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無為道人(二)

第711章 無為道人(二)

隔天,花子和鬧兒回來,剛到家銀手便迫不及待地趕來,將自己的身世說了一遍。

兩人吃驚地聽銀手說完他的身世,好一會兒兩個人才反應過來,花子羨慕地道:「銀手哥,你真是太幸福了,找到了父親還知道自己是誰了。」

「你也會的。」銀手道,「我們都會找到家人的。」

花子笑眯眯地道:「其實我已經無所謂了,只要和你們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

「家人不家人對於我來說,要是很好還說的過去,要是不好我豈不是很虧。」

「知根知底總是好的。」銀手拍了拍他的頭道,「一定能找到的。」

「我和花子想法一樣,」鬧兒含笑道,「你們就是我的家人,其他人都無所謂。」

銀手道:「我爹就是你們的爹,等會兒他下衙,我帶你們去見他。我們今天剛賃了一個院子,過幾天我娘也會到了。」

「潘大人喜歡聽戲嗎?我可以給他唱戲。」花子笑着道。

「肯定喜歡聽,你唱的那麼好聽。」銀手道,「他也一定會喜歡你的。」

花子點着頭。

「我出去一下,」鬧兒指了指外面,「我把凌師兄的衣服帶回來了,給他送過去。」

花子道:「他也不急着穿,你不用着急啊。」

「他只有三四件,我的包袱里就有兩件了,不給他送去,他明兒就沒的換了。」鬧兒提着包袱出去,「銀手哥,你等我回來再和你一起去拜訪潘大人。」

銀手點頭,「你快點回來。」

鬧兒提着凌戎的衣服正要出去,府里的內侍領着個小廝進來,看見鬧兒拱手行禮道:「杜老闆,小人是寧王府的小廝,我們王爺聽說您和青翎老闆回來了,特意讓小人過來問您二位一聲,八月二十四晚上有沒有空,他想請二位過府唱個堂會。」

