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小夫妻（二）

忽聽得街口一陣喧嘩。

倪大海扭頭一瞧……好傢夥，有人在街口打起來了，打架的男人他也認識，都是這個街面上的小混混，平時拉幫結夥坑蒙拐騙的什麼事情都干，為首的叫趙三兒，在縣上也算是一霸了。

他們打架不奇怪……

可對手卻有點兒……沒法說。

四五個膀大腰圓的老爺們，對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吆三喝六的，擼胳膊挽袖子的，凶神惡煞的……可還就是不大敢靠前，跳着腳的叫罵：

「你個小丫頭片子，使的什麼妖法？」

「對！你手裏拿的什麼？」

「哎呦，三哥，我不行了！」

話音一落，其中有個小子「咣當」一聲就躺倒了，四肢抽筋兒，口吐白沫，瞧那個樣子像是突發羊癲瘋，四周圍觀的人一看，全都躲開了。

視線一開闊……

米香兒才把人群中那個女孩兒瞧了個仔細……只見她身材不高，略顯嬌小，膚色白皙得有些嚇人，幾乎可以說是白得透明了，就連皮膚下面的毛細血管都隱隱欲現，五官清秀小巧，一雙眼睛又圓又黑，睫毛濃密，配着如雪的面色，黑白分明的倒有一些詭異。

再看身上那個打扮，不是漢族人，藍布纏頭，穿了一件同色同質的滿襟上衣，袖大無領，下配一條半截的藍色短褲，胸前褲腳領口處都綉著牡丹，色彩鮮艷，絢麗奪目，在人群中一站，遠遠的就先看見她了。

米香兒見多識廣，知道這是苗族人的裝扮，只是那個年代，苗族人跑到東北的地界上，還真是不多見，不禁有些好奇，往前走了幾步，目光緊盯着面前的「戰局」。

趙三兒一見自己「兄弟」的樣子……他也是有些見識的，心裏有些發憷，「臭丫頭，你是不是給我哥們下毒了？」

米香兒一聽這話，瞄了一眼地上的人……

可不是嘛！

那男人的手上一片烏黑，烏色還有蔓延向上的趨勢，真是中毒了。

瞧這意思……這苗族小姑娘還是個使毒的高手。

那女孩冷冷一笑，一開口，聲音清脆悅耳，「不錯，我是給他下了點兒毒，誰讓他亂摸我？呸！活該！」

四周的人一聽這話，心裏都明白了，想必是地下躺着的那個小伙，看中人家姑娘長得年輕貌美，動了點色心，出了點兒小手，有點兒不規矩了。

趙三瞪着大圓眼珠子，「你個臭丫頭，簡直是血口噴人，誰摸你了，你有什麼證據？」

大掌向上一伸，「趕緊給我哥們解藥，要不然……可別怪老子不客氣。」

他大概平時也是囂張慣的，日常就打架鬥毆，身上當然有些防備，一揮手，在褲腰上拽出一根鏈條，在半空中利落的舞了兩下，風聲「呼呼」的，一聽聲勢就嚇人……這個鏈條如果掄到身上，必定是一道血稜子，說不好還要留疤的。

別說是女孩子膽小了，就是男人瞧見他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都恐怕要兩腿打顫。

他身邊的幾個小混混如法炮製，全都拽出了鏈條。

這氣勢，一般人真扛不住了，早就嚇得奪路而逃了。

可那苗族小姑娘卻鎮定自若，兩手背在身後，挺著小肩膀，「怎麼？你們這是要以多欺少？幾個男人欺負我一個赤手空拳的女人嗎？」

這話說的……

趙三雖然是無恥之徒，也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不由得強詞奪理，「你怎麼是赤手空拳？你明明渾身上下都是毒物，你就是個禍害人的小毒女，對付你這樣的……咱們弟兄也用不着手下留情，講什麼江湖道義，先把你拿下逼出解藥再說！」

話一說完，舞著鏈條就「進攻」了。

旁邊雖然有看熱鬧的人，卻畏於趙三的氣勢，不敢拉架，紛紛退到了一邊……這也不怪人家，見義勇為是需要本事和勇氣的。

米香兒回頭瞧了一眼倪大海。

倪大海也是個「油滑」貨，只從與米香兒的第一次見面就可以看出他的為人，並不是一身正氣凜然的雷鋒，基本上屬於無利不起早型，根本不會管閑事。

只這麼一眨眼的功夫……

趙三幾個人就撲到了苗族女孩的面前，幾根鏈條舞成了天羅地網，狠狠的向那小姑娘的身上抽去。

米香兒有點兒看不下去了……一幫老爺們兒打個小女孩，這算什麼本事？

低頭一瞧，自己手裏還有個扁擔呢，乾脆，掄圓了就往上沖，心裏想着，怎麼也要幫那個女孩兒緩一緩，也許她有機會就跑了呢。

趙三聽到身後風聲不善，連忙回頭一看……見大扁擔就在自己的頭頂上，趕忙向旁邊一閃，動作稍微有點慢了，扁擔砸到了肩頭，錐心刺骨的疼。

他餘光一瞄，眼前又多了個十七八的姑娘，心裏這個恨哪，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出門跟小姑娘較上勁兒了？

