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為了腎（1）

「慧雯，你弟弟腎衰竭，他一直在等合適的腎。可是，想要等到合適的太難了。慧珊早就去檢查過，她不符合捐腎標準。慧雯，你能不能，幫幫忙？」

林英說完后，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她的神情。

慧珊去查過，知道復南早就跟她認識了，而且關係還很好。

之前復南住了院，她還給了三十萬。

可見，她對復南是有感情的。

提子聽后，盯着她許久，笑了。

笑的很大聲。

她感覺到眼角有一點冰涼，笑過之後，她定定的盯着林英，「憑什麼？」

三個字，冷漠淡然。

林英愣了，她哆嗦著嘴，「他是你弟弟啊。」

「呵，我連父母都沒有，哪裏來的弟弟？」提子冷笑着，「你們的死活，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也沒有義務，沒有責任，去幫你們做任何事。」

「慧雯，你真的要這麼狠心嗎？」

「到底是誰狠心，需要說嗎？好，就算是我狠心，你又能怎麼樣？」提子盯着她。

林英睜大了眼睛看着她，「你……」

「別打擾我。」提子從她身邊走過，開門進屋，甩上了門。

關上門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靠着門，仰起頭，深深的嘆了一聲。

她總算是明白了，所謂的認她，知道錯了都是假象。

他們認她，不過是想割掉她一個腎。

呵！

什麼親情？

當年沒有，現在依舊沒有。

還好，從一開始她就沒有過多的期盼過。

所以並不會再傷一場。

前一夜好眠，這一夜，卻難以入眠。

次日。

提子頂着黑眼圈，去了醫院。

她找到楊復南的病房，裏面一個人都沒有。

楊復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

聽到腳步聲，楊復南側過了臉，看到她的時候，眼神明顯一怔，很驚訝。

「你，你怎麼來了？」

提子走到床前，看着他，「昨晚，林英來找我了。」

她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來看看。

不是因為他跟自己有血緣關係，而是為了曾經他們一起有過那麼歡樂的日子，那是友誼。

就當是朋友，她應該來看看。

楊復南臉色一沉，「她又去找你了！你不用管她，也不要理她。」

「你知道她找我為了什麼事？」看他這樣子，好像知道是林英找她是有目的的。

「呵。為了腎。」楊復南深呼吸，「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為什麼這兩年這麼積極的找你，就是為了讓你給我一個腎。曾經我知道我還有一個姐姐的時候，我有期待過。可是當我知道他們的目的后，我不想找到姐姐。」

「他們當年丟下你，就已經斷了你們之間的父女感情。在有事的時候，卻記得了。呵，是這種人的孩子，我覺得很羞愧。」

提子看到他臉上的忿恨，真情流露。

「為什麼？不管他們做什麼，是為了你好。」他跟她不一樣。

她當年，是被賣掉的。

因為缺錢，就把她給賣了。

他們對他，卻是費盡了心思，做這麼多，都是希望他可以健康。

「呵，為我好？你錯了。他們做這麼多，並不是為了我。」楊復南看着她，「有一個富商的女兒喜歡我，富商說了，只要娶了她女兒，他們家的家產都由我打理。可惜，我有病。我不能娶她，也不想娶。」

「可是他們，我的父母家人，為了得到別人的財產，恨不得把自己的腎挖出來給我。呵，他們不留餘地的給我治病，找腎。為的不是我，而是為了錢。」

楊復南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眼裏濕潤了。

他看着提子，「所以，這麼多年，他們從未改變過。為了錢，做什麼都可以。」

提子緊蹙著眉頭，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樣的故事。

她此時，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的事，你不用管。其實，我覺得這樣活着挺好的，可以肆意妄為。因為時間有限，我不需要那麼努力，也不需要去證明什麼。這一生，我打算就這樣得過且過。」楊復南笑了笑，「真的，挺好的。不欠任何人，也不需要去迎合別人。」

提子看着他這副看淡的樣子，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她承認，在知道他是自己弟弟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她是無法接受的。

可是，突然覺得，他跟自己是一樣的人。

都是被父母拋棄，利用的人。

「這是你真實的想法？」提子問。

「嗯。」楊復南點頭，「我不用任何人的腎。我剩下的日子，我自己已經安排好了。其實，二十多年，我早已經看開了。」

他看着她，「那天，你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后，很失望吧。」

那天，她看他的眼神，到現在還記得。

她恨他們。

「我是震驚。還有，覺得被欺騙了。」

「你以為我是故意接近你的？」楊復南問。

提子看着他微微點頭，「但是後來想了想，我並不是覺得自己被騙，而是覺得人生在世，有很多東西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也是從那晚開始，我再次認定，我一個人，挺好的。」

