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辯的輕鬆(一)

第483章 辯的輕鬆(一)

「我、我沒有看到,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徐舀搖著頭,捂著老臉跪在堂下。

杜九言頷首,道:「既然不說,那我就繼續。」

「其實,這是一個人證,物證俱全的案件。徐田的殺人動機,或許根本不需要,因為打王氏於他而言從來都是順手的事,就王氏死前的那個白天,他當着村中里長的面,打到她爬不起來。」

「在死者王氏的身上,新傷舊傷無數。」

「而那個夜裏,徐田喝了酒輸了牌九又被好友嘲笑,他心中積了怨怒,趁著中間出來,摸黑回到家中,將王氏拖到院子裏。」

「但又怕吵醒了父母,所以將王氏帶到院子外面。他打王氏跑,直到在池塘邊上,撿起一塊石頭,照着王氏的後腦勺砸了下去。」

「或許是王氏的逃跑激怒了他,他像一隻瘋狗,拚命的打。將王氏打到血肉模糊!」

「隨後,他將快要死的王氏丟入池塘中,王氏傷勢嚴重又沉入水中,當場便死了。」

「綜上,徐田殺人事實清楚明朗,請大人依律重判!」

徐田跪在地上,抱着頭,痛苦不已。

「不是,不是的,我兒子沒有殺人!」徐舀喊道:「賀訟師,你快說話啊,說話啊。」

賀封沒有作聲。

齊代青頷首,道:「原告訟師辯訟的很清楚,徐田無論是殺人動機還是殺人的時間,以及種種物證都非常的清楚。」

「被告訟師,你可還有辯訟的的地方?」

賀封這才上前一步,道:「學生有。」

「你說。」齊代青很驚訝賀封居然還能說。

賀封拱了拱手,道:「關於案件的過程,杜先生方才已經闡述的非常清楚明了。在此我只提出幾個疑問。」

他看向徐大力和徐朝,「請問二位,徐田當晚穿的什麼顏色的衣服?」

「就他身上這件事,他這衣服是過年做的新衣服吧?」徐大力看着徐田。

徐田點頭,「孩子他娘做的過年新衣服,上下身一套。」

賀封道:「這衣服從過年一直穿到今天,中間也沒有換過?」

「沒有,舊棉襖年前拆了洗了,還沒有干。」徐田道:「一直穿着的。」

賀封頷首看向齊代青,「大人,王氏無論是後腦勺的傷還是臉上的傷,那樣重創之下,必然會有血跡濺出來,那麼作為兇手的徐田,身上不可能一點血跡都沒有。」

「我記得杜先生曾經辯訟過一個案件,說過在殺人時,血跡的噴射是有固定的弧線。」

「那麼,徐田是不可能不沾上血跡。」賀封指著徐田的淺灰的棉襖,「但是他的衣服上,無論胸口還是袖口,都沒有血跡。」

「杜先生,這一點要如何解釋?」

賀封並不等杜九言回答,而是接着又說第二個問題,「方才,杜先生說半夜敲門,若非熟人認識的人,王氏不可能會開門。」

「這一點我是贊同的,所以,這個敲門的人一定是王氏的認識的。那麼,王氏認識的人就只有徐田嗎?」

大家都很驚訝,已經意識到賀封接下來會說什麼。

「王氏雖然看上去老實本分,但其實不然,」賀封和齊代青道:「大人,我要求傳庄村的證人庄二。」

齊代青蹙眉,點了點頭。

杜九言打量著賀封,到是沒有想到,他居然也查到了這些。

庄二被帶了進來,一個瘦瘦的邋遢的男子,讓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必定是個遊手好閒偷雞摸狗之輩。

徐田也很驚訝地看着庄二,因為這個人他也認識。

門外,王家的老兩口喊了一句,「庄二無惡不作,他不能作證。」

「叩見大人。」庄二磕頭道。

齊代青頷首。

「庄二,你和王氏是一個村裏的?」賀封問道:「你對她可有了解?」

庄二點頭,「我們一起長大的,小時候穿着開襠褲玩泥巴,我就看過她屁股。」

「公堂之上,不許污言穢語。」齊代青呵道。

庄二應是,就正色道:「長大以後,王氏要說人家,我還讓我爹去他家說過,王氏是同意嫁給我的,但是他爹不同意,說我好吃懶做。」

「可是,我雖然好吃懶做,但是我不打人啊。」

庄二說完,徐田怒道:「你放屁!」

「我又沒有說假話。」庄二道:「王氏不經常回家,因為她根本沒有空,一天到晚做不完的事情,但是每次回去她都會和我說說話。」

「我們關係很好。」

賀封問道:「好到什麼程度?」

「你不要胡說。」王漢在外面喊道。

庄二道:「也沒有睡覺,就是說說話,她和我哭訴在婆家的事。不過,她也不是和我一個人關係好,村裏還有幾個人她關係都不錯。」

「都是一起玩到大的。」

「和他們有沒有什麼,我就不好說了。」庄二道。

賀封問道:「是哪些人,請你說出名字,大人自然會去將人請來。」

庄二說了兩個人的名字,「他們初六早上就走了,說出去做工,估計要到年底才回來了。」又道:「還有一次我看她和一個年輕人,在西山那邊聊天,兩個有說有笑。那個年輕人我沒見過,後來也沒有看到過。」

