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小知青（26）

吃完早飯，送走了韓衛東。宋向陽走回程家的時候，村子裏還有炊煙裊裊，有同樣吃完飯去上工的人看見他也會招呼兩句。

這個村子大部分都是程姓人，往上數幾輩，多的是一個祖宗傳下來的親戚，宋向陽雖說不是土生土長的程家村人，可他自小長得好，幹活也是一把好手，村裏人不大看重學習，也不清楚他在部隊中分量幾何，但僅僅宋向陽是軍人這一層身份，就足夠村民高看他一眼了。

在這些長輩眼裏，他不苟言笑就是內向靦腆，他生人勿進就是不善交際，尤其是在女性長輩們看來，一個長得好看還默默把所有活都做完的年輕小夥子，還不足以讓她們喜愛嗎？

跟他打招呼的還真有不少。

「喲，這不是陽子嗎？啥時候回來的？」

「回來就好，這次多待幾天，你姐可想你啦。一天到晚在俺面前念叨你……」

「部隊里很苦吧，瞧你這黑的。好在身子骨壯實不少，穿着軍裝真精神！」

宋向陽對長輩還是很尊重的，一一點頭。

「是，嬸子，我昨兒下晚會來的。」

「嗯，嗯，這次年後才回歸隊，請了一個月假。」

「不苦，習慣了。謝謝嬸子。」

幾個大娘笑眯了眼，又對宋向陽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有機會多在村裏縣裏看看？如果有相中的姑娘，趁早娶了吧……」

每次回來，問及部隊和婚事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前者可以選擇性回答，至於後者……宋向陽笑而不語。

宋向陽回了家，屁股還沒坐熱就被他姐又趕出門外，手裏還被塞了倆大紅薯，宋向英頭也不回的念叨著：「我聽說寧寧那孩子昨兒晚上又看了一夜書，早飯肯定也沒好好吃，你給我這送過去。不知道人在哪兒就去問你姐夫，知青的活兒都是他安排的！」

宋向陽握著倆成年人手掌大小的紅薯站在原地，輕咳一聲：「……不是給我吃的？」

宋向英聞言回身瞪了他一眼，「我是短你吃了還是短你喝了！早上喝了五碗粥這會就餓了？還不快送去，一會兒該涼了！」她意味深長地道，「把握好機會，我可盼著聽寧寧喊一聲大姐很久了。」

宋向陽沒說話，低頭將兩個紅薯撂在一隻手上，另一隻手虛虛攏在上頭擋風，悶頭往程家外頭快步走出去。

瞧他走遠，宋向英撲哧一聲，拍著大腿樂道：「我還真當你一點都不動心呢，哎呀，本來還愁用什麼方法讓這兩人多處處呢，這下不用擔心了。」

就她弟弟這固執的性子，真要不同意，那紅薯早就下他肚子裏，哪裏還有被拿出去的機會？

田裏人多，有好些田都不在一塊，偶爾有熟悉的人程大隊長會把他們安排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幹活，但除了大隊長要以身作則喊口號，其他的大多說話聲音不大。

宋向陽一眼就在人群中鎖定了程懷山和程衛華父子，意外的是，他印象中不怎麼愛動彈的二侄子程衛國也在，幹活的架勢還挺不錯。

他走到程懷山跟前打招呼，「姐夫，耽誤你一點時間？寧溪同志人在哪裏，姐姐讓我來給她送些吃的。」

程懷山抬頭看他一眼：「寧溪？看見山腳那顆榆錢樹沒？拐角後頭那塊就是知青點的上工地點。」他眼神往宋向陽手裏一瞟，「這是你姐讓你送的？」

他跟媳婦結婚這麼多年了，除了新婚頭幾年，什麼時候見她這麼殷勤過。

宋向陽點點頭，神色自若道：「我閑着沒事，跑跑腿正好。姐夫你繼續，我這就走了。」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程懷山哼笑一聲，扯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汗，繼續埋頭幹活，趕緊幹完最後一波，就得做過年的準備了。

