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挑的時候，阿桔看上了一個小巧精緻的玉葫蘆，本打算給女兒買的，想了想又怕女兒抓着放到嘴裏，便換了對金鈴鐺，回頭用紅線串成腳鏈繫到她兩條小短腿上。女兒喜好踢腿，到時候踢一下響一下，她聽了肯定高興。

選完東西，阿桔領着兩個妹妹讓開地方，讓趙沉付錢。東西是分三個匣子裝的，郭子敬搶先拿了妹妹的，堅持他付，趙沉沒跟他搶。

郭寶珠偷偷對林竹道：「我哥哥要是再不娶媳婦，他的小金庫就要被我花光了！」

林竹朝她眨眼睛，「那你是希望早點有個嫂子還是晚點呢？」

此時郭子敬已經拿着匣子走了過來，郭寶珠一點都不怕他，聲音不高不低地道：「這得看他想給我娶什麽樣的嫂子了，要是個好嫂子，我巴不得現在就娶過來，要是那種整日閑得沒事幹，專門找我跟我娘麻煩的，乾脆趕他們倆搬到外面去住！」

「胡說什麽！」郭子敬輕聲斥道。

郭寶珠嘿嘿一笑，挽著林竹的胳膊先下樓了，郭子敬緊跟在後面。

阿桔跟趙沉一起往下走。看着郭子敬的背影，阿桔忍不住小聲問：「表兄比你大四歲，為何遲遲不娶啊？」姨母真是夠操心的，兒子女兒都不省心。

「眼光太高吧。」趙沉隨口道，悄悄捏了捏妻子的手，「好姑娘都在京城外面，他沒有我這樣好的運氣。」

阿桔紅著臉瞪他一眼。

買完首飾，日頭也高了，五人去酒樓用飯，陳平已經訂好了雅間。

趙沉跟郭子敬照舊走在阿桔等人後面，趙沉因為跟陳平說話落後了一步，往裏面走時，忽然察覺樓上有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皺眉抬頭，就見季昭趴在一扇窗前，正笑嘻嘻地朝他擺手，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大聲喊他世兄，反而有種賊兮兮的感覺。

趙沉回頭問陳平，「你來訂雅間的時候，遇見季世子了？」

陳平撓撓頭，「小的沒留意……」

他下馬車後就直接進去，訂好雅間又馬上出來，根本沒看附近有誰，誰知道那個季世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我們在哪個雅間？」趙沉又問。

陳平尷尬地指向季昭旁邊的方向，心虛地替自己辯解，「小的真不知道……」

趙沉擺擺手，他倒要看看季昭這小子打算做什麽。

隨着夥計上了二樓，就見郭子敬站在一間雅間門外，阿桔她們顯然已經進去了。趙沉若無其事的往裏走，路過季昭所在的雅間時，知道他是不打算出來跟自己打招呼了，淡淡一笑，請郭子敬一起進去。

臨窗的圓桌，趙沉跟郭子敬挨着坐，阿桔坐在趙沉另一側，身邊是林竹，郭寶珠坐林竹與兄長中間。

林竹几乎與郭子敬對了個正臉，一路上都刻意躲著，現在她根本不敢抬眼往郭子敬那邊看。當日心思被郭子敬看穿，他恐怕已經認定她是那種貪圖榮華富貴的鄉下姑娘了吧？發現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便動了心，自以為是，殊不知人家瑞王早已娶了王妃。

林竹承認自己在得知瑞王身分時確實興奮了，她也確實嚮往榮華富貴，但如果她知道瑞王已經娶妻，瑞王再好、身分再高，她都不會多看一眼，她想和姊姊、姊夫一樣兩個人過日子，然而她已做了蠢事，本想瞞住所有人，偏偏全被郭子敬看在眼裏。

「阿竹你喝茶啊，暖暖身子。」郭寶珠熱情地催道：「這家的祁紅還是挺不錯的。」

林竹受驚回神，不由自主地朝對面看了一眼。

郭子敬身為御前侍衛左統領，對旁人的注視很是敏銳，幾乎林竹目光才落到他身上，他便馬上看了回去，正好對上小姑娘驚慌的眼神，驚慌過後似乎還有些埋怨，低頭捧起茶杯時抿緊了嘴角，喝茶時眼睛更是瞪向了旁處——分明是不待見他的樣子。

