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霸王花（6）

她的眼眸很純粹，純粹得彷彿能看到倒映着小小的他的身影，直覺告訴他，寧寧沒有撒謊，她想要找柯林玉，真的只是為了他的病而已，他低落的心情慢慢回暖。

寧寧的說法在他意料之外，不過她在青梅竹馬和名義上的丈夫之間選擇了他，實在讓他又驚又喜。

「你是因為我的病？」他問。

「當然。」寧寧理所當然地答道，「你對我這麼好，又給我地方住，又給我新衣服穿，又給我一堆一堆好看的珠寶首飾，我知道外面很危險，你可以不管我的，但你還是願意給我顧太太的名分，保護我。我寧溪是個講義氣的人，當然要投、投、投桃子給李子了！」

……是投桃報李啊。

顧廷笙微妙的想起他的妻子綠林出身，沒受過什麼正規教育，正常說話的時候看不出來，說起文縐縐的話就磕巴了。這熟悉的場景再現讓他有些想笑，然而她話中的含義讓他不由沉默。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在前世他和妻子還處於無視與被無視的關係時，一名由柯家介紹的老神醫找上門來，服用了一段時間的中藥之後，他明顯感覺到身體狀況有所好轉，便帶着豐厚的禮品上柯家致謝。

與他會面的是柯家老大柯成澤，那時對方的態度說不上有多冷淡，卻也熱情不到哪裏去，這讓原以為柯家是想要藉助顧家財力的顧廷笙難免有些疑惑。還是即將離開前，恰好從門口路過的柯林玉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他說：「顧老闆要感謝的話，不如多謝謝你顧公館里的人。」

那時他以為對方說的謙辭，但他回去之後依舊嘉獎了顧公館上下所有人，每個人多加三個月薪水，這讓很長一段時間內，顧公館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

可現在仔細回想一下，顧家與柯家毫無交集，若柯家沒有與顧家聯合的想法，那麼對方為什麼要送神醫過來，而若說能讓兩家聯合到一起的人，顧公館內確實有一個。

他的妻子，寧溪。

那時他與妻子處於新婚漠視期，他根本不會想到沒什麼存在感的妻子會專門為他請醫治病，而後來他們感情好了，柯家也被捲入政治鬥爭，那名神醫也消失不見了，他便遺忘了柯家的事。

想到這，他忽然心情有些複雜，這件事如果也是她做的，那就難怪柯林玉幾次見到他都不給他好臉色了。傷害了人家心心念念的姑娘，人姑娘還把他的身體放在心上，這怎能不讓人生氣？

換做是他，也必定氣得想揍那人一頓。

吃過晚飯，兩人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寧寧就去了細雨樓。

剛一踏進門口，樓上樓下人滿為患的模樣就讓她稍稍驚了一下，待走近高台，聽到那熟悉的唱腔，看到那一顰一笑婉轉風流的人，才恍然是柯林玉親自登台的演出。

難怪會如此的萬眾矚目。

說起來，這柯家的兩位少爺都各有不俗之處。大少爺柯成澤城府深沉心思莫辨，短短數年間就從一名文人晉陞為新政府高官，在劇情中是少有敢與於靜海爭鋒相對還不落下風的大牛人。二少爺柯林玉少時聰慧，然而留學歸來之後就不務正業，在老家鼓搗起開戲班子，自己興緻上來了還時常喜愛親身上陣唱戲。

這細雨樓里的客人，有三分是奔著柯家的名頭來的，但多半還是因為柯家二少真有名角兒的實力。

對此柯林玉心知肚明，他也不耐煩搭理那些個別有心思的人，一早就撂下話來了——真心聽戲的請留，不愛聽戲的請走，出門右拐就是柯家，有事找他大哥商量去，他柯林玉就是個窮唱戲的，找他也沒用。

