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小公主（27）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強敵，更準確的說是在水晶球里看到的那頭亡靈古龍，雷諾第二天就進入深淵巨龍一族的秘境進行修行。

這本就是涅伽給雷諾留下的試煉，寧寧知道，如果單憑以數量取勝的亡靈大軍，是無法真正動搖龍穴的地位的，哪怕亡靈有着不死不滅、無限再生的能力又如何？一把吞噬之炎吐出去，再堅挺的老骨頭都給當場化作灰燼。

——連渣都不剩的那種。

一般來說，只要解決了罪魁禍首卡洛琳，接着再動員全大陸的生物一同除去失去了指揮的亡靈大軍，所要花費的時間再長，也有結束戰爭的一天。但是卡洛琳是見識過涅伽的強大的，在她並不清楚黑龍王和他的輔佐官已經不在深淵駐守的前提下，她怎麼可能不尋找新的辦法應對？

而小龍突然提出去修行，顯然是卡洛琳那邊出了什麼么蛾子。

雖然還不清楚對方的底牌是什麼，寧寧卻一早就猜出她不會只滿足於製造亡靈大軍，畢竟亡靈這東西雖然棘手，但對於大陸頂尖的高手而言卻並不是無法應對的東西。不說龍族的吐息，就連自己逐漸上手的光系魔法，對上中上級別的亡靈也有一戰之力。

更別提自己手上還捏著雷霆魔法的大招，一秒就是一大片，只是唯獨沒有料到，卡洛琳這次拿出來的底牌，竟然到了連小龍都覺得棘手的地步。

大陸戰爭的氣息風雨欲來，人人都忙得腳不沾地。阿潤與帝國騎士們暫且不提，前者忙於集合深淵大小勢力，後者則在深淵與人類聯軍之間忙得團團轉，就連阿三都被忙昏頭的阿潤抓去，時時刻刻檢測莫蘭帝國那邊的動向。

倒是如今已經成長為一大戰力的寧寧被兩方整齊劃一地排除在外。

理由是，她只需要養精蓄銳，什麼都不用干，未來的正面戰場有的是機會貢獻自己的力量。

是以在這全民動員的時刻，寧寧卻反倒詭異的悠閑下來。

習慣身邊時時刻刻有人陪伴，這乍一清閑下來，居然覺得有些冷清。

於是寧寧坐在走廊邊上，手邊放上了清甜的果茶和糕點，有一下沒一下拈著點心咬一口，腦海里轉着亂七八糟的念頭，一會是小龍的試煉不知道完成的怎麼樣了，一會是卡洛琳那邊不知道又在憋什麼花招，頭頂懸掛的日式風鈴時不時泠泠作響，像是在代替雷諾溫柔地安慰她——

「原來你在這兒啊，我找了你好久。」薩麥爾大大咧咧在她身邊坐下，隨手端了杯果茶一飲而盡，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

啊，不對，除了自己，還有一個閑人留在這兒呢。

喝茶的手頓了頓，寧寧眼中滑過一絲無奈，聞言將茶壺往他那邊推了推，道：「就你沒資格這麼說我，龍穴門口那群惡魔天天往這跑，吵著嚷着要他們家魔王。我說你倒是走啊，沒事賴在我們這兒做什麼？」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深淵的一魔王一龍王，真是一脈相承的不靠譜。

還是說這也是深淵特色？

「他們怎麼又來？我都說了已經暫時將惡魔一族的調動權交給銀龍小子了！」

魔王相當隨性的屈起雙腿坐在走廊上，兩手撐住微微後仰的身體，略感煩躁地啃起了指甲：「之前我在那個女人手裏吃了大虧，現在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想起來就渾身發毛……這種丟臉的事情怎麼能人別的惡魔知道？」

後面的嗓音漸漸低了下去，光看魔王隱含不甘和無奈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創傷後遺症不是一般的嚴重。

想來他這麼多年都是一路被涅伽揍過來的，前陣子還在同一天被寧寧和雷諾教做人，如果只是被卡洛琳抽血，顯然不會至今還留有濃重的心理陰影。

於是，寧寧開口道：「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你害怕卡洛琳。」

說完之後，寧寧微微一頓，眉宇間漸漸皺起，狀似不解：「那你在戰爭中豈不是派不上用場了？」

眼神里流露從意思極為明顯——既然這樣，你還留在龍穴做什麼？乾脆去找龍叔和艾薩克大叔周遊大陸算了。

寧寧的話音落下，薩麥爾眼角就抽了抽，眼神有些窘迫——他只是不太想面對那個女人，不代表他也不敢打亡靈啊。不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魔王，單單是承認自己怕一個女人就夠丟臉的了，就算解釋清楚似乎也沒什麼區別。

