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小公主（10）

被光滑的黑蛋笨拙地摩擦了臉頰幾下，寧寧微微一愣，隨即笑了，撫了撫雷諾蛋的頭。

冰冷的蛋殼摸上去感覺並不好，甚至帶着些微的刺痛感，寧寧面不改色地收回手，運氣光明元素轉了一圈，驅散了指尖繚繞的黑氣，她突然問：「你要多久才能破殼呢？」

雷諾感知了一番積攢的力量，不確定地說：「在你來之前，最多十年我就能出生。你的火焰能量極為純凈，遠超我見過的魔法石，也許……很快了。」

「唔，這樣啊……」

雷諾疑惑地聽她嘆了一口氣，那聲音似是在為他高興，又似是有些複雜的情緒在，他不太喜歡此刻她注視着自己的眼神，像是透過自己想起了別的什麼人。

他不是沒問過她的過去，可不是被對方含糊其辭的糊弄過去，就是被她當小孩一樣哄，這讓他十分迫切地想要成長為成年的姿態。

雷諾沮喪地拖着笨拙的蛋殼飄到魔法陣上，左右晃了晃把自己放好。

小龍看起來似乎不高興啊，寧寧看着疑似在生悶氣的黑蛋，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對方明顯發覺她心不在焉卻體貼地沒有多問。

可她又該怎麼說？因為小龍即將破殼，所以難免想到自己的任務，還有……那個人嗎？

該死，這種感覺又出現了。明知道小龍和他本質上是同一個人，可不知怎麼地，就是有種腳踏兩條船的感覺。

寧寧坐回床上默念了幾句咒語，右手在虛空中做了一個施法的手勢，輕柔的風包裹着半乾的髮絲，很快就將頭髮吹乾。

修鍊的日子感覺過得很快，若不是突然想起，她都忘了自己自己在深淵待了有半年多了。她不僅要每天輪番接受巨龍的教導，還要抽出時間閱讀大量艾薩克從人類城鎮帶回來的書籍。艾薩克作為龍族的智慧擔當，對知識的接受程度比大多數龍族更甚，哪怕是精靈等其他種族的魔法書也頗有研究。擱現代那就是個通曉多國語言及風土人情的全能型教授，所以，經他挑選的魔法書每一本都是相當深奧極具研究價值的，漏看一句都是莫大的損失。

越是強大的魔法，施展起來越是酷炫，可相應的咒語又臭又長，還不能念錯。得虧她記憶力過於常人，這成千上萬條咒語，一旦出錯，哪怕是結實的龍穴分分鐘都要來一場大地震。

寧寧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任務更是一早就被拋在腦後。若不是她與龍蛋住在一起，每天都能見到，難保他不會和卡洛琳一樣被自己遺忘。

想起卡洛琳，寧寧這會兒已經不像是剛穿過來那會兒，對那些人抱以疏離的態度了，正準備召喚回自己放在摩格身上的竊聽魔藤，可過了幾天，她忽然發現魔藤有了觸動，是騎士團有人進入深淵的提示。

寧寧打開了幾次監控，都只看到對方或是在原地休息或是在與深淵中的魔物搏鬥，而且這次似乎是因為回帝都準備了足夠的武器裝備的關係，對付起魔物來比起劇情中遊刃有餘的多。

幾次下來都沒收集到有用的信息，比如他們在卡洛琳進入深淵后大半年才過來的目的，寧寧也就懶得看了。不用想都知道，這事兒不是與帝都的國王老頭有關，就是卡洛琳在計劃着什麼。

既然如此，把注意力分一些到卡洛琳身上也是一樣的。或許把她改良版的竊聽魔藤放一截到卡洛琳身上，能發現別的有趣的東西。

一直以來不停地修鍊確實是無聊，在小龍出生前找些樂子也不錯。

但她沒想到，她還沒抽時間去找卡洛琳，卡洛琳就在花園口堵住了她，溫柔的祖母綠眼眸和她對視，輕聲道：「姐姐，我有話跟你說。」

寧寧看着她無所謂地點了點頭，兩人走到了樹下，卡洛琳道：「姐姐，你的事我都聽說了。」她露出寫滿深意的眼神，像是真心關心姐姐的好妹妹，「你能在這裏學會魔法是一件好事，但是姐姐，你不覺得你和那些龍走得太近了嗎？你難道忘了，你只是一名人類，再怎麼和他們玩得好，涉及到龍族內部的事情，他們不會對你客氣的！還是說，你以為巨龍會真心把人類當做自己人？為了追求力量和自以為是的心安，將自己賣給巨龍，值得嗎？你會後悔的。」

