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小公主（5）

急中生智想起用大日炎煌餵食龍蛋，順利安撫下他，寧寧和窩在她肩頭的波斯貓對視一眼，主僕倆齊齊鬆了一口氣。

阿三：「不愧是深淵巨龍啊，連火焰都能吞食。」不過也是多虧主人反應快，發現抽取附近的元素餵養龍蛋根本沒反應，立刻想起了她的本命火焰。

寧寧沒有接話，遲疑片刻道：「話說，我覺得我好想忘了什麼事。」

阿三：「嗯？什麼？」

「不知道啊，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寧寧目光放空，一邊回憶著劇情，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蛋，忽然，心裏一咯噔。

……說起來，涅伽龍呢？難道沒來？

門外傳來吵鬧的喧囂聲，寧寧皺眉看過去。

很多人正慌亂不堪地四下奔逃。

「發生什麼事了？」拍賣行中有人問道。

回答他的是一聲震天動地的高亢龍吟，那一聲浩浩蕩蕩，聲震九天，腦海中頓時嗡鳴不已，毫無防備的人們紛紛痛苦得捂住耳朵。

因突然襲擊驚慌失措的人群，在這一下巨響里，倒被嚇得找回了舌頭。

「是龍啊！深淵巨龍！毀滅了很多城市的龍族之王！」

那人以前所未有的飛快語速，扯著嗓子喊出了全場最高音：「大家快跑啊！龍——來——了！」

即便是在亞尼迦大陸，龍也是傳說中的生物。這個種族雖然數量稀少，但每一條成年龍都有硬撼一座大型城池的力量。

要說最聲名遠播的龍，無疑是盤踞深淵的深淵巨龍。

無盡深淵之中，除了涅伽這一支龍族，就是以魔王薩迪斯為首的眾多惡魔，龍穴與魔王城各自佔據深淵南北兩頭，多年來大戰沒有，小戰不斷。

而人類一旦踏足深淵，幸運點的還能作為俘虜活下去，不幸地當初就會化作異族的口糧。

是以即使涅伽並沒有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居住在深淵的龍族依舊被人類暗地裏稱作魔龍。

經驗豐富的帝國騎士團們曾經看過魔龍王的畫像，但不論怎麼看，圖紙上的畫像都跟眼前這頭相差甚遠。

漆黑的身軀，尾巴長而粗壯，鱗片上有着神秘暗紋，下頜頭頂都生長著一排堅硬的骨刺。

巨大的龍口尚未完全閉合，但上下兩排伸出的白色尖齒寒光熠熠，光看着就讓人遍體生寒。

黑龍比周圍的房屋高出許多，它往前輕輕踏一步，周身的區域地面裂成了蜘蛛網，隨之傳來的震動讓人站不住腳。

在它身軀的遮蓋下，人類嬌小的猶如一群螞蟻。

黑龍的腳爪上繚繞着奇怪的黑霧。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接觸到的人傷口開始快速地腐爛，受傷的人慘叫着在地上打滾，旁邊的人脫下衣服想要幫忙撲滅黑霧，黑霧卻燃的越厲害，甚至順着衣物蔓延到那人身上。

「好痛！好痛啊！求求你！幫幫我！」

但有了這人作為前車之鑒，距離他較近的幾個人眼神寫滿了驚恐，連滾帶爬地逃離黑霧蔓延的區域。

「簡直是……怪物……」

摩格的心頭湧起一股讓人戰慄的寒意。

這股恐懼有他的，也有來自他契約的亞龍夥伴的。

這絕不是區區五十人的騎士團可以對抗的生物！

這一刻，摩格瞬間明白了國王陛下聽到黑龍之名時，言行間的恐懼驚駭源自何處。

不是沒有不明情況的人對着黑龍瘋狂攻擊，只不過在他們看來疾風驟雨的攻擊落在黑龍的鱗甲上，跟撓痒痒沒什麼區別，根本無法突破龍鱗的防禦，只能聽到魔法、刀劍、拳頭落在龍身上發出的清脆聲。

涅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站在原地輕輕揮動翅膀，直接掀翻了周身一大圈螻蟻。

對於人類的恐懼，涅伽心知肚明，不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順勢收回落地時不小心湧出的黑霧，望向了躲在四周觀望的人類。

