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小公主（31）

寧寧垂下眼帘，淡淡地嗯了一聲，心想果然，想要與「蘇寒」和平相處，就必須讓自己在他眼裏變成同類人。

在「蘇寒」看來，她方才的要求不過是不喜歡他弄壞了自己的玩具，而不是出於善良憐憫這類無聊的同情心。

這就足夠他主動道歉求和了。

大家都是喜歡玩的玩友，沒必要斤斤計較嘛，萬一寶貝兒一生氣就不肯跟自己玩了怎麼辦……之類的。

別說，「蘇寒」還真是這樣想的，他看寧寧特意把小亡靈往身後攏了攏，一副生怕他再動手的模樣，自認十分有眼色的「蘇寒」識趣地撇開視線，這一看，不經意就看到了地上滾落的小金屬球。

當下沒忍住又手賤地撿了起來，輕輕地揉捻，挑眉道：「這個叫什麼……魂器來的？我記得你說這玩意兒能控制亡靈？好吧，我承認是可以，但就這種程度的……」他眼神悠悠地瞥向瑟縮著不肯露頭的小亡靈，鄙夷道：「就這種廢物，有這個控制的時間，你還不如親手上。」

寧寧不做聲，隨手摘去那顆魂器失敗品，偏過臉沒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眸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笑意。

任「蘇寒」想破腦袋也不會發現，她這三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利用系統和阿三溝通，源源不斷地傳遞著情報。就連實驗都是在夢境世界裏虛構出實驗室來，以她如今對幻術的理解，採集到足夠的亡靈數據，她的實驗成果就能有高達九成的成功率！

然後通知阿三那邊接收實驗數據，再抓來亡靈進行實驗——哈！地下接頭工作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

誰讓「蘇寒」把她這麼個明晃晃的間諜放在身邊？情報泄露也只能怪他自己思慮不周。

這時，「蘇寒」再次開口道：「不過，為防你給我搗亂，在抓到那兩頭深淵巨龍做標本之前，寶貝兒還是做高塔上的公主比較好。你要是實在放不下那頭小黑龍，送給你也無妨，只要你喜歡。」

送什麼？送標本嗎？

寧寧櫻唇緊抿。

不得不說，寧寧這下是真的動了殺心。

不管她每次在虛無空間對任務目標有多麼嫌棄，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很難將這些分魂和深不可測的玉宸看做是同一人。既然要攻略目標，怎麼可能不投入感情進去？

她可做不到演一輩子的戲。

「蘇寒」對小龍那種輕慢的語氣，實在是觸及了她的逆鱗

寧寧仰頭，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寒光。

她已經感覺到——阿三快要靠近帝都了。

寧寧哼笑一聲，沉沉道：「你真的很煩……」

「……誒？」

絮絮叨叨的計劃着如何製作標本的「蘇寒」微微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要知道之前寧寧最多是無視他或者是輕微的不滿，這還是第一次，「蘇寒」如此清晰地聽出她話語中的厭惡。

就在這時，立刻有人三步並作兩步邁進大殿。

乾淨利落地單膝下跪，男人用沙啞的嗓音說道：「主人，城外大軍壓境，為首的是深淵如今的主宰——深淵巨龍雷諾。」

「蘇寒」愣過之後開心地雙手合十道：「真的嗎？那頭小龍是來救寶貝兒你的吧。真好，我第一頭珍藏標本有着落了！」他完全沒在意寧寧之前的話，轉而將注意力轉移到雷諾身上。

他單手捧著臉看向下方的摩格，笑容甜膩而危險：「那就拜託你幫我把那頭黑龍抓來咯，我親愛的摩格~」

絲毫沒有考慮，以摩格的實力，正面對上黑龍還有沒有回來的機會。

摩格走了，「蘇寒」高昂的情緒絲毫未減，嘰嘰喳喳暢想着未來，寧寧聽得多了，一概將這些話當做妄想，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沒過多久，外面就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咆哮聲，轟隆隆跟地震一樣，動靜越來越近。

「蘇寒」這時候也發現不對勁了。

不提摩格的實力，以他在帝都佈下的層層防護罩，不可能敵人打到家門口了還沒有絲毫察覺。

「蘇寒」一隻手撐著腦袋望向黑髮的女孩，問道：「寧寧啊寧寧，我的寶貝兒，可以告訴我你究竟做了什麼嗎？」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寧寧，從剛開始見面到現在，他一直狀似狎昵地喚她「寶貝兒」。