「不用多,唱一折雙蛇傳就行,耽誤不了二位多少時間。」

鬧兒想了想二十四那天的安排,笑着道:「勞駕回稟王爺,就說我們應下了,二十四晚上我們過去。」

「多謝了!」小廝行禮走了。

鬧兒提着衣服去了杭家班,凌戎在院子裏練功,常梨在灑掃,泡桐幾個孩子在晾衣服,鬧兒喊道:「凌師兄。」

蘇八娘死後,凌戎一直和鬧兒搭檔,一個唱青衣一個唱武生,合作無間。

「螢娘,」在杭家班裏,如同蘇八娘那樣,稱花旦青衣女性稱呼的很常見,所以凌戎也這麼喊鬧兒,「怎麼又回來了,可是有事?」

「把你衣服帶回去了,怕你明天沒衣服換,給你送回來。」鬧兒道,「洗乾淨了,你不要再洗了。」

鬧兒看着他笑,面頰微紅。

「太謝謝了。」凌戎接過來,「你又幫我補衣服做衣服,我都不知道給你做什麼了。」

鬧兒靦腆地笑着,道:「那凌師兄請我吃飯吧。」

「好啊,」凌戎道,「中秋節的花燈還沒撤,不如我們先吃飯,然後去看花燈?」

鬧兒點頭,「好啊,我也很想去看燈。」

「要不要將青翎喊著一起?」凌戎問道。

鬧兒頓了頓,笑着點頭道:「好啊,那一會兒路過王府,我們喊上她。」

兩人收拾了一番,先去王府,凌戎在外面等著,過了一會兒鬧兒和花子還有銀手一起出來。銀手去餘杭前就常在杭家班玩,所以和凌戎早已熟悉。

「你回來了,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的?」凌戎問道。

「就昨天回來的,本來還想明天去瓦肆看你們呢,沒想到今晚就見着了。我給大家都帶了禮物,明天一起帶過去。」銀手道。

凌戎笑着應是,四個人找了個飯館隨便吃了飯,又一起去城隍廟。

中秋節才過,城隍廟的花燈還掛着的,人雖不如過節時多,可也是摩肩接踵熱鬧不已。

銀手路過個腸粉的攤子,買東西的少年喊著道:「小哥,要不要腸粉,最後幾碗了,給你們便宜點,買一送一。」

少年生的白白凈凈,笑起來牙很白,看着很舒服,不像是個做粗活的。

「買一送一,你們吃不吃?」銀手打量了對方一眼,回頭問鬧兒他們。

花子點頭,「我要吃。」

「那來兩份,買一送一正好四份。」他丟了錢,賣東西的少年一邊給他裝腸粉,一邊笑着問道,「小哥是外地來的嗎,怎麼今天來看花燈?」

銀手點頭,「我雖是外地的,但以後就是本地的了。」

「小哥要在京城安家了?」少年問道。

銀手很高興,「是啊,以後我的家就在這裏了。」

少年看了一眼銀手,笑呵呵地道:「那真是好事,恭喜恭喜!」

「是喜事,天大的喜事。」銀手接着腸粉,四個人一人一份邊走邊吃。

「收攤嘍。」小廝笑着吆喝着,用布將十幾碗沒買的腸粉蓋住,挑着擔子便擦著人群離開了。

鬧兒捧著碗回頭看來一眼那小廝,奇怪道:「沒賣完,他為什麼說賣完了?」

「可能不想賣了吧,偷懶唄。」銀手笑着幾口吃完了。

鬧兒被花子拉着去看燈,沒有再想,就聽花子指著上面的詩句念道:「雨打燈難滅,風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邊星。」

「這什麼謎底?」花子問鬧兒。

鬧兒搖頭,「不知道。」

「買了就知道了,」銀手給錢,和東家道:「這燈籠我們要了,你把謎底給我們。」

東家笑着收了錢,將謎底遞過來,花子看着一樂,將花燈塞給鬧兒,道:「這燈和你有緣,寫你的。」

「螢?」凌戎讀了一遍,點頭道,「有了謎底再去讀,還真是不一樣。」

花子笑着道:「那你是打算去天上,還是去做星星呢?」

「誰能知道的,若能做星,倒是很不錯的。」

銀手呸呸兩聲,「什麼亂七八糟的,做什麼星,做人才最實在。」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提着燈籠接着逛。

……

蓬萊島上有個朝天觀。朝天觀是個弟子觀,不收外來的道士。道觀坐山面海風光極佳。

此刻,朝着海的岩石上坐着一位穿着道袍的道士,年紀約莫六十幾歲,頭髮花白長髯飄動,頗有股仙風道骨的飄逸感。

在他身後,則是空曠的道觀,一位人少香火也並不旺盛,所以,整個道觀顯得空曠又冷寂。

不知坐了多久,一直閉眼打坐的道士忽然睜開眼,耳朵里除了風聲外,還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翻身而起,拔腿就朝山崖下跑去。

就在這時,空曠之地,憑空忽然出現了十幾個蒙面黑衣的人,他們走路無聲身形矯健,一瞬間涌了上來,將道士包圍在內。

「你們是誰?」道士問道。

「可是無為道人?」對方問道。

道士面色驟白,後退了一步,已經知道對方的目的,「我不是,他已經死了。」

「你們休要糾纏。」

對面的人冷哼一聲,道:「抓!」

十幾個人上去,道士不過反抗過一兩招,就被摁倒在地卸掉了下巴,捆住手腳,被十幾個人抬着,眨眼之間消失在道觀之後。

在他們走了不久后,道觀中有人出來,喚道:「散人,散人您在嗎?」

四周無聲,那人駭然失色,提着長長的道士袍子,飛快地跑動着四處去找。

但並沒有找到道士的蹤跡。

他轉身回後院,換了衣服帶上頭套,牽了馬匹出來,飛衝上了官道直奔京城,天黑時他已走了五六十里路,剛過一個鎮,忽然後方一隻冷箭射來,那人中箭,一頭從馬背上栽下來,隨即被出現的黑衣人抬走處理乾淨。

