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對質(三章合一)

115 ,對質(三章合一)

鳴冤鼓被郁嬌錘得震天響,早有衙役跑進了後堂,去通知順天府府尹馮霖去了。

馮霖將官服穿戴齊整來到前堂,看到幾個男子提着一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小廝站在堂前,他挑了下眉毛,面色威嚴一撩袍子坐下了,伸手將驚堂木重重地拍下。

「堂前來的是何人?見了本官,為何不跪下?」

田永貴被郁嬌帶出了天機閣,半路上遇到刺殺時,他就醒了,他想喊叫,卻被人打了一掌,怎麼張嘴都發不了聲。再後來,他看到那些黑衣人全死了,他心頭一涼,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之後,又被人捆着,塞進牛車裏,他的心頭就一直突突跳着。

不知道這些人要將他帶到哪裏。

等看到「順天府」三個大字時,田永貴知道,他的末日到了。他一下子嚇白了臉。完了,他死定了。

順天府的大老爺將驚堂木一拍,嚇得他腿都軟了。

白塵將田永貴踢倒在地,「跪下!」

「這人犯了什麼事?你們告他什麼?」馮霖問著白塵,「可有狀紙?」

白塵幾人,一身勁裝,模樣兒瞧著,像是哪個高門府邸的護衛。

在京城裏,做人最難的就是他這個京城父母官了。走到大街上,隨便遇上一個人,都有着不簡單的身份。要麼是一品大員家的管家,要麼是二品大員家的公子爺,再或者是哪個皇親國戚家的門客,都是不好惹的主。

因此,白塵幾人未跪下,馮霖也不敢怎麼着,只拿眼冷冷看着田永貴。

誰叫田永貴長得一副尖嘴猴腮的猥瑣樣?上了堂,還一副嚇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可見,心裏有鬼,非奸即盜。

「回大人,不是在下們告他,是另有人要告他。」白塵一指衙門口,說道。

「另有他人?誰?」馮霖捏著小鬍子,眯着眼,往衙門口看去。

就在這時,一個杏色衣衫的年輕女子,同一個青衣大丫頭緩緩走了進來。

女子剛走進門時,因為是逆着光,馮霖一時沒有看清她的模樣兒,眯着眼細看。

這女子年紀不大,衣着華麗,行走的步子極為端莊,出身定然不低。

很快,年輕女子走到近前來了,馮霖也看清了她的樣子。

他驚得坐直了身子,這不是……丞相大人的四千金么?那晚,他被楚譽叫去丞相府搜拿賊子,就見過她。

這位郁四小姐,可是個有品階的人,六歲時就被皇上封為廣平縣君。

雖然按品階排,郁嬌比他身份要低,但人家可是長寧郡主的女兒,又是丞相的千金,馮霖頓時客氣起來,聲音也不嚴厲了,按著辦案程序問道,「堂前是何人?見了本官,為何不行禮?」

「丞相府四姑娘,郁嬌。」郁嬌走到近前,朝馮霖屈膝福了一福,「見過馮大人。」

馮霖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不叫她跪,她也懶得跪了。

「你要告這人,所為何事?」馮霖一指田永貴問著郁嬌。

「小女要告他,田永貴——」郁嬌轉過身去,目光如寒刀,森森然盯着田永貴,「他誣陷忠毅將軍的女兒林大小姐與之私通,造謠林大小姐與他有來往。惡意編排林大小姐的是非,更送去誣陷信到裴家,害得林大小姐被裴家沉了塘,含冤而死。」

「……」

「小女還要告裴家,裴家人不分青紅皂白,不加細查,將林大小姐沉了塘。小女身為林將軍的義女,現在要告裴家和田永貴誣陷罪,請大人明查。」

林大小姐是被誣陷的?

馮霖大吃了一驚,而且,這個郁嬌居然是林將軍的義女?要替林大小姐申冤,告裴家?

她的膽子可不小啊!

