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大瘋子和小瘋子

傅尋臉火辣辣的。

他還想着雲燁是個新人，他可以帶帶，沒想到問題居然出現在他身上。

雲燁渾身都是水，現在雖然天氣還挺熱，但冰涼的水直接往身上懟，還是受不了，臉白的跟紙似的。

這戲暫時拍不下去了，傅尋自己先叫了停。

他被水淋得已經頭開始發昏了，雲燁還是先一步拍這場戲的，淋的時間比他還長。

傅尋自己倒是可以堅持，但因為他的原因而讓別人一直跟着他遭罪，他還是過意不下去。

雲燁一下場，就有幾個女性工作人員拿着干毛巾圍上去了。

憑着一張好看的臉，跟溫和的性子，雲燁已經在劇組裏擁有一群媽媽粉姐姐粉。

看到雲燁在上面淋得俊臉微白，別提心裏多難受。

雲燁給大家道了聲謝，把毛巾搭在頭上一根，見傅尋助理還沒上來，在徵得身邊工作人員的同意之後，遞給了傅尋一條幹毛巾。

「傅哥，你也擦擦吧。」

傅尋一愣，沒想到雲燁還會主動給他遞毛巾，反應過來之後拿起來跟她道了一聲謝。

毛巾軟軟的，乾燥的，握在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不好意思啊雲燁，我發揮的不太好，連累你了。」傅尋對着雲燁充滿歉意的笑了笑。

傅尋是真的覺得很抱歉。

他這是拍的些什麼玩意兒啊。

連着卡了三十多條，這就算剛入行的人也不會這麼差勁兒吧？

傅尋在遭受這些打擊之後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影帝的含金量，該不會是評委組覺得他拍了這麼多年了，勤勤懇懇的，所以發個最佳男主鼓勵他一下？

「沒關係，說什麼抱歉，都有狀態不好的時候，我後面還要請教傅哥很多東西呢……」

傅尋還想再說點兒什麼，那邊兒場務跑過來了，陳港導演喊他過去。

……

陳港坐在監視器後面，看着那些鏡頭看的出神，還是傅尋出聲他才從監視器后抬起眼的。

一看到無比狼狽的傅尋陳港就笑了，他拍了拍身邊兒的板凳。

「坐啊。」

「沒臉坐。」傅尋沒有點兒好聲氣。

他認識陳港時間也挺長了，兩個人平時討論的東西也合拍，算是一個忘年交。

之前一直都沒有合作過，這次陳港說有一個合適的角色就把傅尋叫過來了，傅尋也正好有空，再加上陳港的片子說出去也有面子，所以儘管有人已經勸過他了，他還是沒聽。

畢竟也不是認識幾個月，怎麼也了解彼此的脾氣，還能差到哪兒去。

然而一上來，傅尋就已經感受到了絕望。

只是現在跑估計也來不及了吧。

「哈哈哈，你別這樣，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趕緊坐。」

傅尋也沒有再推辭，坐了下來。

「你現在知道我說的了吧，一開始還不服氣，在新人面前卡了好多次，讓我算算，有三十條了吧？」

傅尋：「……」

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陳港還笑得很開懷。

「我演的也沒有那麼差勁兒吧，不會是之前哪裏惹了你，你在為難我。」

傅尋多少還是有點不甘心。

要說陳港嚴，那雲燁也沒有卡多少次啊，為什麼到了他就一卡再卡，完全停不下來呢？

面對着傅尋「我覺得你在拿我開涮的眼神」陳港不去辯解，直接調之前拍攝的鏡頭回放。

說多了都沒有用，鏡頭是最誠實的。

一開始放的是雲燁拍的視頻，從前幾遍來看，確實有些瑕疵，但是在到第四遍的時候雲燁就已經把那些瑕疵給調整了，第五遍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麼毛病，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很有感覺。

反觀到了他這裏，只能用四個字概括——

一如既往。

一開始錯在哪裏，後面也是錯在哪裏。

不，其實也是有些改變的，改變在於十遍之後。

只是雲燁是朝着好的地方改變，而他因為不停地重來，整個狀態越發的不好，改變的也是更加糟糕。

被拖着走的他就像是一條硬邦邦的鹹魚干。

再怎麼也是自己，傅尋並不想這麼形容自己，但是不得不說這是直面視頻他腦中唯一能想像到的。

「看出來了吧。」

陳港拍了拍傅尋。

傅尋其實一開始拍攝的也不算差，他看中的演員本身就沒有差的，但是就是缺了一點感覺。

要是合作的別人，有可能還不會這麼凸顯，但是在雲燁這麼一個不斷的修飾型選手面前，傅尋的那些不自然就放大了幾十倍。

陳港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就接受不了了，他要的是同樣精彩，要的是勢均力敵。

傅尋沉默了，沒有說什麼。

如果說一開始他心裏還稍微有點兒什麼別的想法，現在也沒了。

他不是一個自己不好，又去挑刺別人的人，從這些片段當中看得出來，雲燁確實比他表現的出彩的多。

……

傅尋原本想找個小角落自己慢慢的琢磨一下劇情，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裏，還沒想明白，雲燁就拿着兩瓶還沒開封的礦泉水過來了。

