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做人真沒意思
其實前世的時候,祖母給他的記憶大多都是兒時。要麼就是很小的時候,要麼就是已經上了學。甚至最後在國子監裏頭入學時,都還有些許祖母的記憶。
但那時候對祖母的記憶就已經很少了。
再往後,就是祖母忽然暴斃。時間越長,慢慢遺忘的就多了。
她如何也想不到,一切都是祖母做的。她以為自己來這異世是老天的眷顧,以為第二次的生命是大幸。
如今明了一切都是祖母所做,心中便甚是難受。都是祖母。
溫青梧睡在床上,帳子裏頭的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睜開眼和閉上眼看得沒有一點兒區別。就像是裹進了一團混沌之中。
迷霧和混沌融為一體,又被黑暗吞噬。
穿過重重的迷霧,溫青梧似乎看到了祖母的聲音。她的祖母與旁的祖母看起來一般無二,慈藹,和氣。滿是皺紋的臉上慣常的都是笑意。
跟別的老太太唯一不同的,是祖母的穿着。
明明是富家的老太太,可以錦衣玉食過完晚年。她卻似乎一直穿着那個灰褐色的袍子,腳上也總是穿着那一雙黑色的布鞋。手裏杵著一根拐杖。上頭雕著一隻模樣猙獰的獸類。
她微微佝僂著身子,或是坐在他的窗下,或是坐在後院小溪的石頭上,跟他講著光怪陸離的故事。
父親嚴厲,讀書時沒有背完策論或是做完數算,就餓着他的肚子。家裏丫鬟婆子誰也不敢不受父親的規矩。
於是他常常一餓就是半夜。
是祖母,總是偷偷地給他帶東西來。然後帕子床邊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吃完,問他,鑒兒,可好吃?
大了些,又總是給他挑姑娘。父親一心想讓他立足朝堂,為國事鞠躬盡瘁。只有兒女情事,自然都是父母之言。
只是後來國事煩擾,家人都忘了他娶妻的事兒。他自己也忘了,以至於看到祖母拿着一堆美人圖來到他書房讓他選一個的時候。
他是又羞又氣。直接將祖母給趕了出去。
祖母就在他門外幽幽感嘆,「勸君惜取少年時呀……」
想着想着,溫青梧笑了起來。也濕了眼眶。祖母對他是真真的好。
不知為何,溫青梧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做人真他娘沒意思。
她翻了個身,長長嘆了一聲。
死死生生,最後還是死。一死,求得厭的,喜的悲的,通通化作烏有。身體埋到一抔黃土裏頭,融成泥土。
就像他這具身體,千百年後誰會記得呢?沒人會記得。他自己不是也不知曉么。沒人會知道。千百年後無人知曉的孤獨感向著溫青梧襲來。
她不禁又感嘆了一句,做人真他娘沒意思。
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依舊是黑得不能再黑的夜。
這條命是祖母的。沒意思也有活下去。
就是為了祖母,她也要活下去。不僅活,還要好好地活。還有努力,活得有意思。
活得,不蹉跎。
讓她蹉跎地活,不如讓她去死。
溫青梧悠悠長嘆了一聲,然後側過身子,閉上了眼睛。
自從阿梧那夜離開了溫青梧的屋子裏頭,就很久沒有再看到她了。
第二日一早,溫青梧洗漱完之後就向著紫宸殿去了。
貞德帝在殿裏頭還未起身,溫青梧來的時候正巧看着他在旁邊丫鬟的服飾下從床榻上起了來,還是睡眼朦朧的。
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張手任由服侍的丫鬟擺弄。
溫青梧上前,弄起旁邊的火盆。
貞德帝聽得動靜,轉頭看了她一眼。又悠悠回了頭,然後看着前方的明黃帳子,怔愣了片刻。
大殿裏頭點着地龍,整個屋子都燒的暖暖的。即使如此內殿裏頭為了暖和都還點着火盆。
溫青梧撥弄好之後,放着銅蓋。然後走到了貞德帝旁邊。
挑着旁邊的腰佩。
「順貞跟司輕如具體是什麼時候的事兒?」貞德帝看着前方的明黃帳子問道。
溫青梧挑着腰佩的動作緩了緩,然後抬頭看了一眼貞德帝,恭敬道,「這個……具體奴婢也不知曉。」
溫青梧說完,然後低下了頭。
「你不知?」貞德帝斜着眼睛看了眼溫青梧,「你怎麼能不知?」
這事兒……她如何曉得。她又不是別人肚子裏的蛔蟲。
「那你昨兒還說兩人心悅?你不知你說個鬼?」貞德帝轉頭,看着溫青梧。
「這……」溫青梧支吾著開口,「奴婢只是,當時看着挺,挺好的。」
貞德帝不置可否。片刻之後,在丫鬟理好他的衣襟后,他轉身從溫青梧手裏頭扯過了她手中的腰佩,然後自己往腰間塞著。
「看着哪裏好?」他狀似無意地開口問道。
溫青梧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皇上不覺得兩人很是般配嗎?」她斟酌著開口道。
其實若是往日,讓她說出一堆長樂公主和司輕如的相配她能眼睛不眨地說出一堆來。
但昨夜之後見到了阿梧。再想想司沐對自己的那些……
一個是心如磐石不可轉,一個真真是至死不渝。
再讓她去說司沐和別的女人,就有些開不了口了。
甚至如今她再想到司沐以前對自己的那些行為,都不在是怕了。而是欽佩。
也有羨慕。
誰不想有這樣的一份情誼呢。
只是她很是明白這情誼並不是給自己的。
「覺得?」貞德帝想了想,「反正朕是看不出了。」說着他皺了皺眉,「朕還感覺這司沐似乎不怎麼喜歡順貞。」說着,他有些猶疑,「他說是他阿爹的遺囑。他爹是腦子壞了才會給他留那麼個遺囑。」
說着,貞德帝自己都翻了白眼。然後做到看椅子上。身後梳理頭髮的丫鬟拿着梳子上前來。
「皇上該是多想了的。」溫青梧跟着站在一旁,說道。
「是嗎?」貞德帝有些不確定。他自己也捉摸不定。旁的事他都能看出丁點兒人心,唯獨這情愛之事。
他如何也是難以看出個什麼人心的。
愛與不愛因為他向來不在乎,所以也看不出來。
真的?她哪兒敢說什麼篤定的話。
溫青梧安靜了一會兒,「這情愛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說不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