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回 第一節 相逢遺恨

終回 第一節 相逢遺恨

海面上碧波萬里,溫熱的光在水波中灼灼燃燒,初夏已到,飄舞著白色旗幟的船隊成半環形狀停浮在海面上。瀟沭辰站在船頭處,臉色不太好看。而一旁的瀟沭潛,則顯得更加躁動,他肩上的小松鼠因主人惡劣的情緒而不敢妄動。

瀟沭延走上船頭,身後跟着歆兒與杉兒,杉兒後面,是蔚小海與蔚小雨。

「士兵傳報說無法靠岸,怎麼回事?」瀟沭延問道。

「東諸皇帝的軍隊駐紮丘昃,我們無法靠岸。」瀟沭潛側着頭說,高挑的眉顯示着他此刻的不快,「按沽月夫人的意思,東南行駛勢必到達丘昃,我們理應在此處紮營。」

瀟沭延看向瀟沭辰。

瀟沭辰深鎖著眉,點點頭,「攻打東諸,丘昃是唯一的缺口。」

瀟沭延面容上浮現憂慮神色,「久不靠岸對我軍不利……既同是攻打東諸,為何不結為盟軍?」

瀟沭辰卻是搖了搖頭,「兩軍聯盟需要首領宣誓協議,……沽月夫人尚未回來……」

杉兒淡淡一笑,心想,若是小姐回來了,更不可能成為盟軍。

「延將軍。」

瀟沭延轉過身來,叫他的人是歆兒。

——靈秀的面龐上掛着淺笑,歆兒向前走了數步,問道:「歆兒有一事不明。」

「小公子但說無妨。」瀟沭延回道。

「駐紮軍營這種事情,什麼時候開始需要論起先後來了?」歆兒笑問他,笑容明媚。

「公子的意思是……」瀟沭延有些猶豫。

「沒錯,何必論先後——」瀟沭潛笑起來,「我們海行已久,必須靠岸蓄積物資,難道還怕他們打來不成!」

「潛!」瀟沭辰掃他一眼。

「辰,下令靠岸吧!我們遠行這麼久,士兵們都累了!」瀟沭潛堅持己見。

瀟沭辰一臉沉着,「這裏地屬華葛,我們如要靠岸,就必須徵得華葛皇帝的同意,東諸就在眼前了,怎麼能胡來?!」

瀟沭潛閉了嘴,望着遠處的紫色旗幟心煩意亂。

杉兒沒說話,她看着歆兒,方才歆兒說的那翻話時,竟讓她恍惚見到沽月汐的影子——這是她詫異的原因,也是她不安的理由……

杉兒心裏很清楚,沽月汐表面上雖然對歆兒漠不關心,兩人對話也只是冷言冷語,刺芒相對,但是她看得再明白不過……沽月汐對歆兒,已經算得上是花盡心思。

這樣一個孩子,忤逆難順的孩子……卻叫沽月汐這般愛護著……

杉兒的心沉甸甸的,她心裏有個陰影,逐漸擴大——歆兒,對這次戰役……究竟是福是禍?

「杉兒姑娘。」瀟沭辰喚道。

杉兒回過神來,看向瀟沭辰,疑問道:「辰將軍有何指示?」

「指示不敢當……」瀟沭辰滿面愁雲,「沽月夫人不在,我們三將不敢輕易做主,眼下這個樣子……杉兒姑娘如何看?」

「我只是一個卑微婢女,怎敢逾越身份。」杉兒只是輕輕笑了笑,「夫人不在,杉兒自當遵從公子的意思。」

「這……」瀟沭辰為難的看向歆兒,這孩童雖機敏,但到底也只是個八歲頑童,瀟沭辰拿不定主意。

歆兒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雙眸饒有趣味的看着遠處飄揚的紫旗。

忽然聽得一聲厲鳴!——聲音嘹亮,尖利破耳。船隊上的士兵們紛紛仰頭觀望——

九霄正於上空盤旋飛翔!

杉兒與歆兒同時一驚,喜笑開顏。

「夫人回來了!」

「娘回來了!」

遠處有船駛來,羽白帆,鷹櫞底,尾魚船身是北岑船隻的特色。

半環狀的船隊圍聚上來,將北岑木帆圍在中心——

沽月汐從船艙里走出來,臉上帶着少許倦意。

「架梯!恭迎夫人!——」瀟沭辰高聲呵道!

