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小高潮

米香兒確認了懷孕的消息，一時之間，整個人愣愣的，有點沒反應過來。

站在醫院的長廊上，彷彿聽不見身邊的人，也看不見眼前的事，好像整個人就這麼一下子放空了，兩手放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奇迹般的可以感覺到裏面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成長，不是孩子，而是感情和責任，是那種身體里孕育著另一個生命，必須要呵護和盡職的責任。

唐喜玲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彷彿怕她摔了，一時之間也激動的說不出來話……眼瞧著自己的女兒孕育著下一代，眼瞧著這個家就要開枝散葉越來越壯大，她的心情能不激動嗎？

先謝了謝大夫，又扶著女兒坐到了一邊，深呼吸了幾下，「香兒，你現在可要情緒穩定啊，千萬不能激動啊！」

她還說人家呢？

她可比米香兒激動多了，「嗯……那個，你是不是要把這個消息趕快通知給老虎？還有老雲家？雲司令一定得樂瘋了！」

米香兒想了想，「雲景庭現在工作特別忙！很少能呆在團部，想要通知他，就只能寫信了！至於雲家那邊嗎？再等等吧！我想，這個消息還是留給他通知家人！」

唐喜玲點了點頭，「這話也對哈！這是作為男人最驕傲的時刻，該留給他！」

一想到自己的過去……也沒有機會親口把懷孕的消息告訴過愛人，一念及這種遺憾，唐喜玲不由得嘆了口氣，嘴裏喃喃的說，「你爸爸如果知道了……一定會非常開心的吧？」

她眼神裏帶着幾分焦急和期盼，「我那封信寄出去那麼久了，也不知道你父親收到了沒有！」

一提到父親？

米香兒不說話了。

說實話，她對那個軍長的爸爸並沒有太深的感情，總覺得那是遙不可及的一個人，和自己沒什麼大關係。

她最明白雲景庭渴望孩子的心情，心裏暗自琢磨著該怎麼給丈夫寫信，腦海里已經繪畫出了他手舞足蹈的樣子了。

母女倆也沒急着走，在醫院裏坐了好一會兒，都平靜了一下情緒，這才一起出了大門，唐喜玲向著女兒揮了揮手，「你先回家吧，我去買點排骨煲湯，從現在開始，我就要給你多補一補了！」

頓了一頓，又有些後悔了，小心翼翼的攙住了米香兒，「你一個人回家行嗎？要不然，我送你吧？」

米香兒抿著嘴笑，「媽，我現在懷孕才一個多月，肚子還沒顯懷就不能自己回家了？那以後我恐怕連門都別想出了！十個月呢，你可別這樣，弄得我都緊張了！」

唐喜玲一拍額頭，「對！對！對！你說的都對，不過呢，你永遠理解不了一個做母親的心情，說得過分一點兒，現在對於我來說，你懷孕，比我自己懷孕……反倒來得更緊張！」

米香兒當然理解她的愛女之心。

走過去攬住了她的肩膀，「媽，謝謝！」

唐喜玲一本正經的回握住了她的手，「傻丫頭，你謝我幹什麼？我現在回想一下，這麼多年了，你跟着我好像也沒享過什麼福，生下來就沒有親生父親，後來又受了好多政治上的牽連！唉！大概就是為了我，你以前才會一直鬱鬱寡歡，幸好你和景庭結婚了，整個人才開朗了起來！」

她尷尬的笑了笑，「有時候我午夜夢回，總覺得我沒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不過現在好了，以後咱們一家永永遠遠的在一起，我一定……」

米香兒沒等她說完，「媽，你不就是去買個菜嗎？說得像生離多久一樣！我不願意聽這些，我沒覺得跟你在一起受什麼苦，這些都是人生必須的經驗，不經歷風雨，怎麼能見彩虹？人生最寶貴的閱歷都是從痛苦中得來的！」

唐喜玲使勁點了點頭，「對！對！不說這些不愉快的了，我趕緊去買菜！」

一轉身，快步過了馬路。

米香兒望着她的背影……雖然依舊挺拔苗條，可肩膀卻瘦小的叫人可憐，左腿大概是在收容所里落下了什麼毛病，走路總顯得有些不利落，過馬路的時候一扭頭，秋風吹動着她的短髮，貼在了白皙的面頰上，黑白分明，令人印象深刻。