眼看這身材魁梧的高大惡魔情緒陷入低落，儼然一隻備受冷落的大型犬，寧寧忍不住出聲道：「我說，薩摩耶，難道你沒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不對嗎？」

薩麥爾聞言，低頭打量了一番自己，沒缺胳膊也沒少腿，除了還沒治好的內傷，他怎麼沒看出自己哪裏有問題？

沉默了三秒后，薩麥爾面色如常的轉頭，望向了身邊的黑髮少女：「有嗎。」

他是真沒覺得自己身上哪裏不對了。

寧寧嘆了一口氣，正想說你把手伸過來給我看看，眼前一臉迷茫的魔王突然毫無預兆地張嘴，一股白煙從對方口中冒出來，噴了她滿頭滿臉。

「！」

強烈的暈眩感襲上腦海，意識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寧寧所想的問題只有一個。

你丫的薩摩耶到底有沒有刷牙？

臭死了！

……

寧寧沒有想到的是，本以為這一波能順水推舟地查出是卡洛琳在薩麥爾身上做了什麼手腳，但在恢復意識的那一刻，她卻與薩麥爾失散了。

寧寧看着周圍瀰漫開來的霧氣，眉頭緊皺。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沙啞的呻吟聲。

似乎有些熟悉。

寧寧猶豫了一下，在尋找薩摩耶和查看一下周圍的環境之間，她暫時選擇了後者。

她抬腳向呻吟聲傳來的地方走去。

隨着她的腳步，霧氣漸漸散開，寧寧燦金色的眼眸看到了一個靠在樹根旁渾身浴血的少年。

少年蜷縮在寧寧腳下這條路的盡頭，他坐在地上抱膝，半張臉埋着，只留下猩紅的眼睛幽幽的盯着還保持撥開濃霧動作的寧寧。

黑髮少女臉色一變，眼中有着不可置信：「……小……龍……？」

聽到她的聲音，「雷諾」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他身上已經血肉模糊，痛苦佈滿他的每一寸肌膚，他昂起腦袋，死死盯着寧寧，嗓音嘶啞地彷彿破碎的風聲：「寧寧，我好難受……幫幫我……」

寧寧眼神冷漠下來，她不緊不慢地走過去，以過分溫柔的語氣誘哄著「雷諾」：「哪裏痛？需要我幫你治嗎？」

少年白皙的臉隱沒在樹蔭的陰影之下，「你離太遠了，離我再一點嘛。」

寧寧不動聲色往前又挪了兩步。

她道：「這個距離——」夠近了吧？

她還沒說完，身前的少年忽然低頭親了下來，她聽他陰謀得逞一樣的道，「上當啦。」

在他吻上來的剎那，寧寧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經刺入了他的腹部，意料中沒有任何血流下來，「雷諾」的身體僵住，隨後又化作了碎片，消失無蹤。

眼前的場景如同鏡花水月一般破碎，一座華麗的中式庭院赫然出現，不遠處，薩麥爾死屍一般直挺挺躺在地上，一聲青衣長衫的青年站在庭院門口。

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同色的鳳眼漆黑，一看就不是這個位面的土著人士。

他歪著頭摸著肚子，——那裏被寧寧之前捅了一刀，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疑惑的問題。

「下手真狠啊你這女人。」他沒有情緒道。「就不怕真的捅到你家小龍嗎？」

寧寧懶得跟他廢話你不是他這類的問題，細細看了會兒畫風截然不同的男人，沉吟道：「……穿越者？」

寧寧神色古怪起來，為什麼她感覺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似乎和卡洛琳……一毛一樣？

「呀~你竟然知道穿越這個詞，莫非是同胞嗎？真是讓我好感動啊。」

男人用詭異的音調這樣念著，假惺惺地抹了一把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張開手臂想要抱住女孩——理所當然地被拒絕了。