營帳內,林逸之低頭看着地圖。

趙旬走進來,「陛下。」

「什麼事?」林逸之仍舊沒有抬頭。

「西婪的軍隊要求靠岸。」

「不是已經回絕過嗎。」林逸之有些不悅的直起身子,視線暫時終於從地圖上移開,他看向趙旬,「去告訴那位瀟沭辰將軍,請他們另尋別處,丘昃是華葛地界。」

「可是……」趙旬並不離去。「……瀟沭辰說他們的統領要見陛下您,……說要詳談此事。」

「哦?」林逸之眉毛微挑,「怎麼,他們那位神秘的主人終於要顯身了?——有意思。」

林逸之放下手中的地圖,轉過身來,「他們有說怎麼會面嗎?」

趙旬低着身子,恭敬回道:「他們說等候陛下的傳召。」

「真有趣……」林逸之嘴角勾起笑意,「你現在速去接迎。」

「屬下遵命。」趙旬退出營帳。

沽月汐自從回來后便沒有多說一句話,她低沉着眉眼,心事重重。歆兒在一旁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喚她:「娘……」

沽月汐低頭淡淡看他一眼,眸子又轉向海岸處,繼續望着焦急策馬而來的趙旬——趙旬身後跟着若干個士兵,他們在岸邊下馬。

歆兒隱隱察覺到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下岸的橋已架好,瀟沭辰、瀟沭延、瀟沭潛站在一旁,士兵們皆列好了陣勢,在岸邊列作兩排。沽月汐將要下船。

「夫人!……」蔚小海與蔚小雨跟上前,有些擔憂。

沽月汐揮手制止住他們,「按照常理,我去面見華葛君王,攜同武將是忤逆之罪,你們就此等候,不可胡來。」

蔚小海與蔚小雨無奈停下步子,兩人望向杉兒,眼裏的信息無非是希望杉兒能勸阻沽月汐。杉兒心裏生生髮痛,她心裏自然是清楚,讓沽月汐單獨去見那個人,簡直就等同於撕扯她的血肉傷疤!

「夫人。」杉兒幾步上前,一手拉起歆兒的胳膊,「夫人,公子想陪您一起去。」

歆兒愕然,看向杉兒。

沽月汐轉過身來,「杉兒,你怎麼也與小海小雨一起胡鬧起來了……」

「公子年幼,見不著夫人的話又該哭了,是吧,公子?」杉兒問歆兒,一臉的笑顯得異常溫柔。

歆兒看了她一會,小腦袋立刻轉向沽月汐,臉上堆起悲戚神色,「娘……您又要丟下孩兒了嗎?……嗚……」

沽月汐皺起眉來,她真是被嚇到了——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噁心了……

瀟沭延卻走過來,「夫人就將小公子帶上吧,公子年幼,相信華葛君主不會為難夫人。」

沽月汐想了想,微微笑起來,「延將軍想得周全,相信華葛君主不會為了區區營地而落得欺凌女幼的醜名。」

「我等——恭送夫人。」瀟沭延低下身。

眾人見狀,皆低身行禮。

沽月汐一衣白紗,輕舞靈動而越發顯出高潔之氣,脂粉未施,絕塵妖嬈越發顯出倚天之尊。神閑淺笑,沽月汐伸出一隻手來,「歆兒,來——」

歆兒頓時明白了一句話:為何總說女人如花。

這一片蒼茫的灰黃色,這一片的躁動的深藍色,中間婷婷立着一個純白的影子,像一朵突兀而生的芙蓉花,純凈美好得叫人不忍多看一眼……就怕這雙眼,會使她沾染上塵埃。

她早已撼動西婪士兵的心,也使船下的趙旬震撼……

為何……為何他會覺得如此之熟悉?這舉手投足……世上竟會有第二人存在?!……

歆兒歡笑着小跑過去,抓住沽月汐的那雙手,緊緊抓住——他不敢鬆手。沽月汐只是笑笑,牽着他走下船去。

「歆兒,今天……你已經有資格去見一個君王了。」沽月汐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

歆兒挨得很近,他聽得很清楚。

「歆兒,你想做王嗎……」沽月汐說。

歆兒疑惑不解的望着她,「……娘?」

「不要鬆開我的手,永遠不要。你要的一切我都可以幫你拿到。」

歆兒能感覺到來自沽月汐身體的輕微顫抖。

——為什麼?……她在發抖?她在害怕?……強大的她還有什麼可懼怕的?……

在趙旬看來,這副情景卻是溫馨的母子密語,兩人像從畫卷里走出一般,美麗而高貴。

趙旬禮貌的走上前去,微微低身,「在下是此軍大將趙旬,奉命來此接迎夫人,夫人請——」

沽月汐看他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歆兒隱隱察覺到沽月汐身體里暗藏的怒氣。

「將軍趙旬……」沽月汐禮貌的回視一笑,「……別來無恙。」

趙旬心裏是一陣亂麻,他看着面前的沽月汐,只覺得千山萬石逼壓過來!