那裴家豈是好惹的人家?裴家可出個掌權後宮的裴太妃。

但郁嬌的身份,他也不敢得罪,又問道,「你要告狀,可有狀紙?」

「有,大人。」郁嬌說着,從袖中取出早已寫好的狀紙,並田永貴口訴的事情經過,由鐵城代筆寫好,田永貴按了手印的證據信,一起遞向馮霖。

站在馮霖身側的書吏,馬上接了過去,呈給馮霖看。

狀紙用瘦金體寫成,字跡清晰娟秀,文筆流暢。馮霖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看完之後,除了驚嘆狀紙的文采之外,更驚嘆郁嬌所告之人。

他又匆匆看完證據信,信上的口述,一條一條,寫得清楚明白,前因後果,交待得十分的清楚。

「你要告裴家?」馮霖大吃一驚地看向郁嬌,想不到這個小小年紀的郁四小姐,居然有膽子告永安侯府。

而且,不是告一人,是告一家子。

這膽子大的,簡直是天下第一人了。

「正是。」郁嬌平靜回道。

至於馮霖為什麼會這麼吃驚,她心中清楚得很。

京城中人,誰都不敢惹裴家,連郁文才見了永安侯夫婦,也要禮讓三分,她一個小小女子,竟然敢惹。

可是,難道因為裴家勢利強大,就讓林婉音永遠含冤而死嗎?讓景家人在京城裏永遠抬不起頭來做人嗎?

她不能忍!

就算是舍了她的命,她也要替林婉音洗去冤屈,讓景家人,堂堂正正的做人!

郁嬌一臉凜然的神色,讓馮霖又吸了一口涼氣。丞相千金,替死去的林大小姐申冤,要告裴家誣陷罪?

郁家和裴家,這兩家都不好惹啊。馮霖頭疼無比,他伸手揉起了額頭。

「怎麼,馮大人不想受理這個案子嗎?」衙門口,又走進來一人。

這人穿着一身紫色的親王常服,頭戴紫玉冠,步伐緩緩,寬大的袍子擺,在大堂的青石板上,逶迤滑過。

眉眼俊朗,卻是毫無表情。

驚得馮霖馬上站起身來,恭敬著抱拳行禮,「譽親王?不知王爺大駕光臨……」

馮霖看到楚譽,頭疼得想哭。

林伯勇的屍體不見了,楚譽幾乎天天派人來問情況,他見到楚譽就想遁地逃走。現在,郁四小姐為林大小姐申冤,他居然也來參合?

他能不能不要管閑事啊,馮霜很想跪着著求饒。

楚譽抬手,制止了他的寒暄廢話,「本王是來旁聽的,大人不必理會本王,請繼續。」

不理他,可能嗎?馮霖煩惱得直皺眉頭。

書吏見楚譽走進來,早已招手叫過一個衙役,搬了張椅子放在上首的一側,「王爺,請坐。」

楚譽毫不客氣地坐下了,目光淡然掃向馮霖,「大人請繼續!」

有楚譽盯着,馮霖哪裏還敢不繼續?這真是想偷懶都偷懶不了。

郁嬌朝楚譽看去一眼,想不到,他竟管到堂上來了?

也好,有他坐陣,這個馮霖也不敢敷衍了事。

「是是是,繼續,繼續。」馮霖被楚譽的目光,盯得腦袋疼,他將田永貴口訴的證詞又念了一遍,然後伸手一拍驚堂木,「田永貴,這份供詞,可是你親口訴說?」

楚譽的目光又飄向田永貴。

田永貴迎上楚譽的目光,心頭狠狠縮了一下,臉色更加慘白了幾分。

他想起這些日子天天被楚譽打,他要是說「不是」,沒準楚譽現在就殺了他,他老實回答,說不定會免去一死。

如此一想,他便開口說道,「是,正是小人親口說的,由他人代筆,小人按了手印,上面說的句句屬實。」

書吏官在一旁做着筆記。

「你說,你是收了他人的銀子,才去誹謗林大小姐的?」馮霖又問,「那人是誰?這份證詞里沒有說明。」

田永貴搖搖頭,「是封匿名信,小人不知啊。」

匿名信?

馮霖更頭疼了,這怎麼審?

「馮大人?既然有當事人之一的田永貴,說未曾與林大小姐私會過,那麼,是不是該傳裴家人了?」楚譽忽然開口。

匿名信的事,他也只是猜測,是昭陽所為。但是,卻沒有找到充分的證據。如果將事情繞到這上頭去了,引得昭陽來殺田永貴,這案子就沒法往下審了。

他得將林婉音的冤屈洗清再說。

至於昭陽,他早晚饒不了她。

郁嬌的目光又往楚譽那兒看去一眼,也說道,「大人,請傳裴家人!」她要看看,裴家人得知林婉音是被誣陷的后,是何嘴臉。

是假意的憤怒與傷心,還是淡然處事漠不關心?

