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章 楚顧合力,齊家被貶離京

332章 楚顧合力,齊家被貶離京

郊外

天朗氣清,黛山綠水,大魚肥白,草地青青。

細密綿軟的金線花毯上,放着一個雪白瓷盤,上擺着一尾外焦香四溢,內肉白細嫩的鯉魚。

楚洵正用一雙竹筷小心快速的清理著魚刺,而後,放到顧寶笙面前的小瓷碟上。

「笙笙,魚有些燙嘴,吃的時候,你小心些。」

少女莞爾一笑,「楚洵,我並非孩童,吃魚無需你幫忙把刺挑理乾淨的。」

說着,顧寶笙便要端起楚洵面前另一盤魚,想幫着一塊兒挑刺。

「笙笙。」楚洵挑完刺,把筷子放下,淡淡一笑道:「南齊規矩如此,駙馬該伺候公主,你忍心我被你爹爹責罰嗎?」

少女一愣,就見楚洵把她抱在懷裏,輕聲道:「張嘴。」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綿軟鮮美的魚肉便咬在了嘴巴里。

好像對,又好像哪裏不對。

顧寶笙突然想起來,蕭元帝是明君,楚洵是重臣,又不是那些依附公主府,只吃軟飯的駙馬,用不着伺候她啊。

不過想歸想,見楚洵樂在其中的模樣,顧寶笙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遠處燒火的凜四端著個搪瓷碗坐在一截大樹榦上吃魚,一面吃,一面望着楚洵和顧寶笙嘖嘖嘆氣。

「怎麼了你?」凜五走過來,手裏拿着樹枝串好的烤魚,一屁股坐在凜四旁邊,滋滋有味的啃起來。

「你瞧瞧主子這春風蕩漾,要求歡的樣兒啊。」凜四說的一臉痛心,「你說說,當年主子要是早些碰到小夫人,腦子開了竅。

那還能不要我給我心上人寫情詩,不要我追媳婦兒赴約去,我媳婦兒還能跑?五兒啊,我傷心啊。」

凜五毫不客氣給了個鄙視的眼神,一腳踹在凜四腳上。

「就你?呵呵。」凜五毫不客氣的嘲諷道:「第一,主子早些年碰上小夫人的時候,小夫人還是個奶娃娃,你要主子怎麼開竅?

第二,你那心上人,要不是主子不讓你回去,你娘趁那檔口去見她道歉,瞅見她洗臉,瞧見那一臉的麻子……呵呵,真娶回去,你自個兒哭去吧你。」

「你就不能不戳我痛處?」

「這實話實說。」

「煩人啊你。」

凜四正準備抬手打凜五一下,忽見一隻白鴿撲稜稜的掠過樹枝飛了過來。

待白鴿咕咕咕的立在坐着的樹榦旁邊兒,兩人立馬皺起了眉頭。

若非有要事,京城裏的兄弟是不會在主子和小夫人出外郊遊的時候,傳信兒過來的。

凜四取出鴿子腳上的小竹筒,取出一小捲兒信紙,展開一看,眉頭登時緊皺起來。

「怎麼了?」凜五湊過去看了看。

待看到「病危」兩個字,神色也嚴肅起來。

這邊的顧寶笙一面吃魚一面賞景,凜四、凜五的動作她自然也看在了眼裏。

不等她叫人,凜四凜五已經放下了手中的魚,朝楚洵和顧寶笙走了過來。

瓷碟中的魚剛好已經吃完,楚洵幫顧寶笙擦了擦嘴角,遞過去一杯桂花烏龍潤嗓。

「主子。」凜四跪在地上,恭敬道:「齊家老太太病危,信上說,怕是熬不過今日了。

齊家這會兒已經派了人過來找您和小夫人,說是……想臨死之前,見見外孫和外孫媳婦,您看……」

楚洵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淡淡道:「不去。」

齊家生了他的母親,可是他的母親也是因齊家而死,沒有母親,他和齊家也沒有什麼關係了。

「可是……」凜四為難,「您和小夫人來郊外釣魚的事兒,屬下已經在周府門口說過了,京城的人也都知道。

齊家出來找您,京城的人也都知道,若是您不去,恐怕他們會斥責小夫人啊。」

楚洵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牽起顧寶笙的手就道:「笙笙你先回公主府,我去。」

顧寶笙明白了他的意思,楚洵大約是不想她去見齊老太太,想她裝病回公主府。

可她更知道,齊家專門挑在這個時候過來請人,定然別有用心。

齊老太太的病或許是假,可是要算計楚洵,一定是真。

連親生女兒的性命都可以放在家族榮耀之後,何況楚洵一個外孫?