「娘……」歆兒拉回沽月汐的注意力,「這裏風好大啊……」

沽月汐柔和微笑,「歆兒乖,我們這就走。」

不再理會驚愕住的趙旬,沽月汐牽着歆兒向前走去——

最終,她還是放過了他。

那一日在場的所有人——她放過了趙旬,她最終還是沒有殺他。只因他是華葛邊境不可缺少的大將……

那麼李燁呢?……她想起那個將毒藥喂入她口的男人,她的手上還殘留着鮮血的餘溫。——她始終逃不脫這些回憶的煎熬。她彷彿一個困在往事中的孤魂。

啊……可是為什麼,我現在就要去見他,為什麼我又想起這些來……

沽月汐正想着,突然感覺到,風停了。

離開海岸之後,沒有風了。——死寂的丘昃砂岩。

儘管如此,沽月汐還是察覺到了異味,妖的氣味。

他們終於見面了,他們終於又一次——見面了。

營帳里四個人,只有四個人,只能有四個人,不可多,不可少的四個人——

林逸之笑,「我還不知道,原來你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兒子。」

沽月汐也笑,「我也不知道,你有一個這麼美麗的妃子。」

林逸之看向一旁軟塌上的槐薌,槐薌睡得很沉,面容蒼白,烏髮無澤。林逸之走過去,在槐薌身旁坐下,拉上滑落的薄毯。

沽月汐看在眼裏,心如針刺。「她活不長了。」

林逸之愣了一下,看向沽月汐,半晌之後他低下頭,回道:「我知道。」

他這副哀傷模樣看了又叫沽月汐心裏莫名的難受——「既然知道,為何不救她?」

「我讓軍醫為她診治,她不肯,送她回皇城,她也不肯,來這裏后消瘦得更加厲害,現在已經昏迷兩天了……我試圖讓士兵送她走,但是她每次都會突然掙脫開跑回來。」

沽月汐澀澀一笑,「看來是死也要死在你懷裏了。」

林逸之也只是一笑,「如果這是她所願,我會為她實現。」

沽月汐看着他,「這是你的溫柔,還是你的殘忍?」

「是溫柔還是殘忍,不是你我二人所能決定的,而是她。」林逸之回視她。

沽月汐不再看他,她瞟了一眼案上的地圖,面無表情的坐下,歆兒乖巧的站在她身旁。

林逸之從塌上站起,走到書案前坐下,笑得溫和也冷漠,「你的身份真是多樣,玉葵蓮酒居的真正當家,西婪大軍的幕後統帥,還有什麼呢,沽月汐?」

「我不想跟你兜圈子。」沽月汐冷著臉。

「真正兜圈子的人是你吧?」

沽月汐怒視林逸之,「林逸之,——你是個瘋子!」

林逸之倒顯得悠哉,「為何這麼說我……」

「我今日從北岑回來——華葛沿途沒有一兵一卒!」

「那又如何?」

「你將東域大軍、西域大軍、北域大軍集結在丘昃,華葛國邊境受襲怎麼辦!難道你以為區區護城大軍能保住整個華葛?!就算塗龍神功蓋世也是徒勞!——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東諸大軍的海船神速!」

「我知道。」林逸之仍舊是一臉漠然,「所以我才會在華葛設下四軍。」

「那現在呢?你的所有士兵都在這裏,能否度過丘昃尚且未知,如若現在東諸直接海攻華葛,你當如何?!」

林逸之仍舊平靜,他看看歆兒,又看向沽月汐,然後回道:「多謝沽月夫人為我國費神。」

「你!……」沽月汐竟是說不話來。

歆兒見到沽月汐第一次動氣,他小心觀摩眼前這兩人,他們之間似乎有着千絲萬縷的糾葛,又似乎隔着千山萬水的距離。

沽月汐強忍着怒氣,聲音冷冽,「北岑有變,東諸很可能會攻來,你必須,立刻,馬上讓你這些個該死的三軍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西婪大軍現在就要靠岸!入駐丘昃!」

