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要吃硬的(一)

第805章 要吃硬的(一)

漁村很大,一眼過去沒有盡頭。

低矮的草屋或者磚頭的房子連城了一片,另一邊則是茫茫的大海,給人一種蕭瑟之感。

「那戶人家,門口有個婦人在奶孩子的那個。」郭凹指著其中一戶給杜九言和桂王介紹。

三個人到門口,婦人戒備地看着他們,將自己懷裏三歲左右的孩子放地上,讓他到屋裏去。

「你們,幹什麼?」婦人整理了衣服,站起來色厲內荏地看着他們。

天色徹底暗下來,杜九言站在門口,道:「你家男人在家嗎,我們有事想和你們說一說。」

她說着,讓郭凹將帶來的米和豬肉拿下來放在院子裏。

婦人緊盯着米和豬肉吞了口水,結結巴巴地道:「他、他在睡覺。」

「我去喊他。」

她說着進了屋裏。屋裏也沒有點燈,黑漆漆的,好一會兒出來一個男人,婦人在家裏點了油燈。

燈亮了,能看到男人的容貌,黑黢黢的滿臉皺紋,空穿着馬甲和短褲,搓着手看着他們,又盯着郭凹,道:「是、是你!」

「屈大哥,」郭凹道,「這兩位是桂爺和九爺。」

「來找你說點事。」

屈泉看着桂王和杜九言,指著屋裏道:「進去說。」

大家坐下來,油燈光亮很小,只能照亮桌子這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屈泉的三個年紀較小的孩子和他媳婦,都站在門口冒着頭看着他們。

「把米肉拎進來吧,免得被貓狗吃了。」杜九言道,「帶來了就不會拿走。」

婦人眼睛發亮,孩子們也發出興奮的吞口水的聲音,幾個孩子迫不及待地衝到門口,你扛我托的把米肉弄到廚房去了。

婦人去廚房做飯。

屈泉最大的兒子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在鹽場做事,老二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已經成親嫁人了,老三十四是個男孩,現在跟着父親打漁,老四被劉雲生殺了,老五八歲,老六就是剛剛在吃奶的,今年三歲。

還真能生。

屈泉夫妻兩人年紀也頂多四十吧,但臉看上去足有五十歲樣子。

「你們來做什麼?」屈泉看着他們,一臉的茫然,「是、是要買孩子嗎?」

郭凹啐了一口,道:「什麼買孩子,我們來找你是天大的好事。」

「我說吧。」杜九言和屈泉道,「你家四姑娘叫什麼?」

屈泉臉色一變,問道:「你們幹什麼,為什麼問她?」

「我知道,去年十一月她被劉雲生搶走,當天從怡紅院的屋頂上跳下來摔死了。」

「你和我說一下,當時的情況吧。」

屈泉看着杜九言,眼睛裏很害怕,搖著頭道:「沒、沒什麼好說的,孩子死都死了,現在說這些沒有用。」

屈泉的三兒子站在廚房門口,聽着他們說話。

「你們不要再問了,也沒什麼可說的。」

「就這樣。」

杜九言問道:「她受盡屈辱后被逼尋死,這樣,你也不想說嗎?」

「主子殺我們,肯定是我們不對。」屈泉道,「我們怎麼能怪主子呢。」

杜九言愕然。

「我們生來就是這樣,和海里的魚、貝一樣,我們的命是賤命,死了或活都是主子們的恩賜。」

「你們不要亂說話,佛祖都會怪責你們的。」說着,沖着門外念著阿彌陀佛。

杜九言和桂王對視。

說實話,他們都沒有想到,普通百姓心目中,對階級的固化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了。