他毫不介意的用柔軟的臉頰蹭著幻化出來的黑色龍爪，身體腰胯部位以一種格外騷包的動作來回上下蹭著。

……蜜汁尷尬。

「現在是不是覺得四肢無力身體使不上勁兒？寶貝兒，不要害怕，這是在我的心靈世界中，什麼魔法都是無效噠，在這裏，我才是唯一的神。而且由於寶貝兒的戰鬥力太強，我特意將你的禁錮加大了無數倍呢。」

說完這句話，他格外俏皮地拈起蘭花指在寧寧額頭寵溺地敲了一記，嗔怒道：「雖然你把我坑的不輕，但誰讓寶貝兒你這麼合我胃口？我想了想，還是把你綁回來好了，免得你站在那群西方大蜥蜴那邊跟我作對。」

這是沐浴在對方「慈愛」的目光下，渾身雞皮疙瘩都立起來的寧大小姐：「……」

……這個人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然而很可惜，你要失望了。

真不好意思啊，我的渾身可有勁兒了，一雷鞭呼飛你信不信。

寧寧垂下一半的眼帘，若是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這是個死魚眼。

不過，男人這番話倒是印證了她關於這人身份的猜測，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無視男人臉上曖昧不明的笑容，嚴肅道：「果然，你就是卡洛琳。」

「不，寶貝兒。」

男人笑眯眯地道：「我的名字，叫蘇寒。」

不等寧寧開口，他話頭一轉：「你現在不知道沒關係，在這個地方待久了，你會漸漸將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包括什麼亡靈啊，黑龍啊……他們都不重要。你只會記得，蘇寒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蘇寒滿意地打量著面容冷淡的金瞳少女，臉頰泛著紅暈，表情病態，那眼神痴狂的連她在現代位面看過的變態痴漢都比不上。

「你是我的……」

寧寧強忍住翻白眼的程度，然而想要的情報還沒到手，看在那人沒有動手摸過來的份上，她暫且忍了語言上的調戲。

呵呵噠，想把本小姐困在這裏是不可能的，論對夢境空間的運用，我才是你祖宗。

什麼心靈世界？她一眼就看出來了，不過是眼前這個男人塑造的一個夢罷了。

看起來再兼顧，在她眼裏，跟那一碰就碎的瓷器也沒什麼兩樣。

這時，寧寧再次開口道：「所以，你到底是誰？」

「我啊。」

男人笑着伸出食指點了點唇珠，眼神逐漸夢幻：「我……」

……

龍穴。

走廊上，用了一半的茶水和糕點猶有餘溫，阿潤面無表情地望着空蕩蕩的走廊，身後是跪了一地戰戰兢兢的侍女們。

銀龍少年冷漠地問道：「誰都不知道寧寧大人去哪兒了是嗎？」

侍女們噤若寒蟬，身子埋地更低。

「好，很好！」如今的深淵第一輔佐官不怒反笑，冷笑道：「我就想問問，到底是誰讓薩麥爾和寧寧大人單獨相處，還不放任何侍女在附近的，不知道寧寧大人是雷諾大人的未婚妻嗎！這下可好，光天化日之下，兩個人憑空消失，我拿什麼向雷諾大人交代！連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深淵養你們還有什麼用！」

阿潤臉色陰沉的破口大罵，一改往常溫和好說話的鄰家哥哥模樣，但想想自家主上的心上人不見了，他要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才奇怪。

這會兒也沒人敢開口觸他霉頭，等他發泄了一通，末了還不解氣的將當時應該在場伺候的侍女押入大牢，這才怒氣沖沖地往回走。

有龍小心翼翼地問：「大人，寧寧大人這事……」

「找！給我不計一切地找！我倒要看看，是誰膽敢動我們深淵龍族未來的王后！」

在場之人聽到阿潤陰狠的聲音傳來。

不是沒有人猜測，以寧寧大人和薩麥爾那樣的實力，竟也能被不聲不響地擄走，看起來連絲毫打鬥的痕迹都沒有，這可能嗎？

除非，是魔王擄走了他們未來的王后……嘶——！

細思極恐啊。

若是這事流傳出去，恐怕還沒開始打仗，深淵就得先來一波內訌。

後面留在原地的龍們一個個腦洞大開，卻不知前面離開的阿潤轉個彎就卸去了臉上驚怒交加的陰冷表情，轉而是一副頭疼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