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小知青（5）

程蓉心頭微微一跳，好在臉上矇著布外人也看不清表情，她右手攥著掌心，力持鎮定道：「有嗎？我沒感覺，可能是一直在學校里沒出來曬太陽的緣故吧。」

程蓉蓉念的是縣裏的初中，每個月只回來兩次，家裏也不指望她一個姑娘家家干多少農活，只盼望着她學會點算術文字，畢業后找個場子做個文書的工作之類的。

她這麼一說，對面的小姑娘也沒懷疑什麼，語氣頓時有幾分艷羨：「你爸媽對你真好，還肯讓你上學呢，我小學沒念完家裏人就不讓去了，說是浪費錢。」

這話可不好答，無論怎麼回答，從程蓉嘴裏說出來，總會給人一種無形之中炫耀的感覺，她只能呵呵乾笑兩聲，趕緊埋頭裝作認真幹活。

好在對面那姑娘似乎也沒指望她回答，反而跟程蓉站在一塊插秧，一邊幹活，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著家裏那些事。

什麼家裏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簡直累死個人啦，什麼那個弟弟簡直是混世大魔王啦，什麼她媽媽已經給她定了親就等男方有空來相看啦……

程蓉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根本沒往心裏去，不過聽到相親那句的時候不免有些驚詫地瞥了眼對方稚氣未脫的臉龐，這姑娘才多大啊就相親，身體張開了嗎……哎，愚昧無知害人吶。

不過這也是這個社會的現狀，女人嫁了人就是一輩子的事，似乎嫁人生子就是女性唯一的價值一般，一旦所託非人那也只能自認倒霉，畢竟這個時代是不興離婚那一套。

這姑娘與她非親非故，一向習慣偏安一隅明哲保身的程蓉自然不會多管閑事。

但如果是自家人，比如大哥二哥他們，程蓉說不準還會管一管。

程蓉絲毫沒意識到，雖然心裏仍嫌棄這這個時代的落後，實際上，她已經下意識地將程家人納入自己的保護圈了。

程家的家庭成員不算單薄，程懷山和宋向英夫婦共生了三個孩子，取名風格承襲了這個時代獨有的愛國情操，當然，小閨女程蓉蓉不在其中。程蓉蓉大哥叫程衛華，二哥叫程衛國，還有個小舅舅叫宋向陽。程衛國今年二十歲，是干農活的一把好手，高高壯壯，身板結實，也是家裏的頂樑柱，據說小時候和隔壁村趙隊長家的閨女定了娃娃親，兩人是未婚夫妻。

程衛華今年十七歲，一早就輟學不念了，也不肯跟老爸哥哥學着種田，整天遊手好閒沒個正事，跟村裏幾個年紀差不多的皮猴當混混，整天在村子裏無所事事招貓逗狗的，宋向英為了這個二兒子簡直操碎了心。

其實家裏還有一個半隱形的編外人員，名叫宋向陽，那人是程蓉蓉的小舅舅，宋向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程蓉蓉記憶里對這個小舅舅印象不深，只知道對方五年前初中不念就跑去當兵了，逢年過節才回來一趟，兄妹三個一見小舅舅就心頭髮憷，話都不敢多說一句，連天不怕地不怕的程老二也不例外。

說實在程蓉也沒多在意小舅舅的存在，就家裏這些個人，她現在相處起來還有些怕露餡呢，那個小舅舅一聽就不是好糊弄的，還是不要回來的好。

寧寧毫無所覺地抱着豬草從程蓉身後走過去，絲毫不知道任務目標的線索近在咫尺。

這也難怪村裏人不知道宋向陽的名字，本來就只是程隊長媳婦娘家的親戚。小時候見了面，長輩們親切地喊一聲陽子，小輩們膽子大的喊聲陽子哥，膽子小的老遠看見他就跑沒影了，誰會去追究人大名是什麼啊。

真正知道陽子全名宋向陽的，估計也就程家這幾口人了。

這邊程家村田裏忙得熱火朝天，每個人都在埋頭苦幹，一眼望去都是黑壓壓的人頭，田埂上，卻有人專門關注著程家，準確來說，是程家老大程衛華。

眼看程衛華忙完一圈，抹了一把滿頭的大汗，坐在田埂上歇口氣，趙秀雲挎著個竹簍婷婷裊裊地走了過去。

乍一看趙秀雲，不明就裏的村民還有些奇怪，隔壁趙隊長家閨女沒事賴他們村做什麼？

當年程衛華和趙秀雲的婚事只是兩家長輩的口頭婚約，知道的人不多，即便當年有些知道的人，畢竟這麼多年兩家都沒來往了，一時半會還真沒往婚約那事兒上去想。

就連當事人之一的程衛華，木愣愣地看着趙秀雲走到自己跟前，都沒反應過來，撓著頭憨笑一聲：「趙秀雲同志，你來我們村有什麼事嗎？」

他是真的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門婚約，再說往常趙秀雲見到他的時候，哪次不是橫眉豎目沒個好臉色，怎麼說趙秀雲都是隔壁村的村花，這麼一個俏生生的大姑娘往面前一站，他還真有點……那話怎麼說來着？對！受寵若驚！就是受寵若驚！

可他不知道，趙秀雲從小到大厭惡極了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自從少女懷春的時候無意中看了一眼泥地里滾的程衛華，趙大姑娘一個粉嫩嫩的少女心就徹底碎了，平素根本不願意往他跟前湊。

這次之所以來到程家村找程衛華，自然是有目的的。

她粉面含羞地瞥了眼程衛華，輕聲說：「程衛華同志你真是……沒事就不能來了嗎？就不興我來看看你過得咋樣？」

程衛華一頭霧水，脫口而出道：「看我？我有啥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