想到當年楚洵年幼之時,齊家人為了齊氏穩住庄親王,根本不管楚洵的性命,顧寶笙便一陣心疼。

「楚洵。」顧寶笙將另一隻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認真道:「我不放心。這回,我陪你一塊兒去。」

楚洵皺眉,溫聲哄她,「我很快就回來。」

「楚洵,男子有男子的戰場,女子有女子的手段。」顧寶笙淡笑道:「他們這回明目張膽的算計你,事情一定不簡單。我若不陪你去,一則落人口舌,二則,我心裏也不放心啊。」

庄親王貶為庶人,一無所有,齊家再也不能從中取得任何好處,眼見楚洵位高權重,哪裏有不算計的道理?

無非是想將從前淡如涼水的親情再拾起來罷了。

楚洵知道顧寶笙一旦下定決心的事,從來就不會變,即便他勸說,也是絲毫沒用的。

他無奈的揉了揉眉心,溫聲道:「好,那一會兒你跟我進了齊府,小心些,就在我身邊,哪裏也不要去。」

顧寶笙點了點頭,她不熟悉齊府,齊府中人又並非善類,她自然不會亂走的。

兩人並不慌,只等齊府的人來了之後,這才慢吞吞的上了馬車,從郊外往京城趕。

*

齊府

草木青香,金菊滿園。

顧寶笙和楚洵一進齊府,便聽院子中的不少下人一面偷偷捂嘴哭泣,一面小心翼翼的瞧他們。

接楚洵的是齊老太爺,雖然年邁,臉色亦憔悴不堪,但身材魁梧,走起路來仍是大步流星。

「子珩來了?啊?公主殿下?微臣拜見笙笙公主?」

齊老太爺看到楚洵牽在身後的顧寶笙,立馬一拂袍子,打算跪下去。

顧寶笙站在楚洵身後,冷眼瞧著,她是看出來了。

齊老太爺並不願意給她跪下,明明走的時候腳下生風,到了她跟前,動作便慢了起來。

若齊老太爺從前對楚洵照顧有加,看在齊老太爺是楚洵的外祖父,上了年紀又行動不便,顧寶笙是不打算讓他下跪請安的。

可是,從前的齊老太爺幫着旁支齊氏親自把年幼的楚洵趕出了門,若非廣平王過繼楚洵,恐怕楚洵就要流落街頭,餓死在外了。

面對這樣惡毒不改,算計如初的老人,顧寶笙心裏着實做不到善良以待。

齊老太爺見顧寶笙面無表情,抿嘴跪下來,請安道:「老臣拜見公主殿下,給公主殿下請安,願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身後一大片奴僕也齊齊跪下來,齊聲道:「奴才們給公主殿下請安,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楚洵身後戴着面紗的少女這才緩緩上前,水潤明亮的大眼睛微微一閃,含笑道:「齊老太爺客氣了,你們都起來吧。」

「謝公主殿下!」

齊老太爺扶著身旁的小廝慢慢站起來,低垂的眼眸閃過一絲不悅。

他又是德高望重的長輩,又是兩朝元老,更是楚洵的親外祖父,可這黃毛丫頭……卻一來就給了他這麼大的下馬威。

想到他和齊老太太商議的事情,齊老太爺眸中流露出一抹擔憂。

「不是說齊老太太病了嗎?」楚洵淡淡道:「在何處,帶我和公主殿下看看去吧。」

齊老太爺收斂心神,抬起頭來,面露悲痛道:「你外祖母她……唉,好吧,那外祖父先帶你和公主殿下去瞧瞧她來。

子珩啊,你外祖母今兒怕是熬不過去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兒跟你外祖母說幾句話啊……往後,恐怕就……就天人兩隔……」