「啪——」馮霖伸手一拍驚堂木,「傳裴家人!」

「是,大人!」幾個衙役應了一聲,大步走出了審問正堂。

……

就在郁嬌錘響鳴冤鼓的時候,站在順天府衙門前看熱鬧的人們,已在打聽着,今天會審什麼案子,告的是什麼人。

人們見楚譽也進了順天府衙門裏,個個猜想着,一定是告的大人物,便一個個不走了,站在衙門前看熱鬧。

正堂里,郁嬌說話的聲音不低,馮霖的聲音也不小,前因後果,人們聽得明白。

原來,審的是林家大小姐林婉音的案子,於是,一個個驚得睜大了雙眼。

「原來林大小姐是被冤枉了啊。」

「我就說嘛,林大小姐那麼端莊溫婉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等事來?原來是被人陷害的。」

「可惜了一個絕代佳人啊。」

「誰說不是呢?」

「唉——,可憐——」

因為林婉音生前,在京城的名號極為響亮,人們得知事情的真相后,馬上將消息四散著傳播開去。

等馮霖派出衙役去裴家傳人,早有走得快的人,將消息傳到了裴府附近。

裴家僕人聽到這樣的消息,大吃了一驚,馬上飛奔進裴府,來找裴夫人。

裴家,雙儀園。

雙儀,有雙鳳來儀的意思。

這是裴夫人住的園子。

因為裴家出了一個皇后,一個太妃,於是,裴家老太爺給新蓋的園子取名雙儀園,是給裴太妃省親時,回來住的。

後來,裴太妃賞給了裴夫人,裴夫人覺得這是無上的榮耀,便從別處,搬來這裏住着。

雙儀園是裴府最寬敞華麗的園子,園中景色秀麗,亭台假山,美不勝收。

園中正屋裏,裴夫人正在厲聲訓斥着僕人。

「還沒找到嗎?一群廢物!大小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要了你們的命!」裴夫人狠狠地砸了一個杯子,滿臉怒氣。

女兒裴元杏上午出門,到下午還未歸,裴夫人沒法不擔心,沒法不發怒。

她只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個都是她的心頭寶。

兩個婆子與一個僕人站在下首,低着頭,嚇得一聲不敢吭。茶碗碎片飛濺到了他們的身上,也不敢挪動一下身子。

「還愣著幹什麼,接着找!滾!」裴夫人怒喝。

「是,夫人。」三個人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小心地退了出去。

單媽站在一旁,安慰著裴夫人,「夫人,您也別太擔心,大小姐是個聰慧的人,不會有事的,再說了,不是有丫頭跟着嘛?」

「這都過了大半天時間了,她還沒有回來,我能不擔心嗎?」裴夫人伸手揉着額頭,心中又擔心又煩躁。女兒刁蠻任性,會不會惹上什麼事?

沒過一會兒,又有僕人小跑而來。

裴夫人馬上探頭看去,不等那僕人跑到近前,她急忙問道,「可是找到大小姐了?」

「大小姐找到了。」僕人回道。

「她人呢?在哪兒?」聽說女兒找到了,裴夫人心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僕人小心回道,「夫人,大小姐在譽親王府前,罰著跪呢,譽親王府的護衛說,譽親王有令,不到天黑,不準大小姐離開,車夫和侍女也在那裏一起罰著跪。」

「什麼?」裴夫人大為吃驚,「罰跪?為什麼會被罰跪?她怎麼會去了那兒?」

譽親王楚譽的脾氣極為古怪,女兒看到楚譽,每回都是繞道走,怎麼會惹著了譽親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僕人說道,「小的也不清楚,聽大小姐的車夫說,譽親王是為了幫郁四小姐,才罰的大小姐。」

「郁嬌?」裴夫人眯了下眼,「是那個賤丫頭,挑撥譽親王罰了杏兒?」裴夫人銀牙緊咬,眼底殺氣騰騰。郁嬌那個小賤人,敢讓杏兒難堪,她饒不了她!

