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毛主席的一封信(3)

給毛主席的一封信(3)

我帶着複雜的心情回到武康路117號的家中。在悲喜交織中,我和妻子這對闊別了八年的患難夫妻又團聚了,我們互相訴說着分別八年的悲慘遭遇和思念之情,控訴著「四人幫」的倒行逆施。

家中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康平路165號市委書記處院內的那個家早就蕩然無存。1967年1月1日我離家之後,造反派就勒令我家搬到武康路117號,和曹荻秋、魏文伯、楊西光合住一幢小樓,我家只有一間房。就是這間房,又被造反派多次抄過,凡稍稍貴重些的物品和藏書都被抄走了。志成被關了五年,受盡各種折磨,得了多種疾病,全身浮腫;孩子們也都被遣送到外地,天各一方。

物質上的損失我是從不計較的,我急切盼望着組織上能儘快給我一個明確的結論。

由於身體極度虛弱,鼻咽腫瘤治療並沒完成,鼻子經常出血,且白血球始終居高不下。剛進家門,不得已又住進了醫院。

11月11日下午,市專案辦翁××、鄭××、丁××等三人在華東醫院對我宣佈了關於我的三點結論意見,大意是:

市委、市革委會最近舉行了會議,對你的問題進行了討論,一致認為:

一、對你的批判、鬥爭和審查是必要的,對你採取監護措施,是為了防止出事故。

二、對你的三個主要問題進行了討論:

1.1930年的歷史問題。你被敵人俘虜,與你同時被俘的塗應達審訊后被敵人殺害,而匪軍營長卻收你當了義子,這都是事實。但在審查中反覆調查,無法查清;1930年的歷史問題,有線索,有證明,你也有數,但作為定案的根據,還不夠充分。

2.解放后十七年,你竭力推行**修正主義路線,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推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挑動群眾斗群眾,煽動經濟主義妖風,破壞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造成嚴重惡果,性質嚴重。

3.偵控中央領導同志,有的已否定,有的無法繼續查證。

根據上述情況,作人民內部矛盾處理。這算什麼結論?聽到這樣一個處處留尾巴的結論,我心中的憤怒之情是可以想像的。關了我整整八年!審查來審查去,恫嚇、威脅、辱罵、折磨、低頭彎腰,就弄出這幾個結論?這也算是結論?分明是在每個要害部位都給我楔了一根釘子,要我永世不得翻身!我很氣憤,當即便一條一條進行了反駁。他們說:「今天只是先和你通個氣,你有意見可以提,我們將把你的意見一起上報中央。」接着又以教訓的口吻說:「你要樹立正確態度。」

11月12日,仍是在華東醫院,我向鄭××、丁××等人又談了我對這三個問題的看法:

1.關於解放后十七年的問題。我承認自己犯了走資派的嚴重錯誤,但有些措詞是否可作些修改,比如說竭力推行**修正主義路線,「竭力」兩字是否可去掉?因為我十七年來總或多或少執行了**的革命路線吧。關於「挑動群眾斗群眾」和「煽動經濟主義妖風」這兩句話我要求去掉。因為我沒有挑動群眾斗群眾,更沒有煽動什麼經濟主義妖風。相反,我在制止群眾斗群眾和制止經濟主義妖風方面,做了許多工作,盡了自己的努力。

2.關於偵控中央領導同志的問題。我再次申明,我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要對中央領導同志搞偵控。我要求對這問題作完全否定,而不能有的否定,有的不否定,不要給我拖一個尾巴。

3.關於1930年歷史問題。同時被俘的塗應達是不是就是以前你們告訴過我的那個隊長?你們不是說過,這個同志當時逃跑了,逃出有二里路,最後敵人從他身上搜出大隊長證章,這才知道他是大隊長了嗎?至於「匪軍營長收我當義子」一事,我從不否認匪軍有這種陰謀,但不顧當時當地客觀情況,單單講一句「匪軍營長收我當義子是事實」,這樣看問題太簡單,對我也不夠負責,不足以使不了解這些情況的人包括中央領導和普通群眾了解真實的情況。真實的情況是我並沒有當匪軍的乾兒子。我要求在向中央報告這個問題時,能把我自己就這個問題寫的一份反映全面真實情況的交代附上去。我再次申明:1930年,從我被俘一直到釋放,我是無罪的,我的歷史是光榮的。

同時,我還要求搞清一點,就是前一天的談話中「作人民內部矛盾處理」這句話,它有沒有別的含義?這意思是說我的問題性質是嚴重的,是敵我矛盾,但作為人民內部矛盾處理呢,還是本身就是人民內部矛盾?我希望有個明確的答覆。我還要求他們,如果這個意見是準備報告中央的話,應將報告全文給我看一看。

最後,我質問他們,我九月份寫給**的信是否已經轉出?**、黨中央是否已批轉?如果已經批轉或批示,我要求將批示全文告訴我。

我的意見立刻引起了以張春橋、王洪文、姚文元、馬天水為後台的革委會的憤怒!他們想不到關了我整整八年,我竟然還是這麼「不老實」,竟然還敢跟他們抗爭!這簡直無異於謀反和抗上。於是就在11月12日我提出意見的當天下午以及以後的幾天裏,鄭××等秉承馬天水等人的旨意又專門召開會議,狠狠整了「我的態度」。

他們說我的發言是「反攻倒算」,說我實際上的罪過比市委、市革委會對我宣佈的結論要大得多,市委、市革委會對我的結論已經很寬大了,可我卻還如此不老實認賬,要去掉「竭力」兩個字和「挑動群眾斗群眾」、「煽動經濟主義妖風」這兩句話,這是辦不到的。他們說,你對「文化大革命」缺乏正確認識,沒有站到**革命路線上來,你的認識水平不如一個支部書記。又說「偵控」問題無法查清,意思是無法肯定也無法否定。在說到我1930年被捕的歷史問題時,他們說我是馬赫唯心主義,為什麼不與劉胡蘭、潘冬子比一比?當時我已被關了那麼久,彷彿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劉胡蘭我是知道的,卻不知道潘冬子是什麼人!他們就說我太落伍了,要好好看看劉胡蘭的故事和潘冬子的電影,然後好好想一想,為什麼同樣被捕,有的人被關在監牢裏,有的人被殺,而我卻得到敵人的器重和賞識?對他們這套強盜邏輯,我真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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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丕顯回憶錄:在「一月風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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