大概做兒女的對父母最深的印象之中，總有幾個是孤寂的背影吧？

此刻……唐喜玲的這一個背影，彷彿就定格在了米香兒的腦海里，久久的揮之不去。

世事無常！

誰又能想得到……這簡短的幾句話和匆匆的告別，竟然會是母女倆的再次分離。

**

米香兒回到家的時候……

人雖然還沒進院子，可卻敏感的覺得裏面有什麼不一樣，側耳聽了聽，卻又沒發現哪裏異常。

她特意在大門口站了兩分鐘才進門，剛走上院子的甬路，身後的大門「砰」的一聲就關上了。

還沒來得及扭身查看，就被頭套罩住了頭，瞬間眼前一片漆黑，緊接着，身邊腳步聲雜沓，聽着像是有七八個人蜂擁而至，幾個人狠狠地扭住了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按倒在地上，捆住了雙手。

米香兒什麼都明白，這是被人劫持了，可她卻沒敢掙扎，甚至在摔倒的時候，還竭盡全力的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膝蓋先着地，盡量不碰到肚子，因為她知道自己懷孕了，作為母親，她不能輕易冒險，她一定要保護好這個毫無自救能力的孩子。

下一刻……

有人架着她飛速的出了院子，直接塞入了門外的車內。

米香兒好像隱約間聽到田心兒的喊聲，「你們是誰？你們想要幹什麼？快放開她！」

最後，一聲「砰」的悶響，車廂的門關上了，馬達啟動，田心兒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了。

米香兒深吸了一口氣，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雲景庭和自己的孩子……出任何差錯。

車子大概開出去了20多分鐘才停下。

米香兒被人拽出了車廂，連推帶搡的上了樓，她還鎮靜的心裏暗自數了一下……76節台階，五個緩步台，大概是上了三樓。

門聲一響，她被推進了房間，緊接着頭套「唰」的被扯開了，米香兒眯起了眼睛，一下子沒法適應窗口外的陽光。

等到她慢慢的看清了室內的一切，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只見房間彷彿是個教室那麼大，空蕩蕩的沒有傢具，只在中間擺了一張類似於審訊台的桌子，桌面上放着枱燈和紙筆，靠牆站了七八個彪形大漢，穿着統一的藍色工作服，胳膊上帶着紅色的胳膊箍，上面寫着「稽查隊」幾個大字。

幾個人神色間完全是橫眉冷對的「階級鬥爭臉」，彷彿米香兒是「社會主義」最大的敵人。

為首一人大概三十二三歲，長的虎背熊腰，足有1米85左右，五官倒也清秀，不過那一雙丹鳳眼裏卻藏着狠戾狡詐，嘴唇緊抿著的弧度透出了自私和涼薄，眼神流轉之間雖然故意做出一派正義凜然的樣子，隱隱約約間仍然難掩齷齪。

米香兒挺了挺肩，揚起了小下巴……完全就是一副備戰的狀態了，「你們是誰？光天化日之下膽敢綁架，沒有王法嗎？」

那男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冷冷哼了一聲，「綁架？狗屁！老子這是為社會主義除害！倒是你……膽子還挺大，人都被我們抓到這兒了，不老老實實的認罪，還敢挺著頭？現在是我們審訊你！說！唐喜玲那個美帝的特務呢？到底藏去哪兒了？」

啊？

米香兒頭腦反應快，一聽這話就知道事情的起源一定是和美國的父親有關，她甚至還聯想到了那封航空信，心裏恍恍惚惚地感覺到了，此刻面對的這個狀況，也許會是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驗，自己一個人倒也罷了，大不了就豁出去一條命，可是還有肚子裏的孩子呢？

一念至此……

米香兒鎮靜的反問，「你們是誰？是哪個單位的？你們有什麼權利審訊我？」

那個男人冷冷一笑，「我生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一個又紅又專的革命戰士，難道還會懼怕你們這些牛鬼蛇神？我叫顧千行！是省里x委會的總稽查！我們特別成立了一個特務調查小組，專門查辦你母親里通賣國的罪證！」

里通賣國？

這可是個大罪名。

米香兒立刻回嗆，「你們有什麼證據污衊我母親？還有，即便她真有問題，也應該由公安部門來調察，你們x委會有什麼權利胡亂抓人？」

顧千行陰森森的一笑，「對待你們這些黑分子，我們根本就用不着講法律！你們是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別廢話了！說！唐喜玲現在在哪兒？如果你不交代……哼！」

他往前走了幾步，邊走，邊抽下了腰間的寬皮腰帶，啪啪的在半空中抽了兩下，目光冰冷的瞪視着米香兒，「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的政策一向是坦白從寬，抗拒就一律從嚴！」

這是要動武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刑訊逼供？

顧千行站在米香兒的面前，用手虛點着她，「實話說吧，我們已經接到了舉報，你母親是美帝駐在本省的最大特務，手裏掌握著一大筆敵特的資金，聽說可以組建一個部隊，購買大量的槍支彈藥……」