「夫人,還有一件事……」僕人咬了咬唇,一臉的猶豫,不知該不該說出來,按著裴夫人的性子,估計會拿他當出氣筒。

裴夫人正在火頭上,見僕人吞吞吐吐的樣子,更加惱火了,「有事快說,婆婆媽媽的做什麼?」

「是,是,郁四小姐找到了田永貴,將田永貴帶到順天府衙門裏去了,在告咱府里誣陷林大小姐呢。」

這個消息,遠比女兒被楚譽罰了,更叫裴夫人吃驚。

「你說什麼?田永貴?他沒有死?他被郁嬌找到了?」裴夫人大吃了一驚,眼神又驚又慌。

「是呢,府門前有人在閑聊,小的路過時,正好聽到了。是譽親王帶着郁四小姐去告的狀。」僕人回道。

「滾,一群廢物!讓你們找田永貴,找了這麼多天都沒有找到,居然讓別人先找到了,本夫人要你們要何用?」裴夫人撈起另一個茶杯,往僕人身上用力地砸去。

茶杯撞到僕人的頭髮上,茶水淋了僕人一頭。

僕人卻不敢晃一下身子,依舊是老老實實地站着。

裴家家法甚嚴,凡是做錯了事的人,都會挨罰,誰敢反抗,只會罰得更嚴。

裴夫人厲聲喝道,「田永貴的事,你不必管了,你馬上帶人去譽親王府接小姐,再辦不好事情,我揭了你的皮!」

「是,夫人。」僕人頂着一頭的茶水漬,應了一聲,飛快轉身跑出去了。

「怎麼又是郁嬌?」裴夫人的雙眼中,戾色翻騰,「她怎麼關心起了林家的事來了?她究竟想幹什麼?」

「夫人,您先消消氣。」單媽給她拍著後背順着氣,說道,「夫人,您忘記了那天,您的庶妹錦夫人來咱們府里跟您說的話?」

裴夫人看了眼單媽,薄唇緊抿。

她當然記得,她讓庶妹時刻關注著林家的事,包括從別府打聽來的,和郁文才從朝中得到的消息,她都想知道,她讓冷玉錦一有消息就告訴她。

裴夫人目光縮了一下,「她說郁嬌被林伯勇收做義女了,一個已死之人的義女而已,所以,我沒將她放在心上。沒想到,哼,她倒是興風做浪起來了。」

「夫人,郁嬌這是想討好林家的人,才這麼做的。」單媽說道。

「可那林家長房裏,不是沒有人了嗎?她做了給誰看?」裴夫人眸光冷凝,「她替林婉音申冤,有那個必要嗎?還是,她想圖什麼?」

「還有景府呀!」單媽說道,「郁嬌一定是在討好景府的老爺子呢!郁嬌在京城裏,無依無靠的,總得找人撐腰不是?長寧郡主又瘋了,平南王又死了,平南王的堂兄弟們,又住得遠,她不找個倚靠,在京城裏可會寸步難行。」

「景府?哼!」裴夫人冷笑,「我明白了,難怪呢,前些日子,郁嬌還是郁府不受寵的災星女兒,這才幾天時間,一下子地位提升了,八成啊,有景老爺子暗中幫着她。我就說嘛,就她那呆木的腦袋,將冷玉錦扳到,一定是有原因的。」

「夫人,田永貴在郁嬌的手上,那林氏的冤案,算是翻定了,夫人,難道,就由著郁嬌告狀么?」

裴夫人冷笑起來,「怎麼可能?林婉音絕對不翻身!」她站起身來,往外走去,「這件事,得讓世子來處理!」

……

裴家,裴元志的書房。

「世子爺。」裴元志的近身護衛冷義,大步走了進來,「暗鷹回來了。」

裴元志正背着身子,凝神看牆壁上的一幅畫,《桃夭圖》,灼灼桃花,艷若朝霞,是林婉音畫的。

林婉音畫了不少桃花圖,他最喜歡這一幅。

開滿桃花的桃林中,桃色裙袂的少女,正同青衫少年,坐在樹下的石桌旁,一起品酒。

彼此的眉眼間,都有了醉意。

是因景色而醉,還是因酒力而醉,還是因彼此而醉。他知他的心中所想……

他不知,她的心中所想。

過了這麼多年,他依舊記得當時的心情,可他再也不知道,她當時的心情了。

因為,她當時沒有說,他現在也無法去問了。

裴元志閉了下眼,轉過身來。

「怎樣?田永貴死了嗎?」裴元志拂袖,看向冷義。

「暗鷹重傷而回。」冷義道,「事情失敗了,田永貴沒有死,被帶走了。不過,暗鷹帶去的人,都懂世子爺的規矩,沒有一人怕死,被俘虜的幾人,全都服毒自盡了,就算譽親王捉到死屍,也查不到什麼線索。」

