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小知青（番外）

蔣家那一場天降雷火事件鬧得挺大。

尤其是親眼目睹落雷現場的人們，有好一段時間晚上都被嚇得噩夢連連。雖說這個時候反對封建迷信，但這實打實的「雷罰」就發生在眼前，哪怕對蔣家做過的事不怎麼了解的普通百姓，一聽到被雷劈的事件就恍然大悟了——哦，原來是那個壞事做盡老天爺都看不過去的蔣家啊。

也可謂是以另一種方式青史留名了。

雖然蔣家並不想要。

比起物質上的損失，這件事對蔣家人的精神打擊猶為巨大，哪怕是琢磨什麼壞主意都會下意識往天上看一眼，可見這事對他們造成的心理陰影有多麼大。

不過寧寧才懶得管呢。

在蔣家人統統進醫院之後，寧寧特意去附近轉悠了一圈，發現除了蔣家老爺子似乎精神上受了刺激，一直在喃喃自語些什麼，另外就只有兩個人受了傷，其他的除了逃跑過程中受了點擦傷，叫嚷起來比誰都凶。

至於那兩個受了傷的倒霉蛋，一個就是出餿主意要拿寧成業把柄的蔣老爺子的孫子，另一個就是被親外公推進火里，損傷慘重的李思薇。

前者的腳傷還好，只要養個三五個月就能再次走路了。

李思薇就倒霉了。

雖然救援人員已經來得足夠快速，但她被救出來的時候，全身都有大面積燒傷，那張嬌美的臉蛋如今是徹底不能看了，最嚴重的是她的左腿，被當時燃燒着的房梁掉下來死死壓住，醫院診斷過後告訴蔣紅只能選擇截肢，直接讓剛清醒過來的李思薇徹底崩潰了。

寧寧得知了這個消息，也只是感嘆了一句因果報應，輪迴不爽。

原本劇情中害得宋向陽毀容斷腿的那個女人就是李思薇。

這一世李思薇還沒做下太多喪心病狂的壞事，寧寧也沒打算對她做什麼，但沒想到的是蔣老爺子的神來一手，陰差陽錯竟是為宋向陽報了仇。

寧寧趁夜去看了她一次，還帶上了宋向陽體內剝離出的人魂，她也沒有特意提醒人魂它其實並不是宋向陽的前世，看着長著與未婚夫一模一樣臉的人魂瞪着李思薇，滿臉都是大仇得報的暢快，寧寧感覺還是挺微妙的。

不過長相只是暫時性的偽裝，等人魂離開這個位面，自然會恢復自己的容貌和記憶。

然後她沒等人魂一臉複雜地看向她訴說些什麼離別之語，揮揮手就把魂抓了起來，在離開的時候，湊近看了看李思薇臉上的傷勢，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就李思薇這臉，除非是寧寧親自出手，如今的醫療水平是不可能治癒的。

也就是說，她這容貌，毀定了，她這左腿，也截定了。

李思薇半夜醒了過來，佈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腦海中還回想着夢中美好的一切——

討厭的寧溪死在鄉下沒有回來，寧成業的偽裝被她戳穿下場凄慘，外公藉此機會一舉扳倒了敵人，蔣家至此之後一家獨大，她的身份地位也水漲船高，走到哪裏都有年輕俊彥追着捧著，甚至在夢裏被毀容被截肢的人也不是她，而是那個該死的寧溪的未婚夫宋向陽！

她甚至記得夢裏的每一個細節，可當她睜開眼，冰冷逼仄的病房卻在無情地嘲諷她面對現實！

李思薇口渴的要命，但是唯一關心她的蔣紅之前被她用鹽水瓶砸暈了，到現在還躺在隔壁病房休息。她張了張口，正要大聲喊人，嘴角突然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身子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頓時牽扯到渾身的傷處，痛徹心扉。