竇准對傅尋的意見挺大，不為別的，傅尋剛才卡的實在是太多了。

瞧瞧雲燁都淋成什麼樣兒了，趁著沒有人，竇准一陣吐槽，什麼「影帝就這個水平嗎」「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再這樣下去我要去開個小號到貼吧八一八了」……

雖然八一八是假的，但是知道雲燁要去找傅尋，竇准還是抱有很大意見的，雲燁要帶水過去給傅尋喝，竇准也嚷着讓雲燁帶最便宜的那種。

然後雲燁帶走了最貴的。

「傅哥，你還好嗎？」

雲燁把礦泉水遞給傅尋一瓶。

她剛才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擦了的頭還是有點濕，再加上那雙純凈的眼，剛才萌翻了一圈人。

不少人壓低聲音說想要摸摸雲燁的頭髮，不過當然還是被竇准給堅定的阻攔了。

「還好，心態沒有特別崩……」

傅尋苦笑。

「你一會兒吃點感冒藥吧，我助理那裏有，別感冒了。」

「好。」雲燁沒有拒絕傅尋的好意。

雲燁在傅尋這邊兒坐下來之後，就沒有幹什麼，打開自己的那瓶礦泉水，安安靜靜的喝，望着遠方，整個人悠然自得。

倒是傅尋完全喝不下去，他現在心裏還有事兒呢。

「你說，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

傅尋自己說出來都覺得荒謬。

雲燁是個新人，再怎麼說他也是前輩級別的，沒辦法帶着雲燁演戲也就罷了，現在還找雲燁求助了。

難道還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不成？

不是傅尋看低雲燁，他現在已經肯定雲燁天賦很不錯，但是天賦點兒跟會指導，又不一樣。

傅尋沒想到得到有用的回復，只當成自己腦袋一熱瞎說了一句，而那邊兒雲燁咽下一口水，開了口。

「公孫柏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呢？」

公孫柏就是傅尋飾演的角色。

沒落的貴族，祖上曾經是皇帝的弟弟，但是皇帝的親戚實在是不少，又不是親的，一來二去幾代下來，也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公孫柏是個有抱負的，見天下有動亂的趨勢，讀了不少書，自己還張羅了一些門客，為百姓奔走。

他是一個兩面的人。

一方面他張羅門客，為百姓奔走，其實有自己的算盤，不甘心就這樣落魄下去，想要得到權勢。

天下大亂，局勢動蕩，誰說沒有可能登上最高的那個點兒。

在一些待人處事方面，他是虛偽的，自私的，有能力的野心家。

但是另外一方面，他也確實有善良的點兒。

為百姓奔走，雖然說是為了權勢，但也確實做了不少事兒，路遇快要餓死的孤兒寡母，他也會拿出自己的乾糧來。

傅尋還是認真看劇本的，因此雲燁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他略加思索，也能夠說出來。