林逸之的眼神撲朔遊離,「你說話的語氣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沽月汐站起身來,「你身為一國之君,不該拿百姓為餌!」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不用否認,你心裏自然比我清楚,東諸疆界遼闊,你的大軍要想全部覆擴就必須誘出東諸大部分軍隊——」沽月汐向前走進一步,「伊南莎。瀧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一定會攻打華葛,迫使你的大軍撤離東諸。」

林逸之聽了只是發笑。

「可是伊南莎。瀧卻不會料到……」沽月汐眼裏露出哀傷神色,「他不會料到,你根本不會撤離……你早已將華葛國民的生命拋諸腦後——」

「你的見解很精闢,沽月汐。」林逸之顯出毫不在意的笑。

「這個陷阱不是一個聰明的陷阱……」沽月汐發覺再勸也是枉然了。

「或許吧。」林逸之無謂的付之一笑,他站起身,面向沽月汐,「我原以為沽月夫人願意與我華葛大軍結為盟軍,一同討伐討東諸,不過現在看來,夫人似乎沒有此意。」

沽月汐凄然一笑,「盟軍?呵呵……不兵戎相見就該慶幸了吧。」

「哈哈!是啊!」林逸之大笑起來。

沽月汐也笑起來——

歆兒覺得輕輕牽住沽月汐的手,他覺得她的手很涼。

「看來,我得送夫人回去了。」林逸之停住笑,看向沽月汐。

兩人默默相望。

林逸之說:「半個時辰后大軍起程。」

沽月汐說:「橫跨荒岩死地——丘昃谷地,進軍東諸。」

林逸之笑:「沒錯。橫跨荒岩死地,進軍東諸。」

沽月汐靜默無語。

林逸之蹲下身來,看着面前的歆兒,笑着說道:「小傢伙長得真不錯,你娘既漂亮又聰明,還能帶兵打仗,你長大了肯定也不簡單啊——」

歆兒凝望着林逸之,問道:「你認識我娘嗎?」

他不明白,這個男人和沽月汐為何像是相識已久……

林逸之卻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他愣了一下,抬頭看向沽月汐,沽月汐的雙眸里,除了冰冷,還是冰冷。

林逸之對歆兒說:「不,我們並不認識。」

歆兒似乎無法接受這個答案,他看着林逸之的這雙異常幽深的雙眸,努力的以他所有的能力去洞察這個男人的思緒。

——然而這是徒勞。

林逸之卻又開了口,「也許……我們認識,很久。」

「呃?……」歆兒望着他,疑慮塞滿整個小腦袋。

林逸之溫柔的對他笑,這笑容看起來真誠而充滿善意,「虎父無犬子,小傢伙,你的父親是誰?」

歆兒怔住,抬頭向沽月汐望去——但是他卻看見了一雙惶恐的眼睛!他見到沽月汐從所未有過的慌亂,她看起來如此狼狽,倉皇無措!

歆兒牽着沽月汐的手緊了緊,他朝着面前的林逸之純真笑起來,稚嫩的聲音回答得清脆明朗——「我有娘就夠了!」

林逸之愣了下。

——他沒想到一個孩童的話,竟給他的心帶來如此大的衝擊!

歆兒撒嬌一樣拉着沽月汐的手,「娘,我們回去嘛,我們回去嘛……」

林逸之緩緩起身,「我送你。」

「不必了。」沽月汐的聲音低啞。她牽着歆兒轉身要走,半步停下,回頭看向塌上的槐薌,低聲道,「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