「呃……」

李思薇臉頰劇烈抽搐了片刻，因為痛苦過於強烈反而全被扼制在嗓子裏，一句完整的呼痛都說不出口。她臉上的神情猙獰至極，一絲絲血跡從潰爛的傷口裏流出。

這個時候，病房的門打開了。

一聲病服的蔣老爺子出現在李思薇面前，身後跟着畏畏縮縮的蔣紅。

「外公……？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李思薇怔怔地看向來人，聲音嘶啞帶着一絲不甘置信，她根本沒意識到危險，鬆了一口氣自顧自的念叨，「媽，我渾身都疼，也渴，你到哪兒去了？我要喝——啊！外、外公，你做什麼！」

蔣老面無表情地站在她面前，蒼老的大手狠狠鉗住她的下頜，眼神冰冷至極。

「薇薇，蔣家敗了。」

說完，他鉗制住李思薇的手捏得更緊，以至於繃帶底下暈染開一圈血色，蔣紅在他身後欲言又止，嘴唇翕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終還是不忍地撇開頭。

誰也沒想到蔣家敗落的速度如此之快，剩餘的蔣家人無所適從，只能將無處宣洩的恐慌、絕望、不甘，盡數發泄在堪稱一切不幸源頭的蔣紅和李思薇身上。

畢竟，無論是最先提供犯罪證據的寧成業，還是在蔣家倒台的過程中發揮了穩准狠最後一擊的寧溪，都和這對母女有着這樣那樣的糾纏。

一聽到蔣家再也不可能復起，李思薇眼中滿是恐懼，牙齒碰撞得咯噠咯噠響，她在蔣老冰冷仇恨的目光中往床裏面用力瑟縮著，那一聲聲陰冷至極的薇薇，就像是來自地獄的索命呼喚。

「薇薇，你知道寧成業為什麼會提前曝光他的身份嗎？因為你！對寧溪下手了！你竟然蠢到當着他的面，殺他唯一的女兒！」

「而寧溪，也是因為你刺激了寧家那兩個老的，才舍下面子去央求科學院的老傢伙們出手，只是為了救出她那沒用多少情分的親爹！」

「薇薇啊，我明明告誡你這些日子老實點，老實點……你為什麼就是不聽呢？」

李思薇嗅到了不妙的氣息，她臉色蒼白地拚命搖頭，恐懼地央求道：「外公，你饒了我，不會有下次了，我保證……」

越是費盡心思嚮往上爬的人就越是怕死，明知道生不如死更難受，卻貪戀着苟延殘喘地活着，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蔣老心知這個外孫女跟他是一類人，再苦再痛，也不敢真的自殺了事，他嘴角勾起個不帶絲毫溫度的弧度。

「我相信你，不會有下次了……因為你下半輩子只會在病床上度過。」

「外公都聽醫生說了，你的病如今是治不好了，只能好好靜養著。只是薇薇啊，如今家裏條件困難，只怕沒辦法維持天價的醫療費，不過你放心，怎麼說你都是我親外孫，外公會好好地照顧你，不會短了你的吃穿，基本的藥物也會幫你維持着。疼是疼了點，但只要你肯堅持，長命百歲還是能做到的……」

蔣老爺子冷笑着看着李思薇眼裏驚喜的表情破滅，逐漸演變為絕望，寧家父女他動不了，一個小小的李思薇他還是有能力報復的。

蔣家已經沒有希望再起來了，憑什麼這個矛盾源頭的女人能輕易解脫，要不是這麼多年來蔣紅和李思薇一直不斷地招惹寧家父女，蔣家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蔣老爺子咽不下這口氣，他要狠狠折磨這兩個女人，看着一言不發的蔣紅和滿心絕望的李思薇，他眯了眯眼眸，眼裏浮現濃郁的陰霾。

有一次寧寧路過人民醫院的時候，剛好看到李思薇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往外挪，大部分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圍上了圍巾，雙手戴着黑手套，左腿的部分空蕩蕩的。她看起來形銷骨立，出院以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再也沒有以往溫柔可親的氣質，反而是陰沉沉的，一雙眸子像是潭死水一樣沒有半點生氣。

