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汝月順勢踏出的步子瞬間停滯了一下，但還是輕盈的走上前去，畢竟兩個人杵在這裏，想不被朝露宮的人看見也是不可能的，免得回頭她們又說自己仗着在太興殿伺候太后目中無人，於是款款向前。不過，綠雲推她的力氣是不是稍微大了些？
滄瀾停下了要說的話，一雙波瀾不驚的眸子抬起來，看着正走向自己的兩撥人，汝月早早站在那裏，她是看見的，也很清楚汝月不是那種會挑事的性格，然而眼前這三個穿着比其他宮女都體面的，就難以說個究竟了，但她反而先沖着汝月點點頭道：「你過來看看這些孩子。」
汝月臉上多少帶着點受寵若驚的神情，只是滄瀾姑姑主動向她示好，在現在這種場合里，可不算是值得高興的事兒，她已經看見對面那三個人的臉都沉了下來。輕咳一聲，腳底下沒有再動，面上的笑容依舊，先按照宮裏的禮數給滄瀾行禮，「太興殿汝月見過滄瀾姑姑。」
滄瀾微微頷首，眼角一瞥，那三個人也只能跟着行禮，「朝露宮素蘭、素荷、素清見過滄瀾姑姑。」
「朝露宮的娘娘真是會起名字，一個賽一個地朗朗上口，不比其他的地方，人一多我就喊不過來。」滄瀾微微笑着說道。宮女入宮未必要改名字，既然改過就等於是在身上蓋了個特製的戳記，她翻動着手中的冊子看了看，又道：「朝露宮這次並不曾要求增添人手，何況朝露宮裏大小宮女不下三十個，服侍一位貴人已經綽綽有餘。」
「回姑姑的話，我們娘娘的意思是朝露宮有幾個宮女年紀不小，怕是再過一兩年要趕着出宮，不如先招些伶俐的小宮女來，否則到時候怕忙不過來。」素荷聲音響亮地回道。
汝月暗暗咋舌，和朝露宮一比，太興殿裏真的是人煙稀少，看來今天這一杯美羹，朝露宮是勢在必得要分上一半了。
「在宮裏也要講究身分高低、地位大小，即便是再受寵的貴人，也必須按照規矩來，除非有皇上的手諭。」滄瀾將手中的名冊翻得嘩嘩響，不滿被壓抑在眼底。
不等滄瀾將後面拒絕的話說出，素蘭已經不慌不忙地從衣袖中掏出一塊玉牌來，在滄瀾眼前晃了一晃，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們娘娘明白滄瀾姑姑一向秉公辦事、一絲不苟，當然不會加以為難，這是皇上留在娘娘身邊的牌子，姑姑看一看，是不是可以放人給朝露宮了？」
滄瀾被堵得沒有反駁的餘地，玉牌貨真價實地在面前招搖，她再有意阻攔，等於是違抗聖命，當下退了兩大步，沉聲道：「這是四十名昨日送到流景殿的宮女，既然皇上有命在先，那就請朝露宮先挑選人手。」
三人也不多客氣，手指在一群小宮女中點來點去，直接點走了七八個，滄瀾讓被點到的人單獨站出來，排成一列，汝月瞄了一眼，都是模樣秀麗，看起來伶俐聰明些的，怕不是這會兒才臨時抱佛腳，而是早有準備，直接過來領人的。
半轉過身，汝月向方才綠雲站的位置望去，已經沒有了人影，她低下頭來輕笑一聲，綠雲的脾氣耿直，估摸著再站在原地不動，定會氣得夠嗆，還是早早離開才好，這宮裏頭，每一寸都是是非地。
【第二章新宮女就是小尾巴】
等朝露宮的人神氣活現的離開，汝月身後已經站了好幾個其他宮裏來的人，彼此很有默契的緊閉着嘴，安靜得好似在看一齣戲。
滄瀾再開口的時候顯然有些憋氣，不過她在宮中待的長久，很自然的將情緒給掩飾過去，除了離她最近的汝月，旁人根本看不出來。
「這裏還有三十二名，太興殿要選幾人？」滄瀾的語氣平緩到彷佛是一條毫無任何起伏的直線。