「什麼?」裴元志的目光旋即一冷,音量拔高,「將暗鷹叫過來!」

「是,世子爺!」冷義轉身出去。

不一會兒,一個肩頭被砍了一個大口子,臉上也布著血漬的黑衣男子,蹣跚著走了進來,「世子爺,屬下無能,沒有完成任務,請世子爺處罰。」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裴元志的面前。

「那你為何還活着回來?嗯?本世子立的規矩,你忘記了?」裴元志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轉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板指,目光毫無溫度地盯着黑衣男子。

「世子爺,屬下回來,是來稟報情況的。譽親王忽然出現了,還帶去了幫手,而且,他們不止四個護衛,有四五十人之多。所以……」

「所以你不必活着了。」裴元志冷笑一聲,忽然拔下牆頭上的長劍,闊袖一甩,將劍用力朝黑衣男子的心口刺去。

噗——

鮮血四散飛濺,黑衣男子倒在了地上,氣絕而亡。他死不瞑目地睜著雙眼,看着朝他漸漸走遠的裴元志的雙腳,和那緩緩飄動的天青色的袍角。

裴元志取出帕子,正在試去劍上的血漬,擦拭乾凈后,又慢條斯理地將劍,插|入牆上的劍鞘中。

冷義看着死掉的暗鷹,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但他很快就將頭撇過去,不再去看暗鷹。

他只是下屬,主子裴世子想怎麼處置沒有辦好差事的部下,他沒能力管。

裴元志拍了下手,兩個暗衛閃身進來,將死掉的暗鷹拖下去了。

又有一人進來,拿水擦拭着地板上血漬。

那人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將地面清理乾淨了,跟原來一模一樣。要不是書房裏還瀰漫着一股子血腥氣,還以為裴元志沒有殺人。

「近百人盯着楚譽,仍是沒有從他手裏搶到田永貴,簡直是一群廢物!」裴元志的眸光中,浮着森森殺意,「眼下,楚譽一定帶着田永貴進順天府了。」

林婉音一沉塘,田永貴馬上消失。

而且,還是從他裴府消失的。起初,他以為是自己母親或父親的手筆,將人悄悄處理掉了。但母親得知田永貴失蹤后,大驚失色,父親也極力否認見過田永貴。

他就明白了,是另有其人帶走了田永貴。

田永貴活着,就是個麻煩。

於是,他幾乎派了所有的暗衛,去暗中尋找田永貴。

幾乎將京城翻了個個兒,但還是沒有查到。

也就在幾天前,楚譽忽然見了昭陽公主。

昭陽公主提醒他,楚譽在密切關注著林家的事情。

再加上林世安被貶官,可是楚譽的手筆。

所以,他便猜測著,田永貴八成是被楚譽劫走了。

楚譽為什麼管起了林家的事情,他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田永貴絕對不能被楚譽控制着。

否則,以楚譽好管閑事的性子,一定會鬧出點事來。

冷義看了他一眼,說道,「正如世子爺說的,楚譽的確帶着田永貴進了順天府。郁四小姐為林大小姐申冤,他坐在順天府的正堂上,看着順天府府尹審案,只怕,過不了多久,順天府就會派人來侯府問話。」

「郁嬌……」裴元志的目光微縮,袖中手指狠狠地握成了拳頭,她怎麼又跟楚譽在一起?

書房外,有腳步聲漸漸傳來,冷義往外看去,正看到裴夫人往這兒走來了。

「世子爺,是夫人來了。」冷義說道。

「你先下去吧!」

「是!」

冷義走到書房的門口,裴夫人也走上了台階,他朝裴夫人行了一禮后,匆匆離去。

裴夫人看了眼單媽,「你守在門外。不準任何人打攪。」

「是,夫人。」單媽走到廊檐下站定,守著書房的門。

裴夫人進了書房。

她聞到屋中散著一股子血腥氣,挑起了眉尖,「又是哪個蠢貨辦錯了事?」

「暗鷹辦壞了事,當然留不得。」裴元志淡淡說道,就像在說,一隻狗沒有追到兔子,被他殺了一樣。

兒子如何管手下,裴夫人一向懶得仔細過問。

只要兒子的大方向沒有走錯,她不會過問兒子的事情。

「田永貴沒有死,被郁文才的四女兒,帶到順天府去了,你可知道?」裴夫人自己尋了把椅子,坐下了,目光冷凝看着裴元志問道。

「暗衛們傳來消息,兒子已經知道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總不能由著郁嬌去告。如果她贏了,你如何向昭陽公主交代?她可不希望林婉音死得清白,她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毀了林氏的名聲,如果被人翻了案……」裴夫人的目光沉了沉,「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還有你父親,都會被她恨上,不,她可能恨上整個裴氏長房,你想斷了裴氏的前程?」