楊復南聽后，笑了笑。

「確實是。自由，灑脫。」

提子看着他臉上的笑容，一束陽光灑落進來，映着他的臉越來越蒼白。

楊復南看着她，「你不用理他們，誰來找你，你都不要理。只是，我們還是朋友嗎？」

提子微微露出笑容，「當然。」

「等我出院了，我帶你去剛子那裏吃肥腸。」

「你還是好好養病吧。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會眷顧你的。」提子也不想讓他真的就這麼放棄了生命。

楊復南笑笑，搖頭，「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裏。就算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希望我是帶着很多美好回憶離開的。」

「你的人生，你說了算。」如果換成是她，她也會跟他是一樣的選擇。

一個是未知的，是一個可以擁有美好回憶的。

不能把時間全都押在這未知的事情上。

如果治好了，後面的每一天都可以去創造美好的回憶。

但是治不好，在彌留之際，記憶里的，都是這純白的牆和難聞的消毒水味。

「對了，這個給你。」楊復南拿出一張銀行卡，「裏面的錢，沒有動過。謝謝你！」

提子看着那張卡，是上一次他進了院，她拿給剛子的。

「拿着啊。」楊復南把卡塞進她的手裏。

「你……」

「我不需要。」楊復南笑了笑，「如果真的有需要，我會親自開口的。」

提子揚了揚眉，捏緊了銀行卡，「好。」

「你趕緊走吧。一會兒，他們要來了。」他不想讓她在這裏遇上他們。

「嗯。」提子點頭，「你好好休息。」

「放心吧。」楊復南沖她露出一個安好的笑容。

提子轉身，那門就推開了。

進來的人，讓楊復南皺起了眉頭。

都怪他，不該跟她說這麼多話，浪費了她的時間。

「慧雯，你到底還是放不下。是啊，我們縱然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可是復南沒有。況且，你還是很關心他的對不對？慧雯，你弟弟……」

「不要說了。」楊復南聽着難受，他打斷了林英的話，看向提子，「你走吧。」

「走？去哪裏？」林英不解的看着他們，「慧雯，你來不是幫復南的嗎？」

「媽，你別攔着她。」楊復南隱忍着怒意，「還有，你別再來管我的事。」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麼說？我是你媽，我不管你，誰管你？」林英瞪着楊復南，然後望着提子，「提子，既然來都來了，你去抽血做個檢查吧。如果你的腎適合復南，那復南就有救了。」

林英激動的拉着提子，「提子，他是你弟弟。你……」

「你怎麼聽不懂我說的話呢？」楊復南下了床，一把拉開林英抓着提子的手，「你能不能不要再做這些讓人覺得很反感的事？」

林英盯着楊復南，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復南，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你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

「為了我？呵，不是。你為的是你自己！」楊復南甩開她的手，「你是為了宋家的財產！呵，當年，你跟爸為了錢，把你們的女兒賣了。現在，為了滿足你們的虛榮心，你們恨不得讓我立刻娶了宋水荷。呵，可惜，我的身體不能如你們的意。所以，你們才處心積慮的要治好我的病。」

「別的父母都是怕自己的兒女受到一點傷害，哪怕是再窮，也會把孩子帶在身邊，不會讓他受苦。可你們的呢？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你們做了什麼？錢，你們的眼裏，從來都只有錢！」

楊復南因為這一陣發泄，臉都有些紅了。

林英站在那裏，身體微微顫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到現在，你們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也沒有對你們做的事感到不恥。真的，我寧願沒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楊復南說完這話，便大口的喘著氣。

「楊復南，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們？我們這麼為了錢，那又是為了什麼？為了讓你們過得好！為什麼，你就不能理解我們？」林英胸口急促的起伏着。

楊復南冷笑，「行了，別再拿我們當幌子了。為了錢，你們讓楊慧珊一畢業就去那些夜總會，會所酒店出入。為了什麼？想要讓她釣個金龜婿。還好，楊慧珊從小就被你們調教成要成為有錢人，就算成不了，也要嫁入豪門，當個有錢人的太太。所以，她對她做的事，樂此不疲。現在，你們有錢了，她好歹也是個明星，還讓你們上電視。你們應該滿足了。我，你們就放過吧！」

