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小知青（36）
屋內是短暫的寂靜，只有時嗶剝的爐火燃燒。
一口氣說完一長串話，李冬梅明顯有些喘，手還放在寧寧肩膀上沒動。
寧寧想了想，從今天帶回來的果子裏摸出一個，放到兩人之間，然後極富有童心地拿一根食指戳啊戳，堅持不懈地往李冬梅懷裏戳著果子。
李冬梅低頭看了眼散發着淡淡甜香的果子，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向寧寧問道：「你做什麼？」
在鄉下這一畝三分地上，水果本就是個金貴物件，李冬梅敢說就這麼一個果子的價值都趕得上她半個月的飯錢了！而且如今可不是水果成熟的季節，在這萬物蕭條的冬季，能有口飽飯吃就能讓人心滿意足。
她可是親眼看到宋向陽將這些果子送給寧寧，照這麼看來……這個人似乎還不錯！
呸呸呸！李冬梅啊李冬梅，不要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所迷惑，那宋向陽可是部隊里的官兒啊，弄一個稀罕點的水果罷了，對他來說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
李冬梅戀戀不捨地瞅了瞅果子，果斷將之塞還給寧寧，扭頭不去看她。
「拿走！我才不吃那個人送來的東西！」
身後一時沒了動靜。
一秒。
兩秒。
三秒。
正當李冬梅忐忑地想是不是惹寧寧生氣了時，她忽然感到肩膀被人戳了戳，條件反射地回頭看，嘴一張就被塞了一塊汁水飽滿的果肉。
「咕咚。」李冬梅下意識咽了下去，就聽女孩滿含笑意的聲線，「很好吃吧？」
李冬梅傻愣愣地點頭，「嗯。」上一次吃到水果是什麼時候的事？大概已經有兩三個月了吧，還是個乾巴巴酸不溜丟的青蘋果，就這樣她還珍惜地啃了一天才吃完。
「我也很喜歡這個果子呢。」寧寧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前幾天他的戰友路過，給他帶了這種果子，他見我喜歡，便都給我了。我昨日不過是稍微懷念了一下那果子的味道，結果你猜怎麼着？今天傍晚他就送了我一模一樣的果子。」
李冬梅沉默了片刻，「……那，萬一是他托別人送的呢？」
「生長有這種果子的地方，距離最近也離程家村有三個村子，若是託人來送，一來一回最起碼得有兩天的時間，而若是他親自騎自行車去找就要快多了。」寧寧微微嘆了一口氣，覺得他傻，又有些心疼，「最倒霉的是，他回來的時候，那自行車胎不知道撞到了什麼東西，直接破了一個洞，只能背着車和果子走回了村子。要不是有人指給我看我還不知道！」
她知道軍人體力好，但再怎麼好也得有個限度，宋向陽他畢竟只是凡人。
「梅姐，我知道你的擔心，其實你說的那些問題，對於我們倆來說影響不大。我不解釋，只是覺得爭論這些事並沒有什麼意義。」她嘴角微微翹起，眼神如水一般蕩漾著柔柔的波光，好似想起了什麼美好的回憶，「我想告訴你的是，兩個人在一起，時間和距離從來不會是問題，關鍵是看那個人有沒有心。」
李冬梅啞口無言，癟著嘴看寧寧，半晌才氣悶道：「算了，我是說不過你。總之你心裏有數最好……以後出了什麼事，可別偷偷躲起來哭！」想着還是有些氣不過，抬起手指戳了兩下寧寧的額頭。
她用的勁不大，倒是嗔怒的意味更大些，寧寧摸著額頭猶有餘溫的觸感，一臉無辜地對上李冬梅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李冬梅滿臉不爽地看向寧寧，她依舊是一副懵懂無辜地小模樣，看着看着，李冬梅就有些綳不住嚴肅臉，捂著嘴嗤嗤地笑起來。
寧寧見狀，也隨之綻放出舒心的淺笑。
時間一晃而逝，一轉眼就到了高考這天。
高考前一天知青點陡然陷入了難言的焦灼之中，寧寧一早就收拾好東西，到點就熄燈睡覺，養精蓄銳以待第二天的考試。
李冬梅死死捏住軍綠色書包，有些緊張地靠在寧寧生邊：「寧寧，我感覺好緊張，一會兒發揮不好改怎麼辦啊？」她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顯然前一天晚上並沒有睡好。
「不用緊張，該複習的你都已經複習過了，大家都是很長時間沒有接觸過書本，起點都一樣。」寧寧道，她翻開了李冬梅的筆記，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要點，可見其主人用心程度。「打起精神來！咱們這麼年輕，今年不行還有明年，只要儘可能的將自己所會的東西都發揮出來。加油！」
寧寧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壓低音量，所有人都聽到了，於是紛紛互相鼓氣，身體里那根緊繃的弦緩緩放下。
「好，加油。相信自己，我們一定可以。」
考試的地點在縣城，所以參加高考的人都在程家村村口集合，程隊長特地給他們安排了車送她們，因此到那兒的時候還沒超過七點。
考場外面已經聚集了不少考生，頂着寒風往裏頭張望，心情既緊張又興奮，眼睛閃閃發光。
寧寧在其中還看到了一個熟人，高文不知道怎麼做到的，拄著拐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捧著本書似是看得很投入。但是她卻並沒有看到趙秀雲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高文做了什麼手腳。
為了這場考試，程家人可謂集體出動為寧寧鼓勁，除了大隊長程懷山實在是有事脫不開身，就連剛放假的程蓉都一起來了。
「寧寧，你那些書都看完了嗎？」程蓉擠到寧寧身邊，出聲問道，她看起來比寧寧這個當事人還緊張。
寧寧思考了一下，「我有測試過，成績還可以，想來考上我想去的那個大學難度應該不大。」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程蓉道：「那我將來也要考上京城第一學府！」
周圍人：「……」
你當第一學府是你家開的啊，想考就能考上？
宋向陽目光柔和的注視着寧寧，然後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微微一笑，握住寧寧的手，給她塞了……倆蛋。
男人寬厚的大掌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姑娘的小手，連帶着姑娘手心的煮雞蛋一併攏入手心，人體的溫度一觸即分，他微微躬身，認真地注視着寧寧：「加油，我在這裏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