不過，從現在起，相信他再也不會這麼說了。

寧寧轉頭看着他，金髮碧眼的美人這時候雖然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反而帶上了幾分陰狠。

她低聲笑了：「我認識的蘇寒從來都機智又敏銳，魔頭先生要不要猜一猜，我到底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了多少小動作？」

這下金髮美人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他一字一頓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哦？那你下一句是不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寧寧聳了聳肩，她露出與「蘇寒」之前如出一轍的笑容，「這句話我反過來送給你，不過我可沒有什麼秘密需要你保守，所以——請你乾脆利落地去死吧！」

就在這當口，門口一道黑沉沉的身影轟然倒下，去而復返的摩格掙扎地喊道：「主人！敵人手中有一顆很奇怪的金屬球，任何亡靈觸之即隕，現在敵人已經到皇宮外了！主人……」

說完摩格頭一歪，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聲音。

「蘇寒」沒有看摩格，他緩緩垂頭，猩紅的眼珠子望向小亡靈……爪子裏的金屬球，陰沉沉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道：「是你，是你做的。」

可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就算她魔法沒有被禁錮，可要是有人在這帝都中使用魔法，任何一絲波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算了，那些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這個女人辜負了他的信任，她必須死！

「你的信任，你可別逗我笑了！」

忽然聽到對方冷冷的嘲諷，「蘇寒」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把心裏想的話給說去出了。

寧寧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迫使對方與自己四目相對。

「聽好了。」

她說。

「我從不覺得你是我的敵人，我就有資格對你為所欲為。但你不覺得你說這句話的前提就不存在嗎？」

她眼眸微微眯起，「信任？你所謂的信任，就是不聲不響將我擄走，隔三差五夢境中恐嚇一波，禁錮我的魔力讓我渾身虛弱只能在宮殿中活動，我看中的『玩具』你見一個就毀一個？！……還是你覺得，只要沒對我造成身體上的傷害，就是對我的信任？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寧寧一拳狠狠揍在他腹部，渾身上下氣勢高漲，只覺得這幾天的憋屈全都發泄出來了，通體舒暢！

她冷冷一笑：「記住了，我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做出這麼多事，那是因為我有本事，別說的好像我有多麼對不起你一樣！簡直讓我噁心！」

「蘇寒」神色猙獰地喊道：「住嘴！」他想到什麼，右拳猛地砸中自己的太陽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對她說了什麼！」

寧寧看着眼前「蘇寒」自己打自己的場景，眉間蹙起，原以為這下能徹底激怒「蘇寒」，沒想到他怒是怒了，卻沒有爆發出全部的魔氣，反而懷疑起他體內蘇寒的存在。

——不能再拖了！

正當寧寧準備使用大日炎煌強行凈化的時候，卻發現彷彿精分現場的「蘇寒」大吼一聲，無數的亡靈從宮殿後湧現出來，即使被寧寧的魔法打到在地，亡靈們依舊踩着屍骨一個接一個往前沖。

傻愣在一旁的小亡靈駭得魂飛魄散，無師自通領悟了爬柱子技能，三兩下攀上宮殿的支柱上，隨後，它抖抖索索地抹了一把額頭並不存在的虛汗，抱緊懷裏的金屬球死活不肯下去了。

饒是膽大如寧寧，看着眼前潮水般湧來的亡靈，都沒忍住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反應過來后，她頭疼地嘖了一聲，豎起耳朵從風中獲取信息，確定皇城方圓百米之內沒有任何活物存在，她深吸一口氣，忽地騰空而起。

她渾身上下散發着一層淡淡的光輝，這是全力驅動魔法的表現，神色肅穆有如天女降臨。

短短几秒內，莫蘭帝都上空籠罩着厚厚的雲層，黑壓壓地不斷迫近空寂的皇城，與一旁天朗氣清萬里無雲的明媚天空形成鮮明對比。

距離比較近先一步來到的人類聯軍警惕地停下來，思考着是不是亡靈那邊又搞出了什麼新花樣。

就在這時，阿潤派來打先鋒的深淵龍族姍姍來遲，有龍看到這眼熟至極的一幕，忍不住驚呼：「是寧寧的大人在發動魔法！」

「寧寧大人？」

格羅薩帝國的軍隊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騎士加里心下一松，收劍入鞘，沉聲道：「是長公主，我們先停一下。」