程衛華湊到他老子面前，遲疑道：「爸，以後是不是，我得管寧溪同……管她叫小舅媽了啊？」親媽的意思那麼明顯，就算遲鈍如他，也終於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程懷山沒點頭，也沒搖頭，只含糊地說了一句：「等你小舅舅把人追到了再說吧。」

程衛華似懂非懂的點頭。

身後，程衛國的身影僵硬了好一會兒，才更用力地揮舞起手中的鐮刀。

好不容易找到寧寧，附近種田的人都知道程大隊長家的宋向陽來找知青點的寧溪同志了。宋向陽板著俊臉，一本正經地將兩個猶有餘溫的紅薯遞給寧寧，「寧溪同志，這是家姐讓我送給你的紅薯，趁熱吃吧。」

寧寧回身和知青點的各位打了聲招呼，大家都表示理解，這麼多天下來一起白天上工晚上挑燈閱讀，這些年輕知青們也生出了不少革命友誼。

見大家都不反對，寧寧到河邊洗了手，這才拿過一隻紅薯，一邊剝著皮一邊笑了下，「我吃一個就夠了，另一個你拿着吃吧，謝謝你特地給我送來。」

天氣冷，寧寧把下半截沒剝的紅薯握在手裏取暖。這一世宿體原本就樣貌清秀，在她的靈氣滋養下，體內的雜質越來越少。少女皮膚本就白皙嬌嫩，現在更是白如潤白的雞蛋，細長纖巧的手指捧著紅薯，手指在粗糙的紅薯皮映襯下細膩如溫玉一般。

宋向陽不敢盯着她臉看，目光不自覺滑落到那幾根漂亮的手指上，漸漸不由出了神。

寧寧似有所覺，吃紅薯的動作頓住，然後掀起眼瞼往他那看，問道：「怎麼？你吃過了嗎？」

這一聲讓宋向陽回神，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大口紅薯，卻忘了把皺巴巴的紅薯皮剝了，吃起來口感自然不如純紅薯肉細膩，他放慢動作咀嚼著，一雙英挺的眉不自覺微微皺起。

寧寧微微抿唇，垂眸掩住眸中的笑意。

宋向陽觀察力驚人，哪能沒注意到她這點小動作，當下尷尬地輕咳一聲，三兩下把剩下的大半截紅薯剝了皮塞進嘴裏，一股腦吃完了，見寧寧還捧著紅薯低頭小口小口啃著，找著話頭：「對了，我聽說寧溪同志是這批知青里年紀最小的一個，姐姐說你才十七歲？」

「過了年十八。」提起宋向英，寧寧也有了興趣，「等十五天後參加完高考，我就是大學生了。」

十八歲，那就是可以結婚了。

宋向陽不知怎地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他眼神飄忽了一瞬，慶幸寧寧聽不到他心裏說的話，一本正經地順着話題說下去，「想好要報考哪個大學了嗎？」

「京城醫科大學，臨床醫學系。」

宋向陽眼中詫異一閃，「就這一個，不多考慮幾個備選嗎？」這是有多大的自信才會只報一個？

「如果可以，我是想直接報考軍醫的，可惜，軍醫名額需要有推薦，不是靠考試就能得來的。不過沒關係，我已經查過了。」寧寧微微一笑，「若是能在大學里得到導師的嘉獎，同樣有機會進入軍區醫院實習。」

提到自己的領域，宋向陽神色漸漸嚴肅起來，「想做軍醫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軍醫可不比護士，隨時要聽候上級調配就不說了，部隊這地方平時還好，一旦有什麼戰爭或保密任務，傷員們血肉模糊缺胳膊斷腿兒都不是什麼稀罕的事，她真的都做好準備了嗎？

寧寧抬頭對上他凜然的雙目，神色認真，「我知道，這本就是我的目標。」

哪怕一開始是為了宋向陽才決定考軍醫，但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最好！

兩人站在青草茵茵的小河邊，面對面聊天，遠遠看着，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看到的人忍不住小聲議論：「這程家的宋小子跟寧溪同志站在一起可真般配啊，兩人一個是軍人，體格好，一個是知青，文化水平高，要是他們兩個在一起了，生下的孩子還不知道有多出色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