少了些無謂的糾紛，柯林玉又是真的有實力，他手底下會唱戲的也不是一般的多，久而久之，細雨樓的名聲便也傳開來了。

戲好聽，人好看，價格公道實惠，環境也優雅舒適，有柯家做後盾，還不用擔心戲樓出事殃及池魚，這樣的好地方，誰不喜歡？

「……你忍心將我傷，端陽佳節勸雄黃。你忍心將我誑，才對雙星盟誓願，你又隨法海入禪堂……手摸胸膛你想一想，你有何面目來見妻房！」

賓客滿座，聽的如痴如醉。

台上白衣「女子」撫胸哀泣，念的正是白素貞質問許仙那一鍛。

寧寧也靠着柱子欣賞小夥伴的表演，雖然她並不欣賞許仙這種懦弱無用的男子，也真心覺得他和白素貞並不相配，但不得不承認，作為名劇曲目之一，白蛇傳確實有其魅力之處。

她聽得投入，便也沒發現入口處進來一行熟悉的身影，為首的男人目光準確地在人群中找到了她，再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台上的柯林玉，眸光霎時深黯了一瞬，隨後在所有人都沒察覺到異常的情況下，走上了三樓的貴賓包廂。

曲終人散，寧寧熟門熟路地找上後台，後台的人一見是她，也沒出手攔著，任由她走到了正在卸妝的「白素貞」身後。

寧寧看着洗去妝容后依舊不減風流的眉眼，調侃道：「喲，這是哪裏掉下來的白娘娘啊？別跟着許仙那個無趣的書生了，隨本大王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柯林玉對着鏡子裏的她白了一眼。

寧寧訕訕，怎麼，感覺小夥伴心情不太好啊……

她又說了好些逗弄他的話，然而統統被對方無視了個徹底，直到他慢條斯理卸完妝，才轉過身看她，飛揚的桃花眼斜睨了她一眼，仍帶着幾分女角兒慣有的瀲灧之色，看得人心口怦怦直跳。

然而從小看到大的美色攻擊對某個女土匪一點用都沒有。

柯林玉點了根煙，淡淡開口：「這些天你跑哪兒鬼混去了？」

「當然是在顧公館啊，你不是都知道的嗎？」寧寧莫名覺得自己矮了一頭，她有些不爽，強行嘴硬道：「還有，什麼叫鬼混？我那是去辦正事的好嗎？」

柯林玉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正事？你所謂的正事就是隨隨便便和一個男人結婚？還是個出了名的病秧子？」他吸了口煙，接着一個岔氣把自己嗆到了，捂住嘴狼狽的咳起來，頓時什麼氣場啊風流啊全部撐不住了。

寧寧連忙上前給他順氣：「你說你抽煙就抽煙，說話就說話，一邊說話一邊抽煙一邊還生著氣，你不嗆著誰嗆著？」

「你還好意思說，我這是為了誰……」

「好好好，都是為了我，為了我個小沒良心的行了吧？你快別說話了，先緩緩，緩過勁了再來罵我。」

「……」柯林玉直接給她氣無語了。

寧寧心裏默默嘆氣，要是換做原來的寧溪，恐怕又會抱怨這些教訓聽得她都耳朵起繭了，可是寧寧哪能看不出來柯林玉對原主抱的是什麼心思？

可惜了，別說原主那粗枝大葉的心思完全看不出來，就算能看出來，以柯林玉這三十歲的情商中二期的智商，八成也得把事情搞砸，你說你喜歡就喜歡唄，一見面非得把心上人氣得跳腳是什麼毛病？

小學生嗎？

「明知道我會生氣你還非得這麼干？當時你不聲不響被人綁走也就算了，我知道你那性子就是想湊個熱鬧，可轉眼你就成了顧廷笙的……那又是怎麼回事！」他嘴角掛着冷諷的笑，確認了一遍寧寧沒缺胳膊沒少腿，臉色紅潤氣質佳，眼神銳利地盯住她，「別告訴我你真看上他了？」

誰知這姑娘歪頭認真的想了想，竟然還真點頭了，看那模樣還挺高興：「對啊，我就是看上他了！」

柯林玉一雙桃花眼瞪得溜圓，險些沒一口老血噴出來：「你還真……你看上他那兒了？」他就不信，他哪點比不上顧廷笙那個病秧子。

寧寧不假思索擲地有聲：「臉！」

柯林玉：「……」

……那還真有點勉強，顧廷笙是榮省第一美男來着。

他緩了緩，又緩了緩，告訴自己別生氣，他早該認清楚了，這丫頭就是個極度膚淺的顏控，可是……可是……尼瑪還是好氣啊！

他憋了一會還是沒忍住，反手指向自己，氣咻咻道：「顧廷笙好看，我承認，可難道我就不好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