說完，楊復南直接穿着病號服，拉着提子的手就算外走。

「復南，楊復南，你去哪裏？」林英在後面叫着。

楊復南頭也不回，緊握著提子的手腕往醫院外面走。

提子跟着他的腳步，「你要去哪裏？」

「楊復南，你現在是病人，你應該在醫院！」提子沖他吼。

「楊復南，你停下來！」提子被他拽得一個踉蹌。

走到醫院外，攔了一輛計程車，楊復南把提子推上車，自己也坐了上去，「師傅，麻煩開車。」

提子看着他的舉動，緊蹙著眉頭，「楊復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是病人！」

「我不想面對他們。」楊復南的氣勢突然就弱了下來。

提子咬了咬唇，「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拿你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不就是暈了嗎？這些年，暈的次數還少嗎？已經習慣了。只要醒過來，又可以有好幾天好活的。」楊復南笑了笑。

那笑容落在提子的眼裏，很刺眼。

「師傅，就在前面的路口停下。」提子也不再勸他了。

車子停下，提子拉着楊復南下車，走到一家男裝店，挑了一套衣服遞給他，「去把衣服換了。」

楊復南接過了衣服，去試衣間換上。

等出來的時候，又是那個看起來病態，憂鬱，但很帥氣的男人。

「就算林英他們是有私心的，但是想治好你的心，不會是假的。」走出男裝店，兩個人買了吃的蹲在路邊吃着。

「所以，順其自然。」楊復南喝着果汁，「老天爺要收走我這條命，那我就跟老天爺去。不管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我都準備好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離開這裏。」楊復南嘴裏嚼著，「去一個，他們找不着的地方。」

「呵，你這身體，能去哪裏？」提子斜眼看他。

楊復南看了她一眼，「我這身體，哪裏都可以去。」

「哼。」提子深呼吸，「吃完之後，跟我去醫院。」

「我不去。」

「那我就把你送回去。免得你到時有個三長兩短，他們會哭死我。」

楊復南皺眉，「是我拉着你走的，不是你帶走我的。」

「在他們眼裏，反正你是跟我一起走了。要找人，第一個找的自然是我。」提子吃完最後一口漢堡，「我不會讓我攤上這種麻煩事的。」

「好啊。那你把我送到他們，然後我等你走了，我再走。」楊復南喝完最後一口果汁，把垃圾丟進垃圾桶。

提子皺眉，「你這是跟我杠上了？」

「不是。」楊復南站起來，「我不會連累你的。」

提子沒有把楊復南送回醫院，把他帶到了自己家裏。

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妥。

她打電話給了鄭軒。

鄭軒回來看到站在自家門口的兩人，什麼也沒有說，開了門，「進來吧。」

「這幾天，我想讓他住在你這裏。」提子說出來之後，楊復南就驚到了。

「我不差地方住。外面我還租著房子呢。就算是我沒有地方住，我也可以住剛子那裏。」楊復南直接就拒絕了。

提子瞪着他，「你住哪裏，他們都會找到你。」

「無所謂啊。他們找到我就找到了，這樣也不會連累你了。反而是現在我住在這裏，他們要是知道的話，會說你的。」

「你先暫時住這裏啊。你的身體情況根本不適合一個人在外面住。就算是剛子，他也要工作的。人家也不能隨時都盯着你。」

「我沒事。那我住在這裏，不止會麻煩到你們，還……」

「等一下，我能不能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鄭軒實在是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來。

這兩人，跑到他家裏來談論要走還是要留。

他作為主人，還沒有同意好嗎？

看他倆這樣子，鄭軒心裏隱約有些不舒服。

提子這才想起了這是在鄭軒家裏，她瞪着楊復南，然後對鄭軒說：「他剛從醫院跑出來，這幾天，我想他在你這裏借住幾天。可以嗎？」

「你把人帶上來了，我要是拒絕就不太好了。」

「不用，不用了。」楊復南哪裏能夠來打擾鄭軒，他說：「我去住酒店。」

「我說不準！」提子沖他吼。

這一聲，可把楊復南和鄭軒都嚇到了。

提子指著楊復南，「你要麼回醫院去，要麼跟我住，要麼就住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