李思薇慢吞吞地抬起頭來，剛好對上寧寧審視的眼神，她滿臉麻木地任人打量，隨後就像是沒有看到寧寧一般，轉過身佝僂著身子離開了。

後來蔣家似乎是折騰夠了她們母女，終於在十年後的某一天，將這兩人掃地出門了。

李思薇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自然沒辦法結婚，她沒有劇情中宋向陽那樣身殘志堅的勇氣，只能靠着多年的一點積蓄，還有蔣紅時不時給人餐館打工那一點可憐巴巴的工資，有一搭沒一搭的混沌度日。

這一生李思薇過得無比壓抑，不到四十歲就去世了，死前身邊只有白髮蒼蒼的蔣紅陪伴。

而蔣老爺子經此一事也受了打擊，沒幾年就把手頭僅有的產業交給信任的小輩，撒手人寰了。

這一場內亂髮生的時候，學校正值放暑假，程蓉回了程家村，只有宋向英為了自己的滷肉店留了下來，但無論是寧寧還是宋向陽，都默契地將她保護得好好的，一點都沒受到外界風波的影響。

等到程蓉再度開學的時候得知蔣家的那些事，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把她氣得直跳腳，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韓衛東爆錘了一遍，質問他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瞞着她。

也就在那時，寧寧他們才知道，原來這倆人早在兩年前就好上了。

寧寧看着韓衛東笑嘻嘻地喊了她一句「小舅媽」，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視地抬手掩住眼睛。

身體已經痊癒的宋向陽聞言臉都綠了，隨手撈了一把棍子砸了出去，好容易憋出一個字，「滾！」

看到韓衛東躲過了小舅舅的連環棍殺，程蓉悄悄鬆了口氣，結果一抬眼就看到寧寧揶揄的眼神，原本自信爽朗的姑娘抿了抿唇，臉蛋通紅，有些害羞了。

兩個月後，寧寧結婚了，婚禮雖然緊張了點，但並不倉促，該準備的東西宋向陽一早就準備好了。如今萬事已定，沒有了蔣家那根攪屎棍，那些任務對於宋向陽來說基本沒有什麼難度。

不過李首長體諒他新婚在即，挑選的任務都沒有離京城太遠的，還特地在結婚那幾天給他空出足夠的時間。

結婚前一個月，寧成業找寧寧談了一下午話，父女倆人算是和解了，雖然不會像正常的父女那般親昵，不過能看到女兒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實的笑容，寧成業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結婚之後，寧寧和宋向陽就像是世間任何一對平凡的小夫妻一般，按部就班的生活，上班、懷孕、生子，直到兒子上幼兒園之後，寧寧去西北軍區歷練了兩年，送完兒子去上小學，就接受了科學院的邀請，成為專家研究小組的一員。

僅僅半個月不眠不休的研究調試，就研究出抗體，挽救了無數在邊界奮戰的軍人們的性命。

之後寧寧從身影就很少在外界出現了，上頭將她的檔案保存得極好，即便是宋向陽，也只能偶爾從她口中透露出的隻言片語，猜測她正在進行的是何等驚人的研究。直到三十年後，寧寧正式退休，才辭去一切繁瑣的事物，在母校京醫大擔任教授。

當了教授之後，時間明顯清閑了許多。又過了幾年，宋向陽也正式退休了，老兩口住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四合院裏，平日裏賞花下棋喝茶聽戲，日子過得倒也清閑。

她偶爾不服老地跑去爬山跳傘，宋向陽也由着她，那雙時刻注視着她的眼睛裏，只有面對着妻子才會浮現的無奈縱容。

而他們的兒子自小受父母感情的熏陶，長大后成了作家，徵得了兩人的同意之後，他將他們的故事潤色了一番，發表了出去。

期間還配有兩人日常相處的照片，竟意外感動了無數人，都說：「在宋老先生的眼裏，我們看到了真正的愛情。」

而在宋向陽逝世后的當晚，寧寧也隨之離去，真正實現了白頭偕老，生同衾，死同穴。

這一世，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