難怪李驍會說,在這裏,百姓不是水,他們是爛泥。

想要用他們達到目的,根本不可能。

「你的命是命嗎?」杜九言問道。

屈泉回道:「是命。可命分貴賤,我們的命就是賤命。」

「你們走吧,快走!」他說着,回房裏去,將門關上。

他一關門,廚房裏的門也關了起來。

「走吧。」桂王牽着杜九言,道,「說再多也沒有用。」

杜九言凝眉,站在屈泉家的院子裏,忽然,廚房門打開一條縫,一個七八歲孩子的臉探出來,怯生生地問道:「米和肉,是給我們的嗎?」

「嗯。」杜九言道,「放心吃吧。」

孩子笑着啪地一聲關了門。

「王爺,九爺,你們不要生氣。」郭凹很尷尬,「這裏的人就是這樣的,只要你是主子,就是把他一家人都殺了,他們也會認命。」

杜九言眼睛一亮,問道:「這樣的?」

郭凹不知道杜九言為什麼突然眼睛發亮,一臉發懵地點了頭,道:「是、是這樣。」

「那好說。」

杜九言說着,忽然扭了扭腳踝,動了動手腕,拔出郭凹腰間的佩刀,提着,將屈泉的房門踹開。

屈泉本來躺在床上的,也不知道睡了還是在想事情。

聽聞聲音驚坐起來,驚慌地喊道:「你、你要幹什麼?」

「殺你啊。」杜九言將刀架在屈泉的脖子上,揚眉道,「我堂堂大周桂王妃,就是你們李王和四大家主見到我都要行禮問安。」

「我殺你,輕飄飄毫不費力。」

屈泉嚇的腿一軟,瞠目結舌地看着杜九言,道:「貴、貴人……饒命。」

「說一說,你四姑娘被搶走那天的情況。」

屈泉一頭的汗,吞咽著口水,哆哆嗦嗦地道:「那天……」

郭凹看着目瞪口呆,和桂王豎起個拇指,低聲道:「王爺,九爺這個方法,絕了!」

先禮後兵,既然他們怕貴人主子,那就用貴人主子的方法,讓他們聽話。

禮遇客氣的和他說半天,他一副油鹽不進,現在逼迫着,他就乖乖說了。

桂王淡淡地道:「少見多怪!」

郭凹艱難地擺正面色,對杜九言更加的崇拜。

「我姑娘就在門口坐着理漁網,然後六公子路過,我姑娘一看高頭大馬就跪下磕頭,沒想到六公子讓她抬頭。」

「說我姑娘生的清秀,就讓人帶回去了。」

「我姑娘哭着不肯,六公子就讓人將她打暈了。我一家人在家門口磕頭求情,六公子讓我們滾。」

「我姑娘被帶走後,我偷偷跟着進城了,我也不知道幹什麼。在六公子家門口等到天黑,我就回家了。」

「誰知道,第二天就聽到我姑娘被六公子處死的事。」

「我、我去蘿藤坡找到她的。幸好去的早,要不然就要被野狗撕吃乾淨了。」屈泉回憶事情的來龍去脈。

杜九言問道:「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啊?」屈泉抬頭看着杜九言,一臉的茫然,「貴人您、您還想要問什麼?」

「升龍知府衙門沒有說話?沒有人來登記你們家少一口人?」

屈泉搖了搖頭。

「劉雲生呢,也沒有再來過?」

屈泉繼續搖頭。

「沒有賠錢?」

屈泉依舊搖頭。

「我問你,」杜九言問道,「我讓你去知府衙門敲鼓,你敢不敢?」

屈泉臉色煞白,問道:「敲鼓、做什麼?」

「告劉雲生殺人。」杜九言道,「為你的四姑娘報仇。殺人償命,人之常情。」

屈泉魂不附體,不敢置信地道:「告六公子?這、這怎麼可能,我們怎麼能告貴人呢。」

「我是不是貴人?」

屈泉點頭。

「我說的話你聽不聽?」

屈泉依舊點頭,道:「聽、您是貴人,肯定要聽的。」

「給你兩個時辰,把家裏收拾妥當。」杜九言道,「上馬車,跟我們去行宮。」

屈泉要辯解。

「還想說什麼呢,是想立刻家破人亡?」

屈泉搖頭說不敢,忙喊著自己的媳婦,一家人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東西。灶台上的肉香氣飄了出來,幾個孩子捨不得走,就圍着灶台轉悠。

「吃過飯再走吧。」杜九言道。

屈泉一家人蹲在廚房裏,一鍋米飯一鍋肉,吃的乾乾淨淨。

一家人提着不值錢的行李去了行宮。

他們走了一個時辰后,屈泉家裏忽然升起了騰騰大火。草房子,沾了一點火星,半個時辰就能燒的乾乾淨淨。

刺眼的火光,將半個漁村照的亮若白晝,但村子裏除了幾隻狗叫,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幸好走了。」郭凹蹲守在那邊,親眼看到有兩個人往屈泉家的牆外倒油點火,「還是杜先生考慮周到啊。」

杜九言臉色很難看。

「讓他們一家子輕易不要出門。」杜九言道,「郭凹,你去看看劉雲生做什麼去了。」

郭凹應是。

第二日,郭凹讓兄弟去打聽刺探,回來回道:「劉雲生今天一早去崇安了,估計要有幾天才能回來。」

「嗯。這是第一件事,那麼第二個死者家屬,住在什麼地方?」杜九言問道。

郭凹回道:「就住在城裏,從行宮出去走一刻鐘就到了。」

「去看看。」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第二個被劉雲生害死的死者家中。

去年年末,劉雲生亂市縱馬,馬蹄踢到了一個孕婦,孕婦當晚早產,一屍兩命!

劉雲生當時就根本沒有停馬,就跟不用說後續賠償否則的事情。

或許在他的記憶中,根本沒有這件事。

這一次,杜九言排場很大,一身華服,坐着華麗的馬車,在一個很窄的巷子前面停下來。

郭凹敲響院子的門,一位年輕男子開的門,看清他們穿着打扮噗通一跪。

「找你有點事。」桂王和杜九言進門,他道,「起來,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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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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