楚洵眸光微閃,沒有說話,只牽着顧寶笙的手慢慢往前走去。

齊府的一草一木,其實於楚洵來說,並不那麼熟悉。

可他從來過目不忘,即便當年幼時只來過齊府一回,他也記下了整個府邸的路線。

當年的事,也歷歷在目。

他的母親齊婉玥深知自己不久要離開人世,在他外祖父四十大壽的時候,將六歲的他帶到了齊府,希望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能夠將他撫育成人。

那時,齊氏已經開始動手,齊婉玥也知道自己父母也是幫凶,可到底已經中招,她的身子再也撐不住,除了給兒子尋求一個庇護之所,別無他法。

可惜,齊老太爺和齊老太太兩人的態度十分堅決,只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有死前託孤,托到自己娘家爹娘身上的道理。

兩人都道,庄親王府不是養不起這一個孩子,齊婉玥這樣做,只會與庄親王的關係越來越疏遠,只會讓齊家和庄親王府都因此事蒙羞。

齊家沒有接納楚洵的那個晚上,齊婉玥帶着兒子在門口跪了一夜。

直到現在,楚洵仍記得那個冬夜。

月亮很大,很圓,也很冷。

屋頂有白色的冰霜,地上有薄薄的積雪,後半夜紛紛揚揚下雪的時候,有風在呼嘯,颳得齊府門口火紅溫暖的燈籠不住往上翻滾著,流蘇凌亂成結。

年幼的楚洵凍得嘴唇發紫,雙手冰冷,齊婉玥將身上的大氅掀開,把楚洵抱在懷裏,眼底含淚,輕聲安慰道:「珩哥兒,你睡會兒吧。你外祖父,外祖母睡著了,一會子他們醒了,就會給我們開門的。你睡吧。」

後來……直到天亮,霜雪凝結,他的娘親暈倒在雪地里,齊府的大門也沒有再開一下。

可就在他娘親暈倒的時候,齊氏帶了與他年紀彷彿的秦沔,打扮得艷麗富貴,穿了一身雪狐皮金邊琵琶大襖上門。

上挑的眉眼,紅艷的嘴唇,滿臉都是得意驕傲,甚至根本不屑對他和他的母親請安。

只是冷嘲道:「姐姐身子這麼弱,就不要出門兒了,省得凍壞了身子,王爺還要替她延醫請葯……哎呀,要是不折騰自個兒,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姐姐說不定還能多活些念頭呢。

這麼着折磨自個兒,何苦來哉?」

說完,齊氏便帶了怯生生的秦沔裊裊婷婷的邁上了台階。

待報明身份,齊府的大門幾乎是立馬開了,門內暖融融的銀絲炭火氣息從里溢出,溫暖如春,還帶了梅花淡雅的香氣。

楚洵將母親抱在懷裏,那一刻……他只想再不要進來,一定要讓這齊府夷為平地。

秦沔怯怯的回頭望楚洵,他是怕哥哥的眼神的,可……摸了摸手裏的藥丸,還是趁齊氏進門不注意的時候,扔到了楚洵的面前。

地上成堆的雪,白得亮眼,一顆龍眼大的褐色藥丸滾落在地,格外顯眼。

「小世子……」身後的嬤嬤提醒他,「這……這像是……」

楚洵伸手將藥丸撿起來,颳了一層葯放在嘴裏嘗了嘗,略苦,和母親先前用的藥丸味道一模一樣。

他沒有再遲疑,將藥丸放入母親口中,待藥丸化后,齊婉玥這才漸漸醒來。

只是,醒來后的母親,沒有再看齊府一眼,拉着他的手,腳步艱難的上了馬車,回了王府。

自此以後,直到他母親死,都不曾再來過齊府,齊府的人也沒有再來看過他母親一眼。

當然,齊氏扶正的那一日,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彷彿自己女兒出嫁一般,笑意盈盈的來了。

