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房內,桑依依一身血和汗,虛軟無力地倒在床榻上,見到蒼嶙山就燦然一笑,深情地喚了一聲:「夫君。」

蒼嶙山握着她的手,「是兒子,果然是兒子。」

桑依依伸手,「把孩子給我看看。」

兩個大人、一個小腦袋,相互湊在一處,孩子剛剛哭過,這會子淚痕未乾,渾身還帶着血腥氣,一臉的皺褶,可他們越看越愛。

桑依依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和專註,她緊緊地抱着孩子一刻也不願意鬆手。桑依依掃向周圍一圈的穩婆、丫鬟、媳婦們,最後希冀地凝視着蒼嶙山,「夫君,你還記得嗎,你說過這個孩子會是你唯一的兒子。」

蒼嶙山摸著孩子的胎髮,毫不猶豫地道:「自然,我只會承認他是我蒼嶙山的孩子。」

桑依依瞥向震驚中的眾人,「那孩子的小名不如就叫蒼兒。」

「好。」

穩婆們臉色一變,一直守候在外面的蒼夫人的貼身嬤嬤已經跑出去了,老管家也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見了。

杜青墨等到通風報信的人陸續走了之後,這才邁步進去,笑道:「恭喜夫君、賀喜夫君了。」

蒼嶙山大笑,「來看看我的兒子,看看他像不像我。」

杜青墨繞過血盆子靠近床邊,背着光瞧著襁褓裏面閉着眼的蒼家長孫。

孩子長得很好,雖然肌膚有點黃,可臉頰胖嘟嘟的,胎髮濃密,一看就是懷胎之時母體進補得多。

杜青墨歪著頭,戳了戳孩子的臉頰。桑依依一驚,下意識地揮開她的手,啪的聲響在屋子裏格外響亮。

杜青墨直起身來,面上的溫柔已經消失殆盡,她冷淡地道:「孩子的確長得不錯,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

桑依依依然盯視着她。

杜青墨指了指范嫂子身後跟着的丫鬟們,「大家勞累了半日,辛苦了。紅包早已備好,大家一起同喜。」

穩婆們頓時笑如花,說了一大堆吉祥話,邁開大步拿了紅包就跑了。這家子很詭異,還是不要湊熱鬧的好。

杜青墨居高臨下地回視着桑依依,從袖子中抽出一張帖子壓在了旁邊放了剪刀的茶几上,神色異常的和善,「桑姨娘也甚為辛苦,我也終於可以把這份禮單親手送到了你的面前。」她望向打着呵欠的孩子,「這蒼兒,本夫人就抱走了。」

「不!」桑依依大叫:「這是我的孩子,你無權碰他。」

杜青墨笑道:「你是蒼家的人,我也是蒼家的人,我為何無權碰他,難道他不是夫君的兒子嗎。」

桑依依心口一跳,人幾乎就要躍了起來,她抱緊了襁褓,「他當然是夫君的親生兒子。」

杜青墨道:「那就是了,夫君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你只是蒼兒的生母,而我是他的嫡母。」她退後幾步,「安嫂子,你替我把孩子抱過來。」

桑依依披頭散髮,瘋狂地把孩子塞向自己的懷中,「不,他是我一個人的,你別想奪走他。」

瘋狂的女子、無辜的孩童,杜青墨一瞬間似乎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只是她的孩子還在腹中就被桑依依給奪走。

杜青墨撇過眼,對安嫂子點了點頭,安嫂子立即擼起袖子、甩開膀子一步步往血跡斑斑的床榻走過去。

每一步像是踩在了桑依依的心尖上,一步一個血印,幾乎可以把她的心給踩塌了。

蒼嶙山已經答應了她,她的孩子會是蒼家唯一的繼承人,杜青墨的正室身分算得了什麽,遲早會被她桑依依取代。杜青墨能夠給蒼兒的嫡子身分,她桑依依不稀罕,她桑依依的兒子暫時是庶子也無所謂,等到她成為蒼家主母之時,嫡子和蒼家都會是蒼兒一個人的,誰也奪不走。

桑依依如護著蛋的蛇,豎起了脖子,即將展露她的尖牙。她突地抓起茶几上的剪刀,橫在面前,說:「誰敢奪走我的孩子,我就殺了誰!」

杜青墨平靜地道:「桑姨娘,殺人是要償命的。」

桑依依一愣,安嫂子以掩耳不及的雷霆之勢奪走了剪刀,長臂一伸就揪住了襁褓的一邊。

安嫂子的動作太突然,力氣太猛,桑依依抱得太緊,整個人下意識往外一偏,立即不顧一切地去爭奪,半個身子都懸空。

范嫂子刷地躥出來,手起再落,狠狠地劈在了桑依依的手背上,桑依依慘叫,孩子全然到了安嫂子的懷抱里。

杜青墨接過孩子在懷裏顛了顛,小小的孩子睡夢中癟了癟嘴,粉嫩的舌尖露出一丁點,可憐又可愛,看得杜青墨心中一片柔軟。

多麽小的孩子、多麽脆弱的生命,如果她的孩子平安出生,是不是也會胖胖的、軟軟的,讓人見之欣喜,恨不得護在懷裏一刻也不願意分離。

如果當年蒼嶙山沒有狠心毒殺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會那麽的絕望、那麽的恨烈,以致於在炙熱火堆的燃燒中帶着刻骨的仇恨重生。