待路上再次恢復太平,四面風聲卻徐徐急促了起來,林子裏本已平靜的鳥雀,忽然又振翅飛動起來。

過了一刻鐘,林子兩個影子無聲無息跑動着,在夜色里,宛若兩個低飛的鳥雀。

幾日後,道士被帶到京城。

「九言,」跛子站在正院門口喊了一聲,杜九言從暖閣出來,問道,「這麼晚才回來嗎?有事?」

跛子頷首,朝暖閣里看了一眼,低聲道:「人帶回來了。」

「帶回來了?」杜九言眼睛一亮,「在什麼地方?」

跛子道:「在一處民宅里,你們是現在去還是明天去?」

「現在,」桂王跟着出來,低聲道,「夜長夢多。」

跛子頷首。

三個人踏着夜色出了王府,走的小路,桂王問道:「路上可順利?」

「有人跟着都解決了,暫時沒有發現還有別人,但也不敢保證。」跛子道,「事情過於順利,我心中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畢竟,對方的到底有多深,他們到現在還沒有摸透,萬事保守點好。

「先見了再說。」桂王道。

杜九言對久聞大名的無為道人實在是好奇,很想見識一番。

三個人在一個院子前停下來,杜九言一愣,「這不是袁義賃的那間宅子?」

「是,這裏暫時空關着,比別處安全。」

隔壁王勇家也搬走了,有什麼動靜也不會被鄰居發現。

三個人推門進去。

桂王打量著院子,雖然院子裏看不到人,但是能感覺到四周的氣息,跛子的人就守在四周不遠。

他回頭看了一眼跛子,沒有說話。

跛子推開卧室的門,沒有點燈,藉著月光他們看到床上躺着個被捆成粽子的老者。

六十幾歲的年紀,枯瘦乾癟,一雙眼睛黑亮亮的在夜裏發光,陰冷寒冽。

跛子抽開他嘴裏的布,合上他的下頜,問道:「你是青岩散人?」

「你們抓我來,難道不知道我誰?」青岩散人打量著三人,視線落在桂王身上,冷笑着道,「原來是桂王爺,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也好,我也等了很多年了。」