郭子敬莫名其妙，他什麽時候惹到她了？

不好一直盯着小姑娘看，郭子敬收回視線，想跟趙沉說話，誰知趙沉正在看妻子給女兒挑的金鈴鐺，笑得傻裏傻氣。扭頭看向妹妹，郭寶珠已經開始跟林竹說話了。他又看了一眼林竹，見她與妹妹說話時的態度跟之前沒什麽變化，略微放了心。

不待見他他不在乎，別心裏討厭妹妹又假裝與妹妹交好便可。

只是他何時惹到她了？最初見面時，林竹也是笑嘻嘻喊他郭大哥的，今日……郭子敬想了想，今日林竹確實沒有喊過他，幾次視線無意掠過林竹時，也從來沒有跟她對上過。

身為皇上跟前的紅人，有很多人想要巴結他，自然也有很多人跟他不對盤，郭子敬已經習慣旁人的敵意了，但是被一個小姑娘莫名埋怨還是第一次，感覺挺奇怪的。

郭子敬記憶超凡，既然想要明白癥結所在，略微回想，便記起了木雕鋪子發生的事。

是因為察覺他是故意提醒她的了？這小姑娘還是有些聰明的。

郭子敬遂將此事置之一笑，端起茶自己品了起來。他自認沒有對不起林家的地方，不管林竹為何不高興，他都心中無愧，她想生氣就生氣，與他無關。

門外忽然有人敲門，郭子敬放下茶盞，看向趙沉。

趙沉揚聲問道：「門外何人？」

「什麽何人，你不是約好在這裏吃飯的嗎？趕快給我開門，小爺我騎馬過來，快要凍死了！」說完似乎極為不耐煩的樣子，使勁一推門便沖了進來，直接繞過了屏風。

這家酒樓乃是京城排得上名號的，能訂上雅間的人非富即貴，而這種人最講究禮儀、進退有度，輕易不會擅闖旁人雅間。因此，除非客人有私密事要談，誰也不會在進門後特意再把門閂落上。

看見在座的幾人，季昭一副震驚至極的樣子，身體僵在原地，目光掃視一圈，落在郭寶珠身上便移不開了。

郭寶珠臉上先是一紅，跟着就蹭地站了起來，指著門嬌聲叱道：「看什麽看，還不快滾！」

季昭打個激靈，卻不是因為郭寶珠的怒火，而是因為郭子敬也站起來了。

他可不敢得罪郭子敬，匆匆繞到趙沉身後，連連賠罪，「郭統領息怒，世兄息怒，我真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我跟朋友約好來這裏吃飯，沒想到擾了世兄……」

「出去。」郭子敬冷冷地開口。

季昭不敢不從，灰溜溜的往外走，走到屏風旁時仍不怕死的盯着郭寶珠，「無意打擾幾位用飯，這頓飯就算我請吧，權當賠罪了……寶珠你好好吃啊，喜歡吃什麽就點什麽啊！」最後兩句是關上門才說的，聲音未落，走廊里已經響起了蹬蹬蹬的跑步聲。

阿桔看着郭子敬鐵青的臉，隱隱猜到季昭為何要跑了。

林竹完全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看郭寶珠一張俏臉紅撲撲的，不知是氣的還是旁的什麽緣故，而郭子敬冷著臉的模樣毫不遜於當初姊夫生氣時的懾人氣勢。她心虛地低下頭，有點後悔方才沒有壓住脾氣，給他臉色瞧了，也不知道郭子敬有沒有察覺。

而郭子敬正在側耳聽樓下的動靜。季昭走了便走了，他若是敢上來，他打斷他的腿。

「哥哥坐吧，他已經跑了。」郭寶珠從窗前走了回來，有些不甘心地道。想到季昭坐在馬上朝她揮手的得意笑臉，她真想抓個碗丟下去。

郭子敬沉着臉落坐，阿桔姊妹倆都低垂着眼眸，大氣不敢出。

趙沉不高興了，朝郭子敬搧風點火，「真生氣就追出去打他一頓，坐在這兒橫眉豎眼算什麽？」

郭寶珠忍不住瞥向窗外。那傢伙肯定又會回來，如果哥哥此刻出去，或許能遇上？

郭子敬注意到妹妹的眼神，重新起身走到窗前，瞥見季昭從遠處騎着馬踱了回來，分明還想找茬，一言不發就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