「是啊，公孫柏就是這麼一個人。」

雲燁笑了笑，「說是演戲，但其實演的是這個人吧。」

雲燁跟傅尋對戲，在他接二連三的被導演喊卡之後，也有意無意的開始注意起傅尋的表現。

傅尋的表演很專業。

這種專業很好，在平時可以把握住全場，但是也正是因為這種平時拍攝會很有效率的專業，在這個時候出了問題了。

他太專業了，專業到完全忽視演的那個人。

雲燁提的盡量委婉一點，畢竟她是新人。

跟傅尋雖然接觸不久，也能看出來他是一個負責人的好演員，正是這樣才有了雲燁主動找過來這一出。

委婉的把東西提了，也不會讓人覺得難堪就可以了。

傅尋確實思考了起來。

是啊，說是演戲，但最主要的不是演人嗎？

他最近商業片拍的太多，好像把表演本末倒置了。

技巧固然重要，但真的能夠打動人心的，還是劇本裏面的那個人。

在這方面，他倒是還沒有新人通透。

猛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出現的錯誤，傅尋後背頓時冒出冷汗。

好在發現的早，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傅尋不堪設想。

「傅哥……」

雲燁看傅尋的神色，覺得應該差不多了，擰上了礦泉水蓋子，叫了正在沉思的傅尋一聲。

「嗯？」傅尋側臉望向她。

「你可以相信我一點。」

雲燁身為微微前傾，嘴角上揚。

她本來就長了一張精緻無害的臉，在人前就算不說話，給出的第一印象也是溫溫和和很好相處。

現在充滿善意的笑起來，更是讓人不由自主的對她產生親近的想法。

……

拍戲其實是一個你來我往的過程。

很多時候要的是一個氣場。

人都是存在氣場的，雖然看不到摸不著，但就是在那裏，而人與人之間交往，接觸，也是存在氣場。

舉個簡單的例子，有些人明明之前沒有接觸，但是第一面碰到，就覺得兩個人不能做好朋友，而同樣的情況，有些人一見如故，天南海北各種聊，也不帶尷尬的。

而拍戲當中也有氣場，最典型的就是有些人演情侶，但是毫無cp感，氣場不合。

氣場一旦合拍，那就事半功倍，如果不合，很多時候就有些麻煩。

雲燁跟傅尋拍的不是什麼戀愛戲，但是這兩個角色的互動很多，他們兩個之間拍戲的時候需要互相信任對方，才能拍好。

當信任夠了，那就會出來一種叫做默契的東西。

這場戲沒有拍好，除了一個是傅尋太依賴技巧沒有融入真情實感，還有一個點兒就在於兩個人缺乏信任。

默契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生成的，但是大家可以先互相相信嘛。

傅尋也是前輩了，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在雲燁說完之後，他就明白雲燁的意思了。

……

再一次開始拍攝，竇准還是很忐忑，時不時看上傅尋一眼，嘴上小聲嘀咕著：「這次該不會還要讓你淋上個三十幾次了吧？」

雲燁覺得，竇准現在對傅尋的意見不是一般的大。

第一幕戲拍的內容說難，也不難。

一心想要成為說書先生的冷血在全國到處遊走，搜集著各種故事，想要找個人聽，但是也不知道是他說書的本事不到家，還是人太忙了，能認認真真的聽他講完的沒有幾個。

冷血堅定不移的認為是第二種，他說書說的多有趣啊，怎麼可能不到家。

在這個時候冷血遇到了被朝廷追殺，在侍衛保護下衝出重圍的公孫柏。

公孫柏只剩下一口氣，在這種下着雨的野外，面臨他的只有兩個下場。

要不是體溫過低，冷死，要不就是被遊走的野獸發現，吃掉。

總之逃不過一個死。

冷血把他撿到了一邊兒的小破廟。

他正發愁沒有可以聽他說書的人，這不是撿到現成的了嗎？

……

竇准害怕傅尋出狀況，連累雲燁再淋上一會兒，沒想到雲燁自己讓自己多淋了一會兒。

事情是這樣的，在單拍她的時候，連續拍了兩次她都不滿意，自己主動要求重來。

而陳港導演好像也很贊成。

兩個人交流了一下，又來了幾條，最後才定了下來。

在竇准看來好像也差不多啊，不是很懂，至於嗎？

傅尋看的若有所思。

朋友給他說陳港導演拍起戲來就跟瘋子一樣，極致追求完美，折騰的人夠嗆。

現在看來這裏不僅有一個大瘋子，還有一個小瘋子。

在陳港面前主動要求重拍的，估計他朋友也沒見過吧？

但是不得不說，傅尋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這種只是單純的想要完成一個好的作品的感覺。

之前的退縮現在全部消失，傅尋隱隱約約有一種預感，接下《劍》這部電影，可能是他事業中很大的轉折點。

……

傅尋跟雲燁後面的拍攝比起之前的來看，可以說非常順利了。

除了一些鏡頭有點問題，需要補拍之外，整個畫面很流暢。

下着雨，戴着草帽穿着蓑衣的少年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上，雨很急很密，要是常人可能早就倉皇的逃跑，而少年卻依舊悠閑。

摘根草，逗個鳥，心情好還來上一曲，遇到公孫柏是差一點被絆倒。

他穩住神，盯着公孫柏看上幾秒。

無視那些傷口，笑出了聲，第一反應是。

「可找到可以聽我說書的了。」

少年伸手戳了戳男人蒼白的臉頰，自己嘀咕著。

「說定了哈，沒有我你就死了，既然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一定要聽我說書，不能打瞌睡，也不能做別的。」

「……要是不同意的話，你就搖搖頭。」

傷成那個樣子，人早就昏過去了，哪裏還能搖頭。

於是少年開心了，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咱們就說定了。」

看了看男人的手，冷血想了想，一把撈過來。

「來，拉個勾。」

－－－－－－題外話－－－－－－

傅尋：雨好大，身上好涼……

猜猜看，今天有木有二更，買定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