桂王看着他,冷聲道:「看來,你早就做了準備,那就如實說吧。」

「說什麼?」青岩散人道。

桂王道:「從天化二十四年你進宮面聖開始說!」

青岩散人道:「二十四年我確實進過宮,這件事不是秘密,我也並非主動去的,而是受先帝邀請。」

「我做的事,就是給先帝傳道,除此以外並沒有做多餘的事,也沒有什麼要說的。」

桂王上前,道:「你知道,我們要聽的不是這些。」

青岩散人嘲諷道:「那麼王爺想提聽什麼?」

「誰讓你給我父皇下毒,誰讓你懷王吃五石散,誰讓你混進寧王府?」桂王問道。

青岩散人哈哈大笑,道:「王爺,這些事你問我,不如去問你的至親,他們比我更加清楚。都是親人,他們肯定會告訴你,到底是誰讓我做這些事的。」

杜九言揚眉,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桂王。

跛子也微怔了一下,顯的有些意外。

桂王凝眉,叱問道:「什麼意思?」

「桂王爺,不要說你年紀小,對當年的事不知道。就算不知道,這幾年你就沒有查證過?」青岩散人道,「你是查不出,還是不敢查?」

桂王怒道:「看來你來的路上就編好了詞,還是你們從一開始,就想到了今天的局面,擬好了今日的招供?」

「果然在逃避,那你就不要問我了,繼續逃避吧。」

「住口!」桂王怒道:「我要你說實話!」

青岩散人哈哈大笑,道:「我讓王爺去問你的至親,可你卻不相信。那麼我說什麼,對於王爺來說就沒有意義了,你又何必一再逼問!」

青岩散人說着閉上了眼睛,一副油鹽不進的表情。

「王爺,」杜九言攔住桂王,「出去說。」

跛子卸掉青岩散人的下巴,三人從房間里退了出來。

「他早就料到了今天,」杜九言對桂王道,「所有的話,也都打好了腹稿,你再問他還是那幾句。」

桂王凝眉,面色不好地轉向跛子,看着他不說話。

青岩散人的話,明顯編排過的……若不是他早就預料到今天的局面,那麼就是路上準備好的。

讓他知道是誰抓他,還讓他編排供詞的人……

那就只有跛子的人了。

跛子知道的事情,一定比他和杜九言猜測的還要多。什麼至親,他的至親還有誰……桂王看着跛子,道:「是不是你路上提示過他?」

「我要提示他,又何必將他抓來給你。」

「你沒有?」

「我沒有!」跛子道。

「我父皇的死,你毫不知情?」桂王質問道。

「我對先帝的死毫不知情,若非當時你在法華寺說起,我甚至連懷疑都不曾有過。」跛子道,「倒是你,青岩散人說你知道,看來你隱瞞之處也很多。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誆著九言,幫你一起調查,你既然都知道,為何不制止,卻間接害死了那麼多人?」

桂王嗤笑一聲,道:「他說的是假話!」

「這就不清楚了。」跛子道。

「二位,」杜九言拉架,「好好說話!」

桂王壓住心頭火,問道:「幾位王爺的孩子,是不是都在你手裏?」

這是他和杜九言先前的猜測,他今天必須和跛子求證。

「是,幾個孩子是在我的手裏,」跛子沒有隱瞞,直接地道,「但我的初衷,就和保護小蘿蔔一樣。」

桂王問道:「安山王的次子,懷王的兒子,還有誰?」

跛子道,「九江王病死的兒子,也並沒有死。」

桂王目光里透著殺意,「你為什麼這麼做?」

桂王看着跛子,跛子也回視他。

彼此之間劍拔弩張。

杜九言聽着,面色也漸漸沉了下來,心中發涼忽然很想笑。

看吧,說到最後每個人都能倒出一籮筐的秘密,唯有她透亮發白什麼都不知道,跟着瞎操心。

「你的意思,你是為每個王爺留下一個血脈?」桂王緊追不捨地問道。

「我是不能讓皇室血脈,流落民間!」跛子道。

「那你為什麼不送回去?」桂王道,「你這句話,有說服力?」

跛子搖頭,「我不需要說服力,我只做我應該做的事。我要做的,就是不讓他們流落在外。」

「至於為什麼不送回去,他們既然知道我的存在,沒有必要,我就不會讓他們再回去。」

桂王想到了一種可能,他上前一步,逼視着跛子,一字一句問道:「你是不是我父皇留下來的龍衛?」

跛子沒有說話。

那就是了,果然是!桂王想到他成親那夜收到的信。

「如果你是龍衛,那麼你就不是要保護他們,而是因為龍衛里歷來的統領,都是皇室血脈!」桂王盯着他,一字一句問道,「如此說,你也是皇室的人?」

跛子搖頭,「我不是。」

他不是?這讓桂王有些驚訝,他沉默了一會兒,跛子沒有再解釋。

杜九言也很驚訝,縱然猜到了跛子大概的身份,可是此刻聽到,還是讓她有些措不及防。

龍衛,保護皇室血脈。

「既然說倒這些,我有事想要和你確認。」杜九言問道:「你出現在我身邊是為了保護桂王的兒子小蘿蔔,銀手是受青岩散人害的,陳先生則是朝中失落含冤淪落乞丐……你們的身份細數都不簡單。」

「我們所有人認識,都不是巧合,對不對?」

跛子頷首。

「那麼花子和鬧兒呢?」杜九言問道:「他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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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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