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小公主（12）

雷諾怎麼可能放棄已經到手的福利？他果斷使出殺手鐧：「寧，不要嘛……」

小孩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紅寶石般剔透的眸子，仰著頭看她，踮腳抓住她的睡意袖子，努力釋放萌系光波。

——女方不予理會，並直接伸手擋住小龍的眼神攻勢。

「嗯？」寧寧挑了挑眉，從喉嚨里哼出一個音節。

「分開睡我不習慣。」雷諾軟聲央求道，小手扒拉着女孩纖細的手指，可憐兮兮的小模樣看得人心都化了，「我保證睡覺不打呼嚕不踢被子絕對不會打擾你睡覺噠，別趕我走嘛……」

他蹭了蹭女孩的手心，再接再厲道：「我這麼可愛，你捨得拋棄我嗎？」

寧寧深深凝視着小黑龍。

小龍彆扭而不安地問：「怎、怎麼了？」他說的話有哪裏不對嗎？

阿三在他身後嘆了一口氣：「雷諾殿下，您做的太明顯了。」

「我現在懷疑你的智商到底是幾歲……小龍你一直在我面前裝傻是吧。」寧寧幽幽地說，「之前裝啞巴不說話也就算了，別告訴我你一出生就無師自通學會耍賴了……不過現在也不晚。」

面對破殼后的小龍，寧寧的情商直線上升。

寧寧的本來是想着把注意力從修鍊上移開，分一部分到已經破殼的小龍身上，畢竟她在龍穴這段時間也了解了，巨龍出生以後智慧增長速度也快，說不定不出幾年小龍的心智年齡就有成年人那麼大，結果沒想到雷諾看起來比她想像中要早熟的多……

這可不能怪她沒想到，以己度人，當年她還是一顆蛋的時候對外界的感知就朦朦朧朧的，哪裏知道魔法位面的物種跟東方不一樣呢，再說也不是所有龍蛋都是這樣的，是雷諾的情況太過特殊了。

寧寧才來了不到一年，現在龍穴是頭巨龍都知道寧寧是幾大巨龍合力教導的天才學生，她之前也直說過自己來到深淵的理由是對格羅薩帝國徹底失望，那麼在獲得力量報復了那個什麼見鬼的國王騎士后，心愿已了的人類女孩說不準拍拍屁股就走了。

什麼？她和小殿下感情那麼好？不會說走就走？

別的不說，就殿下那處處把她當寶貝捧在手心的架勢，要不是他還是顆蛋簡直恨不得親身上陣教導人類女孩，就差明擺着說要娶她做新娘了。可換做女方的角度想一想，再怎麼英明神武風流倜儻舉世無雙……誰踏馬會愛上一顆蛋？

巨龍再怎麼自視甚高也是有限度的好嗎？

——以上來自一眾不了解寧寧任務內容的巨龍閑磕牙之感想。

寧寧其實也有點無語：「我覺得我有必要去了解一下幼龍在成長過程中的變化進度了，之前是我忽視了這一點，以為龍蛋跟人類嬰兒差不多，就沒有多想。早知道……」她嘆了口氣，「算啦，我去找一下龍叔，現在我跟他申請獨立居住他應該會同意的吧。」

畢竟他相當熱衷於看熱鬧啊，尤其是自己兒子的。

「……」雷諾萌萌的笑臉霎時有些僵，不，不用了解那麼清楚也是可以的，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啊。

「抱歉，我知道對你來說有些莫名其妙，但我畢竟在人類國家裏生活了那麼長時間，你如今已經從龍蛋中出生了，再和我住一起實在是說不過去。」寧寧想了想還是道歉，畢竟雖然小龍的舉動讓她有些疑慮，但這些日子對她明顯十分溫柔細心，突如其來地要他和自己分開睡不習慣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要是讓你將來的王後知道這一點也不好啊。」

寧寧是站在客官公正的角度說這句話的，並沒有將自己考慮在內，卻不想雷諾把她的意思理解到另一個角度去了，心情一瞬間陰雲密佈。

什麼意思？她不願意成為他的新娘嗎？

少女獨有的清甜嗓音和那雙金色眼眸中流露出的歉意，讓雷諾一腔怒火無從發泄，他嘴唇動了動，想輕聲解釋你就是我想要的王后。

但努力了好長時間，雷諾卻苦惱的發現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這句話，怎麼看怎麼像小孩子賭氣，他只好苦笑兩聲，朝少女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想長大一點，再長大一點。