杜青墨眨眨眼,她清醒地明白,這個孩子不是她的兒子,也不可能替代自己那唯一的苦命孩子,「真安靜,看來以後會是個性子溫和的公子哥。」她說。

蒼嶙山還沒來得及安撫桑依依,對方已經拉着他搖晃起來,「夫君,你把我的兒子給我,你說過你願意捨棄一切來保護我們。我求你,把我們的孩子奪回來。」

蒼嶙山扶着她道:「依依,別鬧了,這事我們早就商定好了,我也是為了孩子好。」

桑依依抬起頭,面龐潮紅、眼角泛淚,她的手死死地揪住了蒼嶙山的衣袖,冷聲道:「你方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

蒼嶙山撫摸着她的長發,道:「我早就說過,你是孩子的生母,青墨是孩子的娘親。這些並不妨礙蒼兒是我最重要的兒子,他更是青墨的嫡親兒子。」他兜兜轉轉地提醒桑依依,同時還分出心神去觀察杜青墨。

讓他安心的是,杜青墨似乎還沒有察覺他的最終打算,他不會讓杜青墨生下蒼家的孩子,蒼兒會是杜青墨唯一的兒子。

此時的杜青墨正被孩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她的指尖一下下流連在孩子的臉頰上、耳垂後,甚至不停地撫摸著孩子的胎髮,那裏面的溫柔都要溢出來。這樣的女子會對蒼兒很好,只要她沒有自己的孩子,會逐漸把蒼兒當成自己親生的兒子,到了那時候杜家也會是蒼兒的,會是蒼家的。

蒼嶙山許諾的是虛無縹緲的將來,是桑依依野心勃勃的未來,他們都明白,可是桑依依無法放手,孩子是娘親的心肝肉。

桑依依已經泣不成聲,她伸長了手臂想要去擁抱自己的兒子,她多想把孩子摟在懷裏,誰也不準碰,誰也不準奪走他。可是,無論她如何反抗、如何掙扎,她與孩子永遠隔得那麽遠。

她的兒子在她最厭惡之人的懷裏安睡,以後她的兒子還會在她最嫉妒的女子面前微笑,給予絕對的信任。她桑依依的兒子會在她最憎恨的女子跟前喚對方娘親,而她自己卻只能遠遠地看着,靜靜地微笑着,內心卻被鈍刀子一刀一刀慢慢地磨,磨得血肉模糊。

她捂住臉,她知道自己無法承受那樣的折磨。她哭倒在蒼嶙山的懷裏,哀求着,「把兒子還給我、還給我……」

「一個妾侍的兒子有什麽了不起,我們蒼家又不是只有一個孩子。」一道蒼老又洪亮的聲音穿透進來,蒼夫人由人攙扶著邁入瀰漫着血腥氣的屋子。她瞅了瞅杜青墨懷裏的新生兒,冷道:「這樣的孩子,我們蒼家要多少有多少,也只有你們這些小兒們才把他當作心肝寶貝。」

杜青墨沉默著,聽着蒼夫人命令她,「把孩子給桑姨娘。」

桑依依欣喜若狂,跳下床榻就奪過孩子,長長的指甲在杜青墨的手背上劃過,一條深深的血痕就浮現了出來。

杜青墨拿手絹擦拭了一下手,似乎剛才碰到了什麽髒東西,隨着蒼夫人的話道:「的確,說到底這也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以後也不可能為我養老送終。」這話說得倒顯得桑依依小題大作了。

蒼夫人諷刺道:「他的生母上不得枱面,這孩子長大了之後定然也成不了大事。」

杜青墨笑得含蓄,側過身子若有似無地望了焦氏一眼。

焦氏立即上前去扶著蒼夫人,巴結道:「我聽說孩子從小不能寵,越寵膽子越大,不學無術還性子暴烈,別說孝敬父母,就連自己的家族都容易被他給連累。這蒼兒小少爺才出生就你爭我奪,可見是個香餑餑,誰得了不還捧上天去,除非從小就放在夫人跟前教導,換了任何人都沒法教出一個文武全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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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為新婦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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