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教訓大伯一家子】

大妞在孫永武家說了一會兒話，才出了院子，往北而去。

順着小路一直往北，再往西一拐，就是田之雨家。

田之雨今年三十六，能吃苦又有力氣，只是他家現在有七個孩子，最大的才十歲，七張嘴，光吃不幹活。而且田之雨兄弟四人，他是老大，父母把房子留給他，所以他家中還要養著老母親。一家十口十張嘴，田之雨再能掙也養不起這麽多張嘴，家裏窮得叮噹響。

大妞尋思著，現在農忙已經差不多過去了，田之雨家裏又是個需要錢的，明兒幫忙收糧的事兒跟他說一說，他或許能來。

進田家院子的時候，裏面一堆光屁股男娃娃正鬧哄哄的爭搶着什麽，一個稍大些約莫九、十歲的男娃，見大妞進院，上前迎道：「你找誰？」

大妞愣了一會兒才適應院子裏的熱鬧，心想，怪不得田之雨整日愁眉苦臉，敢情他有六個兒子啊？清了下喉嚨，乾澀道：「你爹呢？」

「我爹下地還沒回來。」

「那你娘呢？」

「我娘去米家幫做活去了，大姊也跟着一起去了。」小娃娃眨著水潤的眼睛，「你有啥事先跟我說吧，我是大郎田全齊，爹娘跟大姊不在家，這裏我作主。」

大妞見田家一家子只要有點勞力的全都出去做活了，只好把田全齊拉到一旁，「全齊，是這樣的，我是屯西衛二莊家的大妞，明兒我家要收糧，家裏人少忙不過來，想請你爹去幫忙。做一上午的活兒給十文銅板，外加中午管一頓飯。你爹回來了跟他說一聲，他要是想去，就在辰正之前到我家坡下等著，要是不去，也給我個信兒，我好有個準備。」

「哦，你是大妞姊呀。」田全齊眨了眨眼，原來這就是有根的姊姊。他禮貌地道：「十文銅板呀，我爹肯定去的。你放心，今兒他一回來我就跟他說這事，要是不去，我晚飯前就去給你回信兒。」

「好，只是這事兒可千萬別張揚啊。」大妞應一聲，伸手摸了摸田全齊的頭，轉身出了院子。

只聽院裏小全齊又在吆喝，「二郎，你看好五郎六郎，要是磕著碰著了，又要花錢的。三郎四郎，快把豬給餵了！」

田家兄弟四人的院子蓋在一排上，從南往北，分別是田之雨、田之閏、田之風、田之調，老四田之調年前才剛娶的媳婦，不料年後下海摸魚時不小心嗆死了，他的媳婦也就是豆腐西施趙彩霞，連個娃兒都沒有，整日獨進獨出，活活的守着寡。

大妞出了田之雨家，經過其他三兄弟家的院子，一直往北走，經過老四家院子的時候，看見趙彩霞正跟米地主的七姨太青青在院裏閑聊，還隱約聽見「二妞……米地主也不是什麽好玩意兒……」之類的話。

她沒作停留，往北走了一段才拐了彎，往回家的方向而去。孫二妞嫁進米家，八個姨太太在一起，再加個挑來挑去的趙彩霞，不打不鬥是不可能的，唉，這種事情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的，二妞只能自求多福了。

大妞轉了彎，到了坡下，上了坡，未進自家院子，反而往孫家的院子去了。

明兒收糧的事也叫上大倉吧，一上午十文錢的事兒也算是個美差，怎能忘了大倉呢？

她盤算著明兒多叫幾個人，速戰速決，在衛大庄收到信兒之前把地趕緊收了，糧食放在自己家，主動權就握在自己手裏。六成的租子扣下後，從剩下的糧食里再扣出幾人的勞力費，剩下的才是衛大庄的，看他還能再耍什麽把戲。