「好。」賀封頷首,和眾人道:「所以,王氏的個性和人際來往,並不是大家所看到的,一個老實本分的婦人,她有朋友且來往密切。」

「所以,夜裏敲門的不一定是徐田,也有可能是別人。」

「第三,」賀封看向徐紅,「既然杜先生問了你,那麼我也問你幾個問題,你不用害怕,知道什麼回答什麼就可以了。」

徐紅點了點頭。

「你看到你爹進來揪着你娘的頭髮出去,是嗎?」賀封道。

「是的。」徐紅點頭。

「那麼,你看到你爹的臉了嗎?」

徐紅怔了怔,搖頭道:「沒有點燈看不見的。」

賀封頷首,「所以,其實你看到的,只是一個像你爹的男人,將你娘拖出去了是嗎?」

徐紅畢竟只有八歲,對於賀封的提問,她轉不過彎來,遲疑地點了點頭,「是!」

「好。」賀封道:「你看不清是正常的,因為沒有點燈。那麼,在那樣黑漆漆的夜裏,毫無光線之下,徐紅唯一判別對方是她爹的條件,就是對方打她娘。」

「因為,在孩子的潛意識裏,只有他爹才會半夜打她娘。」

「是不是?」賀封問徐紅。

徐紅點了點頭,「我爹是經常打我娘,沒有錯。」

「謝謝。」賀封問完了,和齊代青道:「大人,雖然我不能對徐田腳上的泥巴做出反駁,但是以上幾個疑點,卻足以能夠推翻方才杜先生的推論。」

「她說這個案件清楚明朗,其實在我看來,剛好相反,這個案件非常不清楚。」

「處處都有矛盾點,而這些矛盾點還難以證實。」

「所有,請大人暫不要判定此案,待查清楚王氏來往的朋友后,再定案不遲。」賀封說完,又退到一邊。

齊代青覺得賀封說的也很有道理。

衙門外此刻已經是嗡嗡的議論聲,有的人覺得杜九言說的很清楚,有的人覺得賀封反駁的觀點是能站住腳的。

兩廂爭執起來,熱鬧非常。

「杜九言,你可還有說的?」齊代青問道。

杜九言道:「還真有。」

她開口,外面就安靜下來。

「關於賀先生說的第一點。首先,徐田殺人一定不是臨時起意,他在當天下午的時候,就放了話,說要殺了王氏,所以在殺人中,他這是屬於蓄謀,而非臨時起意激情殺人。」

「那麼,一個蓄謀殺人的人,他有所準備,這完全合理。賀先生這個疑問提出來,只能代表,我們並沒有找到案發時,徐田可能套在外面的另外一件,真正沾染了血跡的衣服。」

「而且,沒有找到的東西不止衣服,還有那塊打死王氏的石頭。」

「這二者結合在一起,恰恰能說明一點,徐田很有可能用衣服包着石頭沉進了池塘,畢竟,並沒有打撈池塘。」

賀封微怔,難怪都在說杜九言厲害,她居然用這個點來反駁。

她這樣的說法,就是你明明知道她有漏洞,可還無從反駁。

「第二點,夜裏沒有看清人。但是不要忘了,徐紅剛才說了,來人是罵了王氏的。」

「看黑漆漆的身影,或許難辨是誰,但是聽聲音就可以。畢竟,那是她的父親,就算看不清臉,但是從身形還有聲音,都是能夠辯出來的。」

「第三點,關於王氏所謂的朋友來往和不清不楚的男性,這一點更是無從考證。」杜九言問庄二,「你和王氏之間,只是鄰居和同村的關係,是不是?」

庄二點頭,「是,她和我之間是清白,但是和別人就不知道了。」

「這個不知道,是你的猜測,還是你有所根據的推斷,抑或你曾見過呢?」

庄二回道:「我的猜測。」

「猜測!」杜九言道:「毫無根據,沒有證據的猜測,這豈能作為證據?」

庄二要說話,杜九言根本不給他機會,道:「大人,學生堅持認為,徐田殺妻案證據確鑿,證人供詞清楚,動機明顯。請大人依律判刑。」

「大人,」賀封還要說話,齊代青抬手打斷他,道:「此案雖還有幾處疑點,但這幾個疑點並不能推翻整個案件其他的證據。」

「你可還有確鑿的證據?」

賀封沒有,他準備了很多訟詞,今天就打算像杜九言上次辯常柳案件那樣,空口打辯訟。

但是顯然,他不是杜九言,對方也不是寇禮征。

他口空說不過杜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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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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