對上猩紅色龍瞳的人們掩飾不住自己的緊張。

「有誰看見過一顆黑色的蛋？大約是一歲大人類嬰兒的大小，蛋殼上有星辰的花紋。」涅伽問道。

只有在場的三條龍知道涅伽對黑蛋的行蹤心知肚明，但龍王大人時常藉助人形跑到大陸上花天酒地，就連深淵中也少有生物見過涅伽的人形。

為了保住這個秘密，需要深淵巨龍出現的場合，涅伽一貫用的都是龍形。

滯留在拍賣會的人眼珠咕嚕嚕轉着，他們幾乎同時想到了最後的黑蛋，用眼角餘光不斷搜尋着黑髮女孩的身影。

有些機靈的人腦子已經活動開了，看黑龍對黑蛋寶貝的樣子，莫非……那是龍族的蛋？

先前羨慕寧寧得到了神秘黑蛋所屬權的人們，這會所有羨慕都轉變成同情和……些微幸災樂禍。

龍族的護短是大陸出了名的，為那名可憐的女孩祈禱吧。

黑龍腦袋輕輕擺動，視線一個一個掃過這些戒備的人類，若有若無地在某個角落微微一頓，最後目光定格在那個皮膚白皙的鉑金色長發女孩身上。

不起眼的角落裏，對上那雙凶光熠熠的猩紅色豎瞳，運用斂息術混合風系魔法隱身的寧寧微微一愣，手指給波斯貓梳毛的動作不由慢了下來，遲疑道：「……我感覺似乎被黑龍發現了。」

阿三：「畢竟那條龍已經活了幾千年了，看破主人的魔法並不奇怪……其他人不就沒看出來嗎？」

卡洛琳還是光系元素親和力滿點的天才魔法師，不也照樣沒察覺到近在咫尺的寧寧？

寧寧恍然大悟：「你說的沒錯，不過他為什麼裝看不見我？他不是來找這顆蛋的嗎？」

阿三也想不明白涅伽是怎麼想的：「不知道啊，這得問黑龍大人了。」

站在原地聽得一清二楚的涅伽：「……」

這小女孩是不是也太心大了點？黑龍在前，還敢和她的寵物開小差？

原本還想調戲一下那個臉蛋漂亮的綠眼睛小女孩，說不準還能順帶拐個美人回去，聽到寧寧和阿三一番交頭接耳，無語的黑龍王頓時沒心情了。

「算了，我說的蛋……」

「十分抱歉！黑龍閣下。我們不知道那顆蛋是您家的，蛋已經被一名黑髮女孩帶走了！我們找不到她！當初我們是從一個流浪傭兵手裏換得的這顆蛋，而且為了蛋我們報廢了近百顆魔法石，已經得到教訓了。希望您大龍有大量，千萬不要跟我們計較！」

「不，我想說的是……」

「還請您務必原諒我們！」

涅伽沉默了。

而在拍賣行那群善於察言觀色的人眼裏，默然無語的黑龍儼然是在考慮如何懲罰他們。

一群人腿抖的幾乎站不住。

「我只是想說，我知道蛋在哪裏，你們離遠點，別擋着路。」

聽涅伽這麼說，附近剩下的人紛紛作鳥獸狀逃散。

他沒忍住又看了臉色蒼白的卡洛琳一眼，哀嘆自己肯定是嚇到小美人了，下次找機會變成人和她來一場浪漫的約會吧。

「那個黑髮的小女孩，對，就是你，抱着貓的那個，別東張西望的了。」

他越過卡洛琳邁開甩動着龐大無比的尾巴，每走一步，地上就出現一個爪印一樣的坑，同時帶來一陣小型地震。

等他走進，寧寧才撈著貓抱着蛋起身，而巨龍身後，卡洛琳此時眼神驚惶的看着眼前這一幕，身體搖搖欲墜，她之前只是撐著一口氣，努力維持平靜，沒想到黑龍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向她，還以為今天註定無法逃離黑龍的手心了。

幸好，幸好他沒看出來……

那些被黑霧腐蝕的傷員在腦海里浮現，卡洛琳心頭髮虛，甚至想轉身就走，她怕黑龍王看出什麼來。可眼角餘光看到涅伽走向的人居然是寧寧，寧寧還站了起來，她微微皺眉，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

而在涅伽走進寧寧身前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潛伏已久的艾薩克忽然現出身形，抬手佈下了一個結界，無論裏面的人在談什麼，外面的人看到的始終都是一人一龍沉默對視的畫面。