兩人一步之距,沽月汐黯然離去。——這裏明明有這麼多人,卻只有她能聽見槐薌的哭泣聲。

只有她,能聽見這個為林逸之哭泣的女子的聲音。

憔悴的花妖,失了天露雨澤,她枝枯葉敗,註定了枯萎消亡……一縷花魂盡,不聞昔日香。

同為異類,沽月汐為她感到哀傷。

洪帆揚起,船隊離岸,狀同鈎月,又如鐮刀割破海面。

「夫人,我們去哪裏?」瀟沭延問她。

沽月汐的目光悠遠,不知在望着什麼,她輕啟了唇,道:「哪裏也不去……」

瀟沭延不知所語是何意,瀟沭辰與瀟沭潛也面面相覷。

沽月汐又道:「陣列上弦月,首東尾西,腹含南背倚北,佔據內海中位,哪裏也不去。」

三人皆怔住。

沽月汐抬頭一眼掃視,眼神裏帶着不容質疑的決意。

「……屬下遵命。」三將低身行禮,退出艙外。

杉兒端著茶水走來,為沽月汐盛滿一杯玉凝香。

沽月汐看着那杯茶,卻沒有接,「……杉兒,與我上去。」

杉兒愣了愣,立刻放下杯盤,「是。」

兩人來到甲板最上層,夜幕已落,守夜的士兵見到沽月汐上來,急忙行禮。

「你們下去吧,沒有我的許可,任何人不得上來。」

「是。」

兩名士兵同時應了聲,急忙離開。

「夫人,你要做什麼?」杉兒滿腹狐疑。

沽月汐黯然的看着遠處,她知道,林逸之的軍隊已經出發了,……荒岩死地,千軍萬馬如何能度……就算度了,又會有多少死傷?

林逸之,你究竟有幾成勝算?……何況,那個她,根本不可能能度過這丘昃谷地……

「杉兒,為我守住索梯,不要讓任何人上來。」

杉兒點點頭。

沽月汐仰望着漆黑的夜,眼裏亦是無窮的黑——

「滄渾天尊,福澤地姆,四海聖祖,玄回仙帝,輔我千年氣,佐我二世靈,掀天雲,撤焦土,盡蒼茫,復輪迴!——雨澤丘昃,風旋谷地!今日我定此神尊福祗,長久不息,無人可逆!」

杉兒只覺得眼前恍惚,沽月汐的身影模糊飄忽不定,她彷彿能看見自沽月汐周身發出凈白的氣,它們衝天直去——直上蒼穹!

「滄渾天尊,福澤地姆,四海聖祖,玄回仙帝,輔我千年氣,佐我二世靈,掀天雲,撤焦土,盡蒼茫,復輪迴!——雨澤丘昃,風旋谷地!雨澤丘昃,風旋谷地…………」

行軍路上,天堯突然停下來。

「天堯,怎麼不走了?」成嘵停下來問他。

「起風了。」天堯回答。

「沒有啊,哪裏有風?」成嘵笑着不以為然,「這裏是丘昃,怎麼可能會起風?」

趙旬的馬隊跟上來,「你們怎麼停在這裏不走了?」

「要下雨了。」天堯說。

成嘵怪異的看着他,只見天堯的鼻翼像野獸一般微微張合著,似乎在嗅着什麼氣息。

正在眾人疑惑不解時,涼風忽襲——盤旋整個谷地,低鳴美妙的聲音。

幾百年未見起風的丘昃谷地此刻竟是涼風習習!——這奇事驚得士兵們都停下步子,愕然的望着天空。

只覺得鼻頭一濕,一個士兵最先高聲叫起來:「下雨了!!!是雨水!!!是雨!!!——」

林逸之坐在馬車內,懷裏輕摟着槐薌。軍醫收起藥箱,向他稟報:「陛下,蓮妃娘娘脈象已經恢復正常,氣色漸佳,相信很快就會復原。」

「下去吧。」

「是。」

軍醫退出車外。

林逸之稍揭起簾幕,輕風拂面,微涼微濕,他卻覺得這雨像是女子的淚水,哀傷纏綿。

走出馬車外,看見外面歡騰一片。士兵們享受着這神奇降臨的雨澤,激動不已,忽然聽到君王的高聲質問!——

「你們看見了什麼?!」

林逸之的威嚴將所有人鎮住,他高聲質問道:「你們看見了什麼?!」

「此雨是上蒼神明賜予你們的福惠!你們看見的不僅僅是雨!你們要時刻看着前面!——看着前面東諸的土地!!!」

「丘昃之阻已除!我軍有天相助!加快行軍!踏平東諸!!!——」

士兵們靜默了片刻,然後在這淅瀝雨露里,爆發出震天的呼聲!!!

——「踏平東諸!!!踏平東諸!!!踏平東諸!!!……」

林逸之冷眼看着前面,他不相信這世上有神,他只相信,汐兒在天上看着他……

——伊南莎。瀧,我已經拋棄所有,這一戰,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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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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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回 第一節 相逢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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