被龍族教導出來的人類有多強，之前沒有先例，之後恐怕也很難再有。寧寧日日在高壓下艱難生存，從一開始只能被動挨打，到如今的輕鬆自如，除了在場的幾頭龍，沒有人知道她經歷了怎樣的磋磨。就連阿三在藍龍的幻術教導下也不由攤成一塊貓餅，它比自家主人倒下的還快。

這一世宿體沒有魔法資質，修習內力卻是無礙。寧寧本身悟性極高，修習的還是玉宸特地為她改良過的星辰訣，用修鍊內力的方式代替冥想，進境堪稱一日千里，不用刻意調動魔法元素，身上就自帶充沛的魔力波動。

卡洛琳一直忙於尋找某樣東西，自然忽略了日常修行，身上的氣息和寧寧比起來，簡直有如雲泥之別。

之前涅伽他們有意把兩人隔離開來，偶爾匆匆一瞥卡洛琳根本沒能發現，現在看到，不由在心裏倒吸一口涼氣。

她……進步也太快了。

該死，那件寶物涅伽到底放在了哪裏？

卡洛琳壓着心裏的煩躁，她已經快要忍耐不住體內的黑暗屬性了，本以為很快就能拿到那件東西，沒想到浪費了大半年時間都沒得到涅伽的信任，幸好這時候父王派摩格他們來深淵。

她微微皺眉，道：「你跟我回去吧，我知道你埋怨父王，但那是在你沒有魔法體質的前提下。」雖然自己也很想知道對方是怎麼學會魔法的，卡洛琳深吸一口氣，做出無奈的表情，「無論你是想聽到父王道歉還是想報復他，至少都要從深淵裏出去才行……難道你甘心一輩子留在這裏，明明有能力為自己正名，卻讓外界對你的印象永遠停留在『懦弱無能的大公主』這一點上嗎？」

寧寧眉眼微微一動，不得不說，卡洛琳的口才確實相當有煽動力——前提是她真的是被虧待了十幾年驟然獲得強大力量的小可憐公主，可惜對於寧寧來說，只有小龍所在的深淵才是她的歸屬，而她之所以拚命學習強大自己，可不是為了格羅薩的大公主，單純只是為了更方便在之後的世界裏完成任務罷了。

懂得的東西越多，對她就越有利，更別提還有玉宸那一邊敵我不分的神。沒看她連阿三都趕去學習幻術了嗎？對於沒有實體的系統而言，有什麼比幻術更適合的攻擊招式？

當然，目前為止，阿三幻術的實用性僅僅在於為某個貪吃的龍王幻化出美食。

任誰也想不到，面色冷淡的黑髮少女腦子裏天馬行空想着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寧寧手搭在扶手上，學着卡洛琳一樣溫柔地諷刺，「告訴我，卡洛琳，你要利用我做什麼？你的目的是什麼？」

「你誤會我了，姐姐。」卡洛琳溫和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無懈可擊，她無奈道：「或許其中確實有我的一份私心在，但我保證那絕對不會傷害到你。而我是真心實意的認為，深淵不屬於你，格羅薩才是你應該回去的地方。」

卡洛琳說的是真的。

寧寧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對方坦然地任她打量，良久，寧寧得出這個看似不可思議的結論。

但是，寧寧同樣可以確認，這時卡洛琳的目的確實不會傷害到自己，那是因為自己可以幫助她更快地達成目的。可一旦自己成為對方的絆腳石，那下場可就難說了。

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也許這一刻她正語笑嫣然地陪你聊天吃茶，下一秒就能帶着微笑冷不丁捅你一刀。

不要問她為什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她可沒說過，當初回溯卡洛琳命運的時候，是從對方覺醒光系天賦那一刻開始的啊。

更恐怖的，是卡洛琳揭開這一世溫柔人設的前世……

寧寧微微垂眸，有着魂契的感應，距離如此之近，她清晰地感知到對方體內似乎下一秒就要撕碎一切的暴躁氣息。

她不打算在這時候激怒對方。

「就憑我們兩個的實力，不可能在無數巨龍的包圍下離開深淵。」寧寧維持着冷臉，提醒她道，「還是你有什麼別的辦法？」

寧寧沒回答是要回去還是留下，卡洛琳就姑且當做她同意了，不同意也沒關係，有魂契在手，由不得這人不聽話。實力強了多好啊，用起來更順手了。只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能有一個真心服從自己的強大奴僕，而不是單純的傀儡呢，那多沒意思。

