來,根本不用求子。那麼,玄吾等人為什麼殺他們。

「以上,既然殺人動機以及死者都無法找到共同點,那麼,換個角度再來看這個案子。」申道儒道:「所有的屍體,都在佛像中找到的。」

他走到玄吾跟前,問道:「佛像從何而來?」

「是山腳周家師徒二人做的,這些佛像也不是我讓他們做的,都是信徒和香客們這麼多年來陸續贈送的。」玄吾回道。

「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這些。」

申道儒和錢羽回道:「大人,我要求傳周家和周金師徒二人。」

「傳!」錢羽道。

衙役去找周家師徒二人。

杜九言和錢道安站在一邊聽着,錢道安低聲道:「不虧是申道儒,不管是角度還是考慮都很周到。這兩個師徒,你見過嗎?」

「見過,但只問了幾句。」

杜九言打量著,她低聲道:「感覺不太好啊,咱們遇到麻煩了。」

不能提到強姦的事,對有玄吾是好事,對於申道儒的辯訟,當然也是好事。

「你別着急,你所調查的線索也不少。」錢道安安慰她,「一心急就難免會出錯,遺漏一些重要的東西。」

杜九言微微頷首,道:「不用擔心,如果輸了我還是有辦法弄死玄吾。」

「他死的分別只有死的轟轟烈烈還是無聲無息。」

錢道安失笑。

周家師徒被帶到堂上來,周家看到玄吾,忙急匆匆跑過去喊道:「大師,這到底怎麼回事,泥塑里怎麼會有死屍?」

「老衲也不知道。」玄吾也是一臉冤枉地回道。

周家擦了一頭的汗,嘆了口氣給錢羽磕頭,申道儒上前來問道:「鐘山寺的十四座佛像都是你做的?」

「是!」周家道:「這些年來,他們的佛像都出自我手。」

申道儒又問道:「都是玄吾或廟中僧人囑咐你的做的?」

「不是的。」周家回道:「有些香客為了感謝鐘山寺靈驗,達成心愿後來還願時,就會想要給廟裏捐贈佛像,玄吾大師也不攔着他們,就將他們指到我這裏來,找我給他們做佛像。」

「他們付了錢,我做好了以後,就會背上山送到廟裏。」

申道儒頷首問玄吾,「佛像送上山以後,你們怎麼處置?」

「去過廟裏的人都知道,鐘山廟很小,前後只有一個寶殿,佛像送去以後根本沒有地方供奉,所以就一直擺在牆邊上,這麼多年越積越多,就有十四座之多。」

「那麼,佛像里的屍體,是怎麼進去的?」申道儒反問。

門外聽眾也露出疑惑之色,有人低聲道:「佛像做好了送上去的,如果是玄吾他們殺人的話,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和周家師徒兩人合夥的。」

「要不然,人就是周家師徒二人殺的。」

「是的,是的。」有人接了話道:「佛像做好了,哪有可能再打開,將屍體放進去呢,這不合常理。」

大家都跟着點頭。

「那麼,玄吾住持或者鐘山廟中的僧人,有沒有誰拿屍體過來,讓你們將屍體捏進去呢?」申道儒問周家師徒二人。

周家搖頭,「沒有。沒有這樣的事。」

「你二人對泥塑更有經驗,以你們的看法,這種情況要怎麼做到,在你們做好泥塑之後,還能將屍體放進去呢?」申道儒問道。

「做、做不到的。泥塑完成後就是一個整體,尤其在風乾以後,只要破壞一點就難以恢復了。」他說着看向杜九言,「更不談塞一個那麼大的屍體進去。」

申道儒頷首忽然轉頭問杜九言,「那麼杜先生,你們當時發現泥塑並敲碎的時候,它是完整的嗎?」

杜九言頷首,「完整的,幾乎毫無瑕疵。」

「多謝。」申道儒拱了拱手,重新走回來立在公堂正中,和眾人道:「所以,以上是我作為被告訟師,有關佛像藏屍,請訟人殺人之事的辯訟。」

「雖現在還不知道屍體是如何進佛像的,更不清楚兇手是誰,但是,很顯然玄吾等廟中的僧人是辦不到的。」

「還請大人明鑒,再仔細查明此案,找到真正的兇手,還我請訟人清白。」

衙門外,再次響起嗡嗡的議論聲,有人道:「會不會杜先生弄錯了,申先生說的很有道理啊。」

「應該不會吧?」

「接着聽吧,到底什麼情況,現在還真是撲朔迷離了。」

後堂內,太后也有開始迷糊,招手喊桂王過來,揪着他耳朵在他耳邊低聲問道:「九言確定嗎?」

「確定什麼?」桂王問道。

太后掐了他一下,怒道:「哀家是說,九言能不能確定,玄吾這些假和尚真的殺人了?兒子啊,**強姦的事既不能對外辯訟,也不好證明,現在她可就靠這殺人的事弄玄吾這些假和尚了。」

桂王揉着被掐疼的腰,回道:「娘,您第一次聽九言辯訟,不知道她的套路,一會兒就知道了。」

「她還有殺手鐧?能解釋屍體為什麼在泥塑里?」太后好奇的很,她真是想不到,泥塑為什麼會出現在佛像里。

要她說,唯一的解釋就是周金師徒二人了。

可申道儒沒有證明這一點,她也只是感覺而已。

桂王白了太后一眼,道:「您又不懂這些,聽個熱鬧就行了。」

說着回自己椅子上坐好。

太后瞪了兒子一眼。

杜九言笑盈盈地看着申道儒,他這一場辯的還挺漂亮的,最漂亮的地方就在於,他沒有反過來去指正周家父子二人的嫌疑。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這個時候就會直接將嫌疑轉出去。

但他沒有,只是單純否定玄吾等人殺人的嫌疑而已。

高手啊,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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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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