提到林婉音,裴元志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那個郁嬌,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蠱惑著譽親王去幫她。有了譽親王幫她,只怕,林氏的事情,就真的會翻案了。」

裴元志的目光漸漸變得冷戾起來,「兒子親自去一趟順天府衙門。」

母子兩個正說話,單媽在門口說道,「夫人,世子,前院的管事說,有順天府衙門的人來了。」

裴夫人的目光,往門外掃了下,「哼,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元志,你正好同他們一起去!」

裴元志未說話,邁步走出書房。

順天府的衙役們,正候在正廳里,見只有裴元志一人走來,不見裴夫人,衙役們便問道,「為何只有裴世子一人?」

裴元志冷笑,「怎麼,本世子不能代表永安侯府?」

衙役們互相看了眼,其中一個打頭的說,「世子,那就請吧。」

……

昭陽公主府。

春日午後,陽光明媚,昭陽公主帶着侍女在花園裏閑逛賞花。

這時,她的貼身侍女小跑而來,「公主!」

昭陽見她跑得急,挑了下眉尖,不耐煩地問道,「怎麼,天塌了嗎?跑得這麼急?」

「差……差不多呢。」侍女顧不上喘息,忙說道,「郁府的四小姐,找到那個誣陷林家大小姐的林家小廝了,正在順天府的衙門裏,替林家大小姐申冤呢,還告了裴家誣陷罪,這件事,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的,滿大街的人都知道了。」

「什麼?」昭陽的臉色忽變,「田永貴被找到了?」

「是的,是郁四小姐找到的,不過,有人又說,是譽親王找到的,送與了郁四小姐。」

昭陽公主因為憤怒,那捏在手裏的牡丹花,被她手指的力道,給捏成了汁水,「你馬上去通知裴世子,這件事要他務必處理好!要是再出錯,叫他永遠不要進本宮的公主府,也不準去慈明宮見太妃娘娘。」

說着,她遞了張紙條給侍女,「將這個給裴世子看。」

侍女看了她一眼,「是,公主。」轉身飛快離去了。

……

裴元志還未走到裴府的府門口,就見昭陽公主府的女護衛,跟着府里的管家,大步往府里走來。

「世子爺!公主有口諭。」

裴元志停了腳步,「公主有何吩咐?」

女護衛急走了兩步,將一張紙條遞與裴元志看,「世子。」

裴元志接到了手裏。

他匆匆打開來看,只見紙條上只寫了一個字:死。

裴元志的目光微微一縮,「本世子明白了,請轉告公主,事情一定會處理得讓她滿意。」

侍女朝他一禮,又飛快離去傳話去了。

死?

裴元志揉碎了紙條,昭陽公主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只要讓田永貴永遠的閉上了嘴巴,就不會有下文了。

裴元志吩咐著冷義,「去順天府。」

「是,世子爺。」

……

順天府的衙門裏,郁嬌站在堂前,靜靜地候着。

只是,表面上看着,她的神色平靜,但只有站在她身側的霜月,知道她在緊張著。

因為,郁嬌袖中的胳膊,一直在顫抖著。

霜月伸手扶了她一把,小聲地安慰着她,「小姐?小姐不必擔心,有奴婢在呢。」

「我沒事。」她深吸了一口氣,強笑一聲,她在等裴家的人,她不是害怕,她是怒。

楚譽的目光停在郁嬌的臉上,略有所思。

不知過了多久,久得郁嬌的腿都站麻了,府門的門口,才有人高聲喊道,「王爺,大人,裴世子到了!」

郁嬌的身子狠狠地一顫,他……終於來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去,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個緩步走來的青色錦衫男子。

她要仔細看看,他面對這個毀壞他髮妻名聲的田永貴,是何嘴臉!