希望你足夠識時務，我親愛的姐姐。

卡洛琳面色溫柔地盤算著，「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到時候我會提前通知你，你聽我的就好。」

寧寧聳了聳肩，「好吧。」

兩人交流完，各自離開。

花園裏靜默了一會兒。

「龍叔。」

回身望着卡洛琳遠去的身影，寧寧淡淡出聲，她轉頭看向不知何時端著點心盒坐在樹上的涅伽，語氣中帶着抱怨：「真是的，您什麼時候出現的？我居然一點都沒發現，這下艾薩克叔叔又有理由罰我了。」

「想要在我出現的時候發現我，你還要多修鍊幾年。」涅伽舔了舔指尖殘留的點心屑，慵懶道：「也沒多久，就是從她說你會後悔的那句開始。」

寧寧死魚眼：「……那不是從一開始就聽到了嗎？」

「哈哈，這點小事不用在意嘛。」

寧寧和涅伽一起往訓練場走，見對方變戲法一般憑空取出另一個食盒，隨手拿了一塊綠色的點心吃，無視他「想吃你自己去廚房拿不要搶我的嘛」之類的嘟囔，歪著頭道：「你之前不是不讓我接近她的嗎？這次是出了什麼事？」

從發覺涅伽那一刻起，寧寧就知道卡洛琳出現在她面前，必然有這幾頭龍操縱的結果，想起劇情中差不多就是這一段時間，卡洛琳無意中服用了龍族至寶，二次覺醒了黑暗魔法的天賦。已經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的寧大小姐當即聯繫起前後果，恐怕「無意」是假，「二次覺醒」也是假，哪怕大陸上確實有二次覺醒的傳聞，但這件事是不可能發生在壓制着黑暗魔法天賦的卡洛琳身上的。

事實真相只怕是，卡洛琳偷走龍族至寶，徹底杜絕了自己黑暗魔力不穩定的隱患，並製造出二次覺醒的假象。

而前世的涅伽心儀卡洛琳，心甘情願為她隱瞞下寶物遺失的真相，這一世卻未必了。想必這一群外表單純內心狡猾的巨龍已經準備好誘餌，就等著魚兒上鈎了吧。

思及此，寧寧的肩膀不由放鬆下來，捏了捏軟麻的脖頸，曼聲道：「算了，涉及保密的事就不用告訴我啦，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說，就當是感謝你們這些天對我的照顧。哎，等等，這件事小龍也參與了嗎？」

涅伽道：「沒，只有我和艾薩克知道，小雷諾還沒出生，不必參與到這件事當中。」

寧寧：「哦，那就好。」

「……」等了又等，還是沒聽到下文，涅伽忍不住道：「你就沒什麼其他想問我的？」比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卡洛琳的目的是什麼？我們想要做什麼……之類的話？

「嗯？」正考慮晚飯吃什麼的寧大小姐轉頭看他，眼神掠過一絲茫然，隨即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意思，擺了擺手，「嗨，你們的事還用得着我插手嗎？再說了，巨龍都擺不平的事，我又有什麼立場去做？只要你們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去格羅薩帝國，以及，只要小龍平平安安就好。」

話又說回來，如果涅伽和艾薩克都搞不定的事，她保證不會留下來，分分鐘卷著龍蛋走人。再大的事，都沒有任務目標平安無事來的重要。

但這些話顯然讓涅伽誤會了，點心捏在手裏都忘了吃，他眉目低垂，似有感動：「我沒想到，你對我家小雷諾如此情深義重！」

不管任何事發生，只要心愛之人平安嗎……啊，想想自己當年也有一段這般純真無暇的歲月呢……

寧寧：「情深義重？你等等——我覺得你似乎誤會……」

「沒有誤會！」

涅伽一臉感動地握緊黑髮女孩的手，大力搖晃，望着對方麻木的表情，說道：「雖然你的實力是有些弱，不過你的心性已經證明了你有成為深淵王后的資格！」

寧寧：「……」深淵王后……？我似乎什麼都沒說？

「我記得你最近對靈魂契約感興趣？那太好了，我族有位年長的龍族，對契約研究極深，你訓練結束就去他那裏學習吧。」

寧寧：「……」

日常挨揍+深夜補習+額外進修=……QAQ

……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