恨得牙痒痒，也沒多說話，掄著鏈條就奔著米香兒來了，他身邊的同伴都是平時在一起打架慣了的，也沒用他出聲招呼，自然分成了兩撥，一撥兒對付米香兒，一撥兒對付苗族小姑娘，眼瞧著這就打起來了。

那苗族女孩也不是吃素的，笨理兒也知道啊，人家既然敢跟幾個老爺們「叫板」，必定是有幾分本事的。

拳腳上很有些功夫，輾轉騰挪相當麻利，動作猶如鬼魅，也不知道從哪兒隨手一摸……

好傢夥！

身上也帶着兵器呢！

掏出一隻銀鈎子，手腕飛轉，把銀鈎舞成了個銀月亮，邊打邊向米香兒靠近，兩個人背靠背站在了一起，飛快的相視一笑，還真有些同仇敵愾的意思了。

兩個小姑娘，一個舞著扁擔，一個舞著銀鈎，和四個老爺們「對陣」，竟然毫無敗象，也真是奇了。

一旁的人看得都張大了嘴……還沒見過這麼「短兵相接」打架的呢。

倪大海看別人動手可以無動於衷。

然而，瞧著米香兒……卻有些沉不住氣了，也沒多想，直接邁著大步闖入了戰局。

他身高體壯，頗有點兒大猩猩猛入狼群的氣勢，揮拳掄腿，見人就砸，見人就踹，幾個回合就把趙三的手下放倒了。

趙三退開半步，臉上帶着詫異……大家都是這個街面上混的，當然互相認識了，客客氣氣的一抱拳，「大倪，你這是什麼意思？」

倪大海回以一笑，「三哥，你也知道，我這人是最不願意管閑事的，可今天不行啊！」

隨手一指米香兒，「不管誰欺負她，我都看不下去！」

趙三皺了皺眉，「這是你馬子（女朋友）？」

「這你別管！總之，看着她有難，我心裏就難受！」

倪大海客客氣氣一抱拳……先禮後兵嘛，「三哥，如果你今天給我個面子，抬抬手，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我以後就欠你個情！如果你想沒完沒了呢，那也行！是單打還是群斗？你畫個道兒，我奉陪到底！」

他臉上雖然帶着笑意，可說話陰森霸氣，眸底也是一片決絕的樣子……任誰瞧了，都知道他是認真的。

趙三心裏明白……這個倪大海很是有些本事的，黑白兩道通吃，是個惹不起的主兒。

餘光再一瞄，自己的手下都受傷了，料想自己今天討不了好去，只能說了幾句場面話，「那好吧！大倪，我給你這個面子！不和她們一般計較！」

頓了一頓，「不過，我哥們中的毒？」

那苗族女孩收起了銀鈎，微微一笑，答得也爽快，「想要解藥是吧？沒有！」

沒有解藥？

這怎麼可能呢？

趙三的臉色變了變，「你少跟我來這套……」

那女孩兒撣了撣身上的塵土，「一個男人居心叵測耍流氓，就該受點懲罰！實話說吧，那毒……他剛才一抽風，已經發作的差不多了！餘毒只會讓他的手臂麻癢幾個小時，時辰一過，自然就解了！」

趙三一聽這話，雖然有些半信半疑，可一看現在的情形，也沒有辦法了，只能扶起自己的手下……狼狽的走了。

看熱鬧的一見，慢慢的都散了。

那女孩這才轉向了米香兒，大眼睛烏溜溜的一轉，裏面彷彿是蘊著一層霧，看深了，彷彿都能吸走人的魂兒，「這位小姐姐，謝謝你剛才的幫忙！你叫什麼呀？」

她說話軟萌，雖然沒有漢人那些規矩客套，可語氣里也聽得出，對米香兒是極為喜愛的。

為了表達誠意，自己先報上了姓名，「我叫田心兒，家裏人都叫我心兒！」

甜心兒？

這名叫的……人如其名，太甜了！

米香兒不禁笑了，「我姓米，叫米香兒，今年18了，應該是比你大一些？」

田心一拍手，「真巧，我也是18，你幾月份生的？」

她倒是自來熟。

米香兒也沒矯情，「我是2月的！」

「巧了，我也是！」田心兒瞪圓了大眼睛，「你幾號？」

米香兒也來了興緻，「25！」

田心的嘴張的老大，半天了，才吐出了幾個字兒，「艾瑪，太巧了，咱倆是同天生的！這是不是就叫緣分？」

緣分？

米香兒沒說話……

心裏也有點小感慨……世界之大，不同時空，千里之外，兩個人竟然在小縣城裏碰上了，還有一段攜手打架的情分，真是百年修得同船渡，誰也不知道哪塊雲彩上有雨了。

低着頭一笑……莫名的就有了幾分親近之心，「你也在縣上住？我瞧你這裝扮……」

「哦！」田心兒沒等她說完，「我原本住在貴州的山裏，到這兒沒幾天，是跟着我哥哥來的！他在縣上的圖書館工作！今天我四處瞎逛，走到這兒，就碰上了事兒，還要謝謝你的解圍呢！」