這一招也不能算是陰損，是有一點點狠沒錯，誰叫衛大庄不存好心思呢。

大妞進了孫家院子，見着個壯實的背影正在往屋裏搬東西，便喊了一聲，「大倉哥，忙着嗎？」

「哦，是大妞吧？」

那背影轉過來，卻不是孫大倉。這人明顯比孫大倉高一截，也粗壯了一圈，皮膚略黑，看上去比孫大倉成熟一些，眉宇間則跟孫大倉有幾分相像。

大妞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應該是為了二妞的婚事而回來的孫家大郎孫大滿，於是甜甜的叫了一聲，「大滿哥，你啥時候回來的呀？」

孫大滿放下手中的東西，回過身來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了大妞一番，「才回來不久，我這都快兩個月沒回家了，就為着把假攢一攢，好來幫忙二妞出嫁的事。大妞，自你回來後，我就沒回過家一趟，更別說見着你了，現在一看真是越長越出色了啊……之前在山裏吃苦了吧？」

大妞笑着上前，「大滿哥也是，三年未見，快不認識了呢。」她凈撿著些不會露陷的話來說：「那三年，我在山裏真是吃足了苦頭，有好幾回是從生死線上掙扎回來的。只是再苦也沒苦得過有根，這回我們姊弟可要好好的過日子。」

「一定能的。大妞，你這趟回來看着英氣多了，我一見着就瞧出來了。」孫大滿誇讚的點點頭。

這時，屋裏的孫大倉跟孫嬸聽見動靜也出來了，見是大妞，孫嬸熱情的招呼道：「大妞，快進屋。你大滿哥今兒回來，我做了點兒好吃的，你把有根也叫來，一塊兒在這吃。」

孫大倉也道：「有啥事進屋再說吧。」

孫二妞也從主屋裏出來了，看見大妞，笑着上前拉起她的手，「大妞，快進屋。」

大妞任由孫二妞將她拉進屋，小聲地道：「怎麽，不關你了啊？」

「還有幾日就得出嫁了，還關啥關，再說我又不跑不鬧的。」

孫二妞的臉上滿是新嫁娘的喜氣，大妞想，或許她是對趙五郎徹底失望了，又或許她是想開了吧。

「大妞，你來是有事吧？」孫貴坐在小凳上，一邊抽著旱煙一邊道。

大妞應了一聲，道：「是啊，衛大庄出錢，說明兒收地。就是我家的那兩畝地，他不是種了玉米嗎，他懶得收，就打算出錢僱人去收，約莫一上午就能做完活兒了，給十文錢，然後中午還管一頓飯。我尋思著這活兒實是不錯，就來喊大倉哥一聲。」

孫大倉眼裏一亮，道：「十文？你那大伯……不不不，都斷親了，那個衛大庄，他這麽捨得下血本？」

大妞咧咧嘴，嘿嘿笑道：「他留着地不收，是想到時候少報一點租子。可是我明兒就把地收回來，先扣租子再扣勞力費，剩下的才給他，他能有啥招？」

「呵，大妞啊，你行！」孫貴豎了豎大拇指。

「大妞的腦子可真活泛，這法子好，就該好好的治治那個衛大庄。」孫大滿也笑着誇大妞，想了想又道：「還缺人不，要不明兒我也去？」

「行。」大妞應道：「反正是衛大庄掏錢，也不差這一個人的。」

又跟孫家講了一會兒話，說了說二妞出嫁的事情，大妞才道別，往院門口走去。

「大妞，大妞。」誰知身後孫大滿追了上來，塞給大妞一個破布包着的物什，小聲地道：「拿着，這是大倉托我給你捎的，都叮囑幾千遍了，呵呵，沒事了，你回吧。」

「這是什麽東西？」大妞問道，伸手想要打開破布，卻被孫大滿攔下。

「你回家再看吧，別叫我娘看見。以後也別說是我給的，畢竟這可是我偷弄出來的呢。」

「哦……」大妞疑惑的收好了物什，出了孫家院子，回了自己家。

這時已經酉時，該是吃飯的時候了，有根已經在搬弄柴火。大妞走進裏屋，打開破布，裏面是一把鐵打的鋤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