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無證之辯(二)

第447章 無證之辯(二)

「學生做有罪辯訟。」寇禮征道。

他查看過卷宗,從卷宗看這個案子似乎是可以做無罪辯訟的。

但是他又研究了杜九言辯訟的習慣。

此人只要開口,從來沒有無的放矢過,她幾乎每一個訟案,都是成竹在胸,有滿分的把握。

所有,他做了兩手準備,杜九言先說,如果她的論點和證據都合理並且成立,那麼他就為常柳做有罪辯訟,如果不成立,那麼就做無罪。

誰告誰舉證,杜九言舉證他只要站穩腳反駁他就可以了。

「好,你說吧。」齊代青道。

常柳指著寇禮征,「你收了我銀子,你就要聽我的?你是不是杜九言的同夥!」

寇禮征低聲道:「常柳,你閉嘴!」

「否則我也幫不了你。」

常柳皺着眉頭,很不悅地看着寇禮征。

寇禮征只覺得頭疼,正要開口,忽然杜九言抬手,問道:「問寇先生一句題外話,他的訟費可給你了?」

「給了。」寇禮征不明白杜九言為何現在提訟費的事。

杜九言揚眉。

寇禮征心頭跳了一下,腦子裏一瞬間閃過了某個念頭,這個念頭讓他覺得他懂了杜九言的話,但一瞬間湮滅后,他又毫無收穫。

「您說吧。」杜九言含笑道。

寇禮征點頭,清了清喉嚨,道:「其實,按照杜先生方才的辯論,這個案件歸納出來,其實很簡單。就是我的請訟人懷揣著莫名其妙的恨意后,殺了蘇八娘並打算毀掉整個戲班。」

「對於杜先生簡單闡述案情經過,並拿出的證據,我有幾點疑問。」

「第一,蘇八娘被殺的時間線上,其實還缺少一個有力的證人或者證據。在那個晚上,常班主聽到的車軲轆聲以及半夜燒熱的地龍,這些雖然事實存在,作為被告我並不否認,但是,也同樣的無法證明,這件事只有我的請訟人能夠做到。」

「第二,早上,在行頭房中,常梨的發現其實沒有任何有用的證點,他所說的證詞和觀點,並不能去證明這個案件,僅僅只是表達了在當時的情況之下,他看到了那個兇手,而那個兇手是誰?無從得知。」

「第三,地龍的灰燼中,杜先生髮現了一個葫蘆,這個葫蘆杜先生方才呈上來的,那麼,這個葫蘆能證明什麼呢?」

寇禮征回身,看了一眼自己準備的訟詞,喝了一口茶,不得不說他很緊張,深吸了口氣,他重新回來,道:「只能證明,我的請訟人在某個時間段內,他曾經燒過行頭房的地龍,而同樣的,那塊布料也並不能證明,是死者蘇八娘的。」

「所以,」寇禮征看着杜九言,道:「杜先生,我認為您方才辯訟時,所有呈上來的證據,都不具備唯一性和確實性,更無法通過這些零碎的證據和證詞,來證明,我的請訟人是殺人兇手,他殺了蘇八娘。」

杜九言看着寇禮征,目露欣賞,微微點頭。

寇禮征將手攏在袖子裏不露痕迹地擦了手心裏的汗。

他比他自己想像的要緊張的多,但好在想說的,整理過的點,他都完整的表達出來了。

「以上,是對於我請訟人殺人的指控我所做的辯訟。」寇禮征道:「至於他放火,此事王爺親眼所見,我不再辯訟,請大人明辨!」

這個時候大家才明白,他所謂要訟的有罪,只是對於常柳放火一事的認可,而非是他殺人之罪。

齊代青微微頷首,看向杜九言。

宋吉藝很焦急,盯着杜九言想要說什麼,急的面紅脖子粗。

「你看看人家,多厲害!」杜九言瞪了一眼宋吉藝,「再看看你。下次你上場。」

宋吉藝癟著嘴一臉的委屈。

「很精彩,」杜九言撫掌,和寇禮征道:「實際上,按照我以往的套路,我此刻應該再拿出一二三個證人或者證據,砸在被告人的臉上,讓他無地自容,羞愧到想死!」

「但是很可惜,這個案件太過完美,以至於我查了幾日,所得的收穫,僅僅只有這些。」她說着,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常柳得意的臉上,忽然大聲道:「但我依然要用這僅有的證據,來證明那些做過惡事的人的惡!」

「好!」有人道:「杜先生,您說的太對了。」

杜九言拱手,轉身過來道:「先辯第一點,為何在被告人時間線沒有確鑿的證人以及證據、不夠明朗和肯定的時候,我為什麼能夠確定,那個晚上去殺蘇八娘的人,只有常柳!」

寇禮征很緊張地看她。

他也很想聽聽,杜九言要怎麼在這樣有限的證據和條件下去辯訟。

「在我說之前,首先有一點要和大家說明,這個案子的兇手不管是誰,但能確認的,就是這個兇手,他是杭家班的人。」杜九言看向齊代青,看向寇禮征,「大人和寇先生,意下如何?」