有頭龍驕傲地解說道：「沒錯，不想死的離遠點！這是寧寧大人獨創的雷霆魔法，能直接召喚天雷，威力堪比禁咒！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大規模的雷雲啊……」

果然艾薩克大人說的沒錯，也就是在深淵裏，這招威力才縮減了無數倍。看看上面這雷雲的厚度和籠罩範圍，就算他們龍族會飛也跑不出去啊。

禁、禁咒？

眾聯軍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就在此時，一道白光從空中閃過，貫穿帝都最中央的皇城。不等眾人回過神，帝都上方密佈著粗壯的雷霆，撞擊到地面上形成熊熊大火，將城中巡邏的數十萬亡靈碾壓成灰！

空氣中一陣風吹過，掀起塵土萬千。

各族戰士們手持武器，一個個目瞪口呆，望着瞬間清場的帝都久久回不過神來。

另一邊，莫蘭皇宮。

沒有了源源不斷的亡靈做擋箭牌，寧寧睨了一眼倖存下來的小亡靈，緩緩看向跪伏在地沉默已久的「蘇寒」，二人之間再無阻擋。

逐漸散去的迷霧之中，屬於「蘇寒」的身影逐漸膨脹，頭部長出的粗壯獨角直接頂破了整塊天花板。如同漫畫中比例怪異的巨人一般，壯碩的身形伸出有如四肢一般的黑色觸角，遊走在大殿廢墟之中。

那是什麼……

寧寧瞪大了一雙眼睛，盯着迷霧中的人形。

下一瞬，就覺一陣陣勁風席捲而來。

只見那人抬起代替手臂位置的兩隻觸手，似霧非霧的尖端陡然凝實，化作尖銳的黑色刺槍，睜著一雙血紅的眸子，惡狠狠刺了過來！

「轟——」

原地被夷為平地，寧寧配合浮動的風系魔法，輕而易舉地將攻擊全數避開。

「蘇寒」再怎麼攻擊都只是一個人，而寧寧曾經被包括艾薩克在內的十頭巨龍同時攻擊，都能毫髮無損地躲避開來。

迷霧被飛舞的出手驅散，凝實的黑霧泥漿一般包裹着「蘇寒」，猶如一具厚實的甲胄。

看這樣子，「蘇寒」的魔氣已經徹底激發出來了。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仰天狂吼，完全看不出人樣的「蘇寒」揮舞著觸手，猩紅的眼中充斥着強烈的憎恨。他此刻已經完全沒有理智思考的能力，唯一的念頭就是殺了眼前這個女人，殺了這個辜負了他的信任，又狠狠背叛了自己的女人！

「想殺我？」寧寧狀似愜意地輕笑，實則全神貫注地注視着「蘇寒」的一舉一動，口中調侃道：「還真是被蘇寒說中了，方才還叫我小甜甜，這會倒恨不得把我殺之後快……男人啊，你的名字是大豬蹄子。」

她提到的蘇寒可不是眼前這個，而是真正的，曾說過好感度25的蘇寒。

「去死——！」

他忽然咆哮出聲，魔氣暴漲，一身魔力紊亂的「蘇寒」聽不進任何話，尚存一線的心智轉瞬迷失。

神有神道，魔有魔道，他自詡與神比肩，走的卻是一條看似便捷實則處處隱患的魔道。須知魔之一道，更需要足夠堅韌的心性相匹配，否則只會被無窮的慾望所掌控，最終淪為力量的傀儡。

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或許……

不，沒有或許，誰讓他倒霉，在這時候就遇上了她呢。

寧寧摸了摸下巴，對這人沒有絲毫同情，默默等了一會兒，這才挑眉道：「看來魔氣真的完全爆發了啊。」她笑了下，「——那我就不客氣了！」

話音落，鋒利的雷刃將四條觸手捅個對穿，牢牢釘在地上。

怪物被電得渾身抽搐，瀰漫張揚的魔氣有如見到天敵，紛紛避如蛇蠍。

隨後，寧寧便在對方目眥欲裂的瞪視下揚起金色的火焰，俯身對着呈懺悔姿勢雙膝跪地的「蘇寒」輕聲道了一句：「永別了——」

接下來，果斷大日炎煌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