長到足夠讓她全心依賴的模樣，送她最美的珠寶，做她最愛的美食，將她安置在最和平幸福的地方無憂無慮，然後捧著全世界的財寶對她說，請嫁給我。

而不是在這逼仄的龍穴內，以這不到她腰高的小身板，倉促地說出那句話。

她值得最好的。

默默打定了主意，黑髮紅瞳的男孩眼中閃過一抹堅定。

雷諾出生之後，涅伽將對小龍的教導也提上日程，有時候他和寧寧的修鍊難免會撞到一起去。

第一次看到小龍在天空翱翔的姿態，是在她被艾薩克全力以赴的龍炎逼迫地精疲力盡之後，黑髮女孩渾身沾滿了泥土，毫無形象地仰躺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一隻手擋住深淵炙熱過頭的陽光，微微眯起的眼眸透過指縫看向黯沉的天幕。

正在這時，天空投下一片陰影，遮蓋住了無孔不入的陽光。

寧寧木然的抬頭，一隻如同地獄深淵中誕生的黑龍在空中飛了兩圈后開始降落。

雖然同樣是黑龍，但是這隻黑龍比艾薩克都要小許多，外觀上和涅伽想必也有差異。

它的身上沒有骨刺，也沒有黑龍那種沉澱了歲月滄桑的威嚴冷漠。

通體漆黑的身軀猶如極深的夜色一般，靠近就能感受到自它身上傳來的寒意。

那是彷彿能凍傷了靈魂的溫度，是雷諾發生變異的吞噬之力。

「小龍？你不是在修鍊嗎？」寧寧幾乎不用思考，就認出眼前這頭從未見過的黑龍，在深淵時間就了，一開始對相似的巨龍產生的臉盲症也不藥而癒，如今她更習慣通過氣息分辨。

「嗯，正巧路過，順便看一看你。」小黑龍沒有開口，少年清澈的嗓音帶着笑意，低頭拱了拱女孩的手臂，「所以寧你還沒能打敗艾薩克嗎？」

艾薩克：「……」

寧寧：「……補充一下，艾薩克大叔是我今天對戰的第七頭巨龍。」

簡稱，她力竭剛不動了。

艾薩克眉頭跳了跳，掀起地上一塊石頭朝第N次「路過」的小黑龍砸去。

早就發現艾薩克動作的小黑龍直接騰空而起躲過石頭，和天空好整以暇等待的涅伽繼續訓練。

據雷諾所說，只要他徹底吸收了蛋殼裏千年以來的能量，就能穩定在少年外形上了，之後再使用龍血石，即便他還沒成年，至少挑翻整個龍穴，吊打深淵種族是沒問題的。

這就是有天賦和沒天賦的差別了。

想她辛辛苦苦這麼長時間，還沒小龍輕輕鬆鬆地適應性訓練進步大。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吶。

寧寧倒是沒什麼嫉妒情緒，畢竟是涅伽官方認證的最強王者，不開點掛哪能成呢？只不過她修行起來更加努力了，每天卧室、訓練場兩點一線來回跑，就沒過鬆口氣的時間。

雷諾發現這一點后，也不怎麼來她面前轉悠了，更多的是隱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暗中觀察。

看着女孩又一次精疲力竭的倒下，被艾薩克帶回龍穴，雷諾柔和的側臉線條漸漸凝固，心裏想要擁抱她的情緒難以遏制地翻湧而上。近日裏各種或開心或糾結的情緒，隨着女孩的離開，完完全全的從雷諾的身體里抽離。

他面色呈現出從未在女孩面前展露的冷漠，一雙琉璃紅的眸子中卻似乎醞釀着風暴。

「殿下……」近侍小心翼翼的詢問這個渾身都充斥着冰冷氣息的少年。

「何事？」雷諾眼神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着女孩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收回視線，氣質變得冷漠疏離，彷彿全身上下的溫度都隨着女孩的離去而抽離。身後的侍從卻似對這一幕習以為常，恭聲稟報道：「回殿下，近日魔王宮似有異動，王上懷疑魔王恐怕不日就要對龍穴發動攻擊，請您立刻前去查探。」