齊代青頷首,「是,從死者死亡的時間以及死後的種種,確實可以肯定,兇手是杭家班的人。」

寇禮征也不否認這一點,但還是很謹慎地道:「我沒有調查,不好給先生定論。」

「沒關係,你聽着就好了。」杜九言道:「第一,常梨看到兇手的影子,但常班主等人來時,兇手卻消失了。在短短的時間內,兇手憑空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如我前面所說,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混在人群之中。」

「第二,案發地龍是燒熱的,那麼一個外人來殺蘇八娘,他如何那麼順利的如同在家裏一樣,找到炭燒地龍,並用板車拖運蘇八娘,並在她死後,完成了一系列的詭異的只有熟悉這個行當的人才能做到的佈置安排。」

「綜上,結論就是這個兇手,必然是杭家班的人。」

杜九言走了兩步停下來,又道:「有了這個大前提,我們再來看杭家班裏當天晚上,能夠做到這些事情的人,有哪些?」

「常班主,他今年五十有六,在體力上我認為他能做到拖運死者。但是,他沒有理由和動機,去費勁殺蘇八娘。因為這是杭家班目前以及兩年內,唯一的台柱子!」

「除非他不想繼續辦杭家班。答案是否定的。他為了這些孩子為了曾經對師父的承諾,他苦苦支撐幾十年,沒有任何理由和嫉恨,讓他去毀滅自己的心血。」

杜九言道:「還有誰?樂隊的幾位老師傅,他們之中最年輕的今年四十八歲,但是你們可能不知道,這些人或身體不好,或腿腳不便或垂垂老矣,在經年的病魔以及困苦的磨難之後,拉或敲響樂器已是盡了全力。」

「就算能,他們之間並沒有利益衝突,蘇八娘的死,對於他們來說,只有弊沒有利。」

「除此以外,七位樂師住在裏間的院子裏,分了兩個房間,他們彼此之間相互能證明對方的時間。結論是,他們沒有機會。」

「還有誰?」杜九言道:「七位十歲以下的孩子?做不到!」

「十歲左右的?」杜九言搖頭,「做不到!」

「十四歲以下的七個孩子!」杜九言拱手和齊代青道:「大人,我要求傳這些孩子們上來!」

齊代青頷首。

杭家班中,所有孩子們上來,他們沒有人是胖的或是強壯的,杜九言道:「我在無法確定兇手的時候,曾經試過,他們之中誰能拖的動死者。」

「答案只有五個人。」杜九言指了常梨和凌戎等五個人,「這五個人中,樂師是有時間證人的,凌戎當夜不在杭家班,常梨,辦不到!」

寇禮征問道:「為何?」

「因為他的眼睛,只能看到輪廓,而蘇八娘的傷,寇先生有興趣可以試試,你睜着眼睛也做不到那麼完美的傷口。」杜九言道。

寇禮征沒有就著這點再反駁。

「實際上只有常樺和常柳兩個人。在身體和體力上,常樺看上去要強過常柳。」杜九言留下常樺,讓其他孩子回去。

常樺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第二點,」杜九言道:「常梨所看到的,到底有沒有價值?」

「答案是有。因為常樺從一開始學的就是武生,花旦的妝容他根本不曾接觸過,也沒有畫過,他做不到給死後的蘇八娘,畫上完美的戲妝。」

「此其一。其二,常樺在夜裏沒有時間證人,但是在早上,他卻有。在常梨喊常班主來時,當大家都來行頭房時,不止一個人和常樺同道而來。」

「如果他是兇手,他辦不到。但常柳則恰恰相反。」

杜九言讓常樺離開。

「第三點,」杜九言道:「葫蘆是何時在地龍中的。」

她走到常柳面前,問道:「你認為,葫蘆是何時在地龍中的?」

「我不知道。」常柳道:「有人陷害我。」

杜九言道:「誰陷害你,你認為呢?」

「我不知道。」常柳回道。

杜九言搖頭,「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如果不能反證,那麼我所說的就是事實。」

「我、我、」常柳目光四下找人,又看着寇禮征。

寇禮征沒有說話,杜九言這個證法沒有問題。

「看來是不能!」杜九言起身,道:「那麼,葫蘆出現在從未燒過的地龍中,以及在灰燼中,衣服燒毀后留下來的衣料,足以證明以上推斷。」

「綜上!」杜九言大聲道:「常柳是唯一的嫌疑人。」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大訟師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大訟師
上一章下一章

第447章 無證之辯(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