米香兒擺了擺手，「客氣什麼，遇到這種情況，大家都會幫忙的！」

「那……也不一定！」

田心兒用眼角瞄了瞄倪大海，雖然話沒說出口，可那個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位不就沒幫忙嗎？

倪大海理直氣壯的梗著脖子，「我也不認識你，我憑什麼幫你？」

田心兒立刻答，「我說什麼了嗎？你反應怎麼這麼過激？」

呦呵！

這丫頭還挺厲害。

頗有些針尖對麥芒的架勢。

米香兒趕忙息事寧人，「田心兒，我剛才看你那個……你還會用毒啊？」

田心兒傲嬌的一仰頭，「這也叫毒？不瞞你說，我父親以前是長老，母親是巫……」

她連忙打住了話茬兒，「反正，誰也別想欺負我！」

倪大海來了興緻，兩手插著兜，「哎，你會不會下蠱啊？什麼情蠱，仇蠱……那些亂七八糟的吧，我聽說，你們對那些東西很在行啊！」

這語調……

田心兒沒理他，拉着米香兒，很有幾分親近之意，「我在縣上沒朋友，你也在這兒住嗎？以後咱們常來往？」

米香兒搖了搖頭，「我住在四元村！」

「哦！那也不是很遠，趕明兒我去看你？」

「行啊！」

田心兒為人單純，大概是在山裏住久了，再加上本族的性子，一旦認上個朋友，就覺得很難得，「要不然，你現在有時間嗎？我領你去認認我家門兒？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請你吃萬花茶和油炸粑粑！」

米香兒推脫了一下，「算了！別麻煩了！」

「不麻煩的！」

這……

還怎麼往下接呀？

米香兒想了想，還真不好意思使勁拒絕……正在遲疑之間，倪大海說話了，「這位田姑娘，我能說句話嗎？你真是有點兒看不出來眉眼高低，你們山裏是什麼情形我不知道啊，在這兒呢，人家說『不麻煩』了，意思就是『不去了』，『再見』，你就別使勁讓了！」

田心瞪圓了大眼睛，張了張嘴，什麼話也沒說出來，臉上有幾分失望。

倪大海這麼一說……

米香兒原本有「再見」的意思，現在也說不出來「再見」了。

尷尬的一笑，「田心兒，你別聽他的，你家離這兒遠嗎？」

田心兒也是個有分寸的人，雖然為人淳樸，卻一點就透，向著米香兒靦腆的一笑，「不遠的！就在拐角，不過，你如果有事，改天去也可以的！」

她這就等於是跟漢人入鄉隨俗的學會了客氣……也不知道是好事是壞事。

米香兒不願拂了她的好意，走過去親熱的拉着她，「既然這樣，我就跟你走一趟！去你家認認門！」

「嗯！」田心兒開心的笑了，「既然咱兩一天生的，那也別客氣了，我就叫你香兒？」

「叫什麼都行！」

兩個人手挽着手這就要走了。

倪大海回頭看了看藥材，「這……我也去不了啊！」

田心兒鼻子裏哼了一聲，「我是請朋友去家裏做客，我可沒請你！」

米香兒把扁擔向旁邊一放，「大倪，你幫我看着這個，我一會兒回來取！」

轉身真和田心兒走了。

倪大海望着兩個女孩兒的背影，苦笑了一下，「物以類聚，都TM的是犟種！」

低頭收拾好了草藥，找人送回家了。

米香兒和田心兒邊走邊說，還真挺快，一拐彎，田心的家就到了，也沒什麼稀奇的，就是一般巷子裏再普通不過的一戶院子，小平房，三五家分享個大雜院，孩子哭老婆叫的，一看就有點兒是非之地之嫌。

她也沒在意，跟着田心進了房……打眼一瞧，兩間通房，屋裏陳設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寒酸，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傢具，可田心兒卻彷彿不以為意，拉着她直接就坐到了炕沿，「香兒，我這人可會看相了……」

「你還懂這些？」

「嗯！不但懂！我還看得准！我一瞧你就知道……」

話還沒說完，忽聽的房門一響，緊接着，外屋響起一把男聲，「心兒，你在家呢？」

米香兒一聽這聲音，不由地胸口一震……

真的！

真的！

真的！

兩輩子也沒聽過這麼好聽的男音。

不錯！

雲景庭的嗓音也性感，可總是帶着些冷漠，這人……透著一股慵懶，只聽聲音，就知道是個親和的「美男」。

她抬眼向著門口瞧去……

一個男人緩步而入，一瞧米香兒的臉，立刻就愣了，「你……你怎麼在這兒？」

米香兒一比自己的胸口，「你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