寧寧仰著脖子打量巨大的黑龍，過了會兒，她微微皺眉，抬眸看向艾薩克異於常人的金色豎瞳：「我說你啊，你也是龍吧。能不能讓你的同伴變小一點，一直抬頭看脖子很累吧。」

「……你說什麼？」艾薩克驚訝之下，完全忽視了寧寧言辭中對涅伽的隨意。

他只聽見自家王上長長嗯了一聲，然後黑色的霧氣從他身體內湧出。

哪怕見識過黑霧的威力，寧寧依舊不閃不避，甚至在黑霧貼近她手臂時，好奇地想要採集一點標本，藏在空間里慢慢研究。

……然而下一秒她就撈了個空，黑霧彷彿有知覺般陡然退卻。

寧寧白皙的手指保持着凝滯半空的姿勢望向黑霧，神色頗為可惜地咂咂嘴。

「原來你可以控制黑霧啊，那之前腐蝕那些人是你故意的嗎？還是根本不在意呢？」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

黑龍身上的霧氣並未擴散，男人磁性慵懶的嗓音從散去的黑霧中傳出，含着刻意的驚訝，「小女孩，你膽子很大啊，敢如此對深淵之王說話。」

過了一會，寧寧看着男人顯露出的容貌答非所問：「你長得真好看，小龍以後會和你一樣嗎？」

黑髮血瞳的男人扯著嘴角笑得肆意，聞言挑了挑眉，低頭望着女孩純然好奇的眼神，表情一言難盡。

「……你是真不怕死啊。」

這下換寧寧驚訝地回望他：「原來你們不知道我們是來做什麼的啊？」

看着兩龍互相對視一眼，再度望向她的龍瞳皆帶上了一抹疑惑，寧寧微微睜眼，忽而眉眼彎彎地甜甜一笑：「我的那位妹妹可是父親大人獻給黑龍閣下的禮物呢，而我，則是作為她的陪葬品而來。」

「……？」

涅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陪葬品？」

是不是小女孩發音不準，把陪嫁說成了陪葬。

「嗯吶，陪葬喲。」寧寧用力點頭示意自己說的沒錯，眼中寫滿了天真無辜，十足演繹了一個久在皇宮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形象。

涅伽一頭霧水，倒是精通封印與結界的艾薩克看出了點什麼，精神力毫不客氣地探入女孩體內，觸及到心臟那處異樣時陡然停了下來，一向扳正的臉色流露出一絲古怪。

「……你是她姐姐？」

寧寧點頭。

艾薩克面無表情地收回精神力，金瞳里浮現一抹厭惡，看到王上投過來的眼神，他沉聲道：「是魂契。」

涅伽這才知道為何艾薩克會問是不是小女孩的姐姐，微微搖頭嘆息。

「人類啊。」

「就是這樣啊。」寧寧盯着兩龍的豎瞳，抱緊黑龍蛋笑嘻嘻，「我本來就是被國王陛下派來送死的，惹怒黑龍閣下固然是一死，若是能讓您遷怒格羅薩帝國，我死了也能笑着下地獄啊。」

「滅國這種麻煩的事我才懶得去做，有這時間還不如多越幾個美人。」黑龍王翻了個不雅的白眼，否決了小女孩「天真」的提議，他看了眼女孩毫不掩飾失望的表情，再一次對她產生了興趣。

第一次是在拍賣行門口怒懟摩格。

第二次是和她的小寵物商量著用他的小雷諾砸頭。

這是第三次。

這對一個標準顏控的黑龍來說，不到一天內對一個相貌平平的女孩接連投以注意，這可是一件相當罕見的事。

面對個性突出的小輩，龍王閣下還是有那麼點耐心聽她說話的。

——哪怕對方長得瘦巴巴的，一點都不好看。

透過魔具表象，直接看清小女孩真實面貌的涅伽再度盯了一眼，兩秒后，帶着一臉傷眼的表情挪開視線，心裏倒是對皇室對小女孩漠不關心的真相更信了一分。

涅伽傷腦筋的撓了撓頭，正思考着措辭如何讓小女孩跟他走——別誤會，他真的看不上她，只是小雷諾似乎很依賴她的樣子……

頓時，他有了主意。

「小女孩，你跟我回深淵吧。」他走到了寧寧的面前，湊近了看，只覺得越看越滿意，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警惕的波斯貓，「會說話的寵物貓？沒來沒聽說過普通的寵物能擁有智慧生物的思考能力，還可以流暢對話的，也帶它一起走吧。」

聞言，寧寧終於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咦，這麼順利就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