裴元志往正堂走來,目光很自然的落到了郁嬌的身上,郁嬌正側着身子,冷冷看着他。

那目光中,藏着滔天的恨意。

她為何會這麼恨他?

裴元志的目光又從郁嬌的臉上挪開,看向坐在正首一側的楚譽。

楚譽的目光中,也同樣帶着恨意,是那種恨不得拆了他骨頭的恨意。

裴元志看不懂楚譽的目光,他不明白,楚譽為何會恨他。

很快,他就走到了正堂前。

「馮大人。」裴元志朝馮霖微微頷首,又朝楚譽拱手一禮,「王爺。」

馮霖客氣回禮,「裴世子。」

楚譽坐着不動,手裏把玩着墨色描金摺扇,似笑非笑看着他,「裴世子,按著輩分排,你應該喊本王表叔才對。裴世子怎可忘記了禮數?」

又來了!

這個楚譽,之前從不將輩分關係當回事,為何這段時間裏,總是提醒他,他比楚譽低了一輩?

但礙於楚譽的權勢,裴元志只好朝楚譽重新見禮,「表叔。」

「身為你的表叔,聽說你的妻子林大小姐是被人誣陷的,所以,本王馬上趕來了順天府了解情況。怎麼,身為重要人物的裴世子你,卻為何來得這麼遲?你不關心你妻子林氏的冤情嗎?」

裴元志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當然關心了。」

「好,馮大人請審問。」楚譽朝馮霖點點頭,「開始!」

馮霖抹了把額上的冷汗,先朝楚譽拱手一禮,又朝裴元志頷首,說道,「裴世子,田永貴已全招了,他是受人指使,拿了他人的錢財,才去誣陷了林大小姐。這是供詞,請裴世子過目。」

裴元志走上前,伸手接過馮霖遞來的供詞,垂目細看起來。

郁嬌的目光,從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移向了他的臉上。

他的表情一直平靜著,可見,他對於事情的真相,是知曉的。

「裴世子。」郁嬌側身看着他,似笑非笑說道,「我的侍女見到田永貴的時候,說,林大小姐那麼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尖嘴猴腮長相猥瑣,且出身卑微手腳不幹凈的小偷僕人呢?她說,她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的。」

「……」

「裴世子卻為何信了田永貴的話?認為林大小姐不知廉恥的與人私會了?七年的感情,還敵不過旁人的一句誣陷?這是沒有感情呢?還是……,你根本就是想她死!」

「不是!」裴元志忽然大聲說道,他目光銳利盯着郁嬌,「我從未想過要她死!」

「可她的的確確已經死了!裴世子!」郁嬌冷笑,「你說,你不想她死,為什麼沒阻止你母親的決定?為什麼沒有阻止那些人剜她的眼,割她的舌?為什麼沒有阻止那些人將她扔下桃花湖?為什麼呢?裴世子?」

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呢?

裴元志未說話,他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袖中手指慢慢地運起力道,然後,以閃電般的速度,一掌打向田永貴。

「你這個卑鄙小人,為什麼要誣陷我的妻子?我今天要殺了你!」

他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喊著。

白塵和四個梟龍衛們,沒有攔住裴元志,待伸過手去時,田永貴已經倒在了地上,口裏大噴了一口血出來。

白塵慌忙伸手去探,他朝楚譽搖搖頭。

楚譽早已看出裴元志要出手。但他坐着未動,而是慢悠悠的把玩著摺扇,唇角浮着諷笑,「裴世子,你這是殺人滅口嗎?」

他已經猜到了誰殺了林婉音,而且,田永貴已經沒有誘敵的作用了,裴元志要殺,就由他去殺好了。

看着他人惱羞成怒的殺人滅口,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惱羞成怒的人,都是醜陋的,狼狽的,可笑的。

他喜歡看着他人急得跳腳,狼狽失態,就如那戲台上,矯揉造作的戲子。

郁嬌望向裴元志的目光,同樣帶着諷笑,「裴世子,你殺了田永貴,卻仍換不回林大小姐的命,你可知道?」

「……」

「她清不清白,天知,地知,她知,你知!老天和大地不會說話,她已死,開不了口,那麼,知道她清白的,只有裴世子你了。但裴世子卻沒有替她說話,你……才是害死她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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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女有毒:腹黑王爺輕輕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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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對質(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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