汝月依舊溫和有禮地答道：「預選的名單上寫了是四名，太興殿緊缺人手。」
「誰都說緊缺人手，那麽還要流景殿來分派做什麽，都自己領着人走就好，豈不是省了一道工序？」滄瀾嘴角緊抿，冷冷地說道。
汝月明白掌事的姑姑受了氣，總要找地方出一出，偏偏自己離得最近，脖子一低就全盤受下來了，這時候要去頂嘴才是不明智的選擇。
滄瀾等著汝月的回擊，可等了片刻，只見她一副低眉垂目的樣子，倒是比眼前的那些小宮女還服帖乖巧，肚子裏的氣突然就消得一乾二凈了，都是在宮裏頭服侍別人的，何必再相互為難？她看着汝月進宮幾年，做人一向小心謹慎，要是今天真的沖着自己頂了嘴，反而不像是平日裏的那個汝月了，當下擺了擺手道：「四個人，你自己去挑選便是，是好是壞都要你來教了。」
「能進宮的哪個都是好的。」汝月嘴裏這樣說，依然十分仔細的從第一個看到最末的那一個，未必要相貌特別好的，在太興殿做事、在太後身邊做事，老實敦厚的才討巧些。
目光落在最末梢的那裏，這一個的個子特別小，滿臉稚氣的樣子，看起來比自己進宮的時候還要小几歲就已經被送到宮裏來了，她看着那個小宮女，對方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也趕緊抬起頭來看着她，目光中有一絲熱切。
汝月看着那雙小鹿一般的圓眼睛，心裏很輕微地抽動一下，趕忙抬起手先點了三個，最後遲疑地吸了一口氣，手指停在最後。
「這個是年紀最小的。」滄瀾特意提醒了一句，宮裏頭不比其他地方，越是年紀小越是要在短時間內適應，而教導的大宮女就得勞心勞力的調教了。
「我很會做事的。」聞言，小宮女居然沒忍住就直接說了出來，聲音脆脆的，口齒卻是十分清晰。
「我方才說的話已經當做耳旁風了？在宮裏頭，誰允許你多嘴多舌的。」滄瀾一聲低喝，嚇得其他那些宮女恨不得把腦袋垂到膝蓋才好。
汝月抬起手來，有意無意地往她們中間擋了一下，柔聲說道：「進宮的就都不是孩子了，至少不能把自己當孩子，我想這個道理，她們都是心知肚明的，我既然要了人手去，必然會盡心教她們做事。」
滄瀾見她主意已定，便將四個人在名冊上寫下太興殿的字樣，「人可以領走了。」
汝月又給滄瀾施禮，身後的四個有樣學樣，跟着照做了，滄瀾眼底泛起很淡的一絲笑容，「我倒是忘記了，你才進宮時，是誰教你的規矩？」
「是伶昭姑姑。」汝月說出這個名字時，才發現已經很久沒有提起她了，明明曾經很熟悉的人，現在從口中吐出卻是說不出的陌生。
「原來是她。」滄瀾若有所思地盯着汝月看了一小會兒，才回過身去給其他人繼續分派人手。
伶昭，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夠記得起她來？汝月想，滄瀾姑姑一定是認識伶昭姑姑的，否則不會匆匆忙忙的將眼神藏起來，藏起來也好，免得惹禍上身。
「你們都跟我來。」汝月緩步而行，身後跟隨的腳步聲一律都是輕輕的。
「在宮裏走路不能太快，更不能直接跑，要輕要緩，我是太興殿的宮女汝月，以後教你們怎麽做事的就是我，太興殿住着的是太后，以後你們幾個要服侍的人也是太后，千萬要記得。」汝月將四個人領到太興殿的偏廳中，柔聲說道：「你們把各自的名牌都先拿出來給我。」
四個人將名牌交到汝月手中，汝月依次看去，四個人的名字分別是漱玉、棉珠、烏蘭還有芳華，最小的那個叫做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