舉報？

聽說？

米香兒傲嬌的揚著下巴，「舉報人是誰？敢不敢大大方方出來和我對質？別在背後做一些誣陷人的鬼祟伎倆！」

她毫無畏縮的據理力爭，「沒有真憑實據，就可以紅口白牙的舉報？那好！我也舉報，我舉報你是敵特，你們屋裏所有的人都是間諜，迫害勞苦大眾！」

顧千行挑着眉，涼薄的唇緊緊的抿著，「果然是老鼠的孩子會打洞！瞅你這副牙尖嘴利的樣子，一定也不是什麼好鳥！說不定你也參與了你母親的所有罪行……」

米香兒握緊了拳頭，如果不是雙手被反綁着，她真恨不得打掉對方的下巴，「我沒參與任何罪行！」

顧千行也沒急，兩手叉腰，完全就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你還想狡辯，好，我現在就讓你心服口服……我們是無產階級戰士，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走一個壞人！」

一招手，有人遞過來一個牛皮紙信封，顧千行抽出了裏面的信件，直接摔到了米香兒的臉上，「你自己看吧，這是什麼？」

米香兒低頭一瞧……地上躺着一個藍白相間的航空信封，她覺得腦子「轟」的一下，心裏明白了，這是母親的那封信被人截住了，蓄意誣陷的當成了「裏通外國」的證據。

她還沒來得及張口爭辯，忽聽得有人急促的敲門……

顧千行立刻迎了上去，站在門口，小聲的和對方嘀咕了幾句，猶豫了幾秒，才扭身向著眾人一招手，「走！行動！」

率先出了房間。

屋子裏的幾個彪形大漢快速的跟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個人監視米香兒。

她偷眼向窗外一看……遠處可見幾棟廠房，高大煙囪的里冒着濃煙，偶爾有幾個穿着藍色工作服的工人在小路上穿行而過，瞧樣子，這裏是一處工廠，自己所在的是一棟辦公樓，不過具體是在城裏的哪個位置，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低着頭靜靜地想了一會兒……顧千行提到了一大筆的敵特資金，看來，這背後除了那封還沒寄去美國的信，也有那筆金條在作祟。還有，自己現在身處在這種境地，到底該如何脫身？母親和傅博文是否安全？雲老虎會不會受到這件事的牽連？

心思繁雜萬千，也理不出來個頭緒了。

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不但連口飯沒有，連水都沒人給送，米香兒覺得口乾舌燥，雙手被綁着血液不通，手指都發麻不會動了。

眼瞧著窗外濃濃的夜色取代了夕陽……

米香兒動了點兒小心思，向著看守問，「同志，我肚子不舒服，能不能去一趟廁所？」

那人低着頭罵了一句，「真tmd事兒多！」

過來推著米香兒往外走。

到了廁所門口，她順勢一轉身，「能不能把我手解開？」

那男人猶豫了一下。

她故作輕蔑的一笑，「你們不是無產階級最強大的戰士嗎，面對着我一個小姑娘，你就怕啦？連讓我自己上趟廁所……你都不放心？」

那人被她這麼一激，有些沉不住氣了，「切」了一聲，「我警告你，可別動什麼鬼心思！這是鋼鐵廠的保衛處，防衛森嚴！你想出去？可以！那就老實的交代問題，否則，只有一條出路，那就是死了……被我們抬出去！」

抬手給米香兒解開了繩子，一推她的肩膀，「去吧！我就在這兒等！」

米香兒偷眼向空曠的走廊上瞧了一下……

兩邊有十幾間辦公室，偶爾從裏面傳出說話的聲音……具體這個大樓里有多少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確實！

想跑？

不大可能！

進了廁所，飛快的走到窗邊，抬眼一瞧……窗戶上都釘了鐵欄桿，試着撼了兩下，根本紋絲不動，把臉貼著玻璃往下看，這種老式的廠房舉架高，即便沒有欄桿，想要跳下去，也根本沒法逃跑的希望，只會摔的面目全非。

她正在躊躇之間，忽聽得走廊上腳步聲響，緊接着有人低聲的對話：

「老六，劉稽查抓的女犯人呢？」

「廁所里呢！」

「多半天了？不會跑了吧？」

「不會！窗戶上有欄桿！她往哪兒跑！」

米香兒皺了皺眉，恍惚間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還沒來得及辨清楚，就得廁所的門一響，那人站在門外小聲的說，「老六，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媽的！我進去看一看，千萬別出了什麼紕漏！還沒問出口供呢，這女的即便不跑，畏罪自殺了……咱們也擔不起責任！」

「吱呀」一聲……

廁所的門打開，有人緩步而入……

她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體，握著拳頭，雙眸緊盯着門口……

－－－－－－題外話－－－－－－

來了朋友還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