侍從聽到少年冷淡的聲音傳來：「好。」

隨着這一句話淡淡落下，少年的身影陡然化作巨大的黑龍，振翅飛上天空。

狂風襲卷而來，樹木抵禦不住被連根拔起，整片天空都變了色。

侍從被風颳得後仰，在他翻滾出去前，他的雙臂變為銀白的龍翼插入地面。

力道不大，卻牢牢固定住了他。

他仰頭看着天空已經化作一個小黑點的身影，瑩白的豎瞳有着不加掩飾的狂熱：「不愧是殿下！」

銀龍探頭往後望了一眼，他突然想到，那個人類女孩也不過才十八歲，就能力抗族中成名已久的成年巨龍，這期間也不過才一年的時間。而像他這樣出生不到一千年的年輕龍，不知道有多少站在艾薩克大人面前都忍不住發抖，不愧是殿下看中的王妃啊。

笑了笑，銀龍收回了視線，轉而朝着涅伽的方向而去。

該去向王上彙報一下了。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忙得暈頭轉向的寧寧在這一天忽然收到通知，邀請她參考三日後的龍王殿晚宴。

「宴會？好端端地辦什麼宴會？」寧寧看着面前來通知的銀龍少年有些不解，她都已經來這裏這麼久了，從沒聽說過巨龍有開宴會的嗜好啊。

面容清秀的少年優雅地彎腰：「是王上下的命令，名義上是為慶祝殿下首次獨立完成任務，您無須擔心太多，殿下說了，您只要放心享受美食佳肴就行。」

他都這麼說了，寧寧也沒有多問，這些日子雷諾的變化她都是看在眼裏的，也知道小龍在別的龍眼裏並不像在她面前那般好說話，不過這才是一個要成王的龍該有的架勢，不然寧寧反而要擔心他架不住底下一群兇殘的龍。

兇殘的龍：……你想多了，誰都沒有雷諾殿下來得兇殘好嗎？

時間很快就到了龍王殿晚宴那日。

黃昏。

寧寧坐在鏡子前，長長的黑髮披散在身後迤邐，任由侍女們在她身上臉上鼓搗，眼含笑意地看着銅鏡。

她就說深淵是個好地方，缺失了十七年的營養一年時間就全補回來了，十七八歲的女孩皮膚就是好啊，瞧這小臉水嫩的，她都忍不住想掐一把。

雷諾坐在長椅上等待，即便只是隨意的坐姿，腰桿脊背依然透出一股不易親近的淡漠，但這樣的淡漠，在他注視到鏡子前坐着的女孩身影時悉數消散，紅色的眼眸軟成了一汪水。

殿中侍女來來往往，路過他身邊時不約而同放輕了手腳，他只動也不動，眼睛看着換衣間的門。

為寧寧打扮的女人是銀龍少年的生母，與那位教導寧寧的冰霜巨龍是一對夫妻，卻也沒怎麼見過雷諾，只從丈夫口中聽說下一代的黑龍王冷漠強硬，做事雷厲風行，今天竟會陪心上人來做衣服，實在讓人意外，跟他那後宮美人無數的父親完全是兩個極端。外頭說小龍王因女孩是他追尋的寶藏才珍視於她，未必懂得什麼是男女之情，如今看來也未必。

她可是注意到了，這位殿下的目光從始至終圍繞着黑髮女孩打轉，哪怕有帘子格擋也不妨礙他的好心情，就他們深淵那些脾氣暴躁的龍，哪個有這樣的耐心？

殿內的帘子終於打開，伴着清脆的珠子碰撞聲，眾人下意識看過去，皆眼前一亮。

出現在簾外的少女穿着一襲和質地剪裁優良且合身的復古淺綠色長裙，輕薄如雲的裙擺在身後迤邐，森林綠的條紋點綴在腰間和裙擺邊沿，襯得本就偏瘦的少女腰細腿長。走動間，兩條白皙如玉的手臂輕輕晃動，開了高叉的裙擺里，雪白的長腿若隱若現。

寧寧這一世天生一張鵝蛋臉，五官卻偏西方立體，燦金色的眼眸是最大的亮點，鼻頭微微翹著，臉頰帶着點嬰兒肥，唇角又自帶笑弧度——這種五官和臉型平日裏看又清爽又精緻，但真要打扮的話，其實非常適合上妝。

再加上動手給寧寧化妝的人是打聽了一肚子八卦以至於興緻勃勃精益求精的母白龍……

「小龍，好看嗎？」寧寧言笑晏晏地張開手臂轉了個圈，裙擺飛揚間，女孩長期鍛煉以致凹凸有致的美好身材展露無遺。

雷諾不由屏住了呼吸看直了眼：他的女孩稍微一打扮就好看得不得了！這會他一點都不想帶出去給那些個空虛寂寞冷的年輕龍看見怎麼辦在線等急！

他回過神，大步朝寧寧走去，用身形遮住其他人的視線，「這件不好看，換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