而今……楚洵收回思緒,瞧著齊老太爺在前慢慢走着,不禁自嘲一笑,他沒有上門找齊家的人,齊家的人卻在有求於他的時候,主動敞開了門。

顧寶笙捏了捏楚洵的手,楚洵笑了笑,沒有站在原地,牽着顧寶笙的手,跟了上去。

齊老太太的屋子在東面,齊家的磬口蠟梅開得正艷,金黃艷麗,朵朵盛放,一陣陣的香氣飄散在院子中,卻仍掩蓋不住濃郁的藥味兒。

顧寶笙淡淡想着,齊老太太病了的消息……倒或許有一半兒是真的。

齊老太爺帶着顧寶笙和楚洵進屋,屋內一眾丫鬟婆子忙跪下了行了禮。

待眾人起身後,齊老太爺道:「行了,你們都在外伺候吧。我帶笙笙公主和子珩進去瞧瞧。」

「是。」

顧寶笙垂眸不語,只是聞到屋中年輕女子用的薔薇露香氣時,心中瞭然幾分。

齊老太太……還病得真是時候啊。

「平蘭啊!」齊老太爺一面叫着齊老太太的閨名,一面撩開帘子,帶了顧寶笙和楚洵進去。

「你瞧瞧,誰來看你了?」

齊老太太仰面躺在床上,臉色蠟黃,形容枯槁,嘴巴緊緊閉着。

待聽到齊老太爺叫她,這才試圖撐起身子來看。

「祖母……這可萬萬使不得啊,您這身子不能起來呢?」

兩聲嬌嫩的嗓音同時響起來。

顧寶笙和楚洵慢慢走近,待往齊老太太床邊一看,赫然是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

一對雙胞胎姊妹,面容姣好,鳳眼櫻唇,打扮得一模一樣,俱是流蘇髻上一左一右簪了兩隻玉海棠步搖,額上還墜了一顆瑩白的珍珠,愈發襯得面色如玉,溫婉可人。

齊老太爺見楚洵和顧寶笙沒有對那兩姊妹露出厭惡的神情來,忙笑道:「阿怡,阿恬,還不快跟你表哥,還有笙笙公主請安?」

齊怡和齊恬規規矩矩的行禮,含笑道:「民女齊怡、齊恬拜見笙笙公主,笙笙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拜見……表哥。」

楚洵捏了捏顧寶笙的手。

顧寶笙眼底帶了笑意,輕聲道:「都起來吧。」

也難怪齊老太太會在這個時候生病,也有底氣在這個時候生病了。

瞧瞧這對姐妹花的模樣,雪膚花貌,若是送到平常人家,怕是也沒誰敢討要這金貴的嫡女。

齊老太爺對齊怡和齊恬把握的分寸很是滿意,對楚洵和顧寶笙笑着說道:「這是子珩小舅舅的兩個女兒……子珩他外祖母生病啊,多虧這兩個孩子日夜悉心照料,不然啊……還不知道有多嚴重呢。」

楚洵對這些沒興趣,只是目光溫柔的看向顧寶笙,輕輕伸手將她掛在耳後的絲線取下來。

顧寶笙的面紗滑落下來,含笑的齊怡、齊恬,臉上的笑意倏然淡了兩分。

齊家的女兒都生得貌美如花,齊怡齊恬也不例外。

若非因為年幼,還有景仁帝的兒子都不大上得枱面兒,兩個嫡親的孫女兒,齊老太爺是一早就送出去了的。

眼下……齊老太爺不著痕迹的比了比顧寶笙和齊怡、齊恬的容貌,手心兒冒了一層涼汗。

他知道顧寶笙貌若天仙,但自想齊怡和齊恬也生得貌美,應該不會差得太多。

可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待美人和美人站在一起,認真比較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如春日百花齊放,蝴蝶蜜蜂成群,放眼四望,均可說花芬芳,花美艷。

但認真細看之下,才覺,百花之王,終究是百花之王。

冰肌玉骨,眉目如畫的瑤池仙子和凡間美人兩相比較,終究,讓人難以望其項背。

楚洵瞧了眼床上兩眼含淚的齊老太太,淡淡道:「齊老太太要看楚洵妻子的面容,要看楚洵,眼下已經都看了。

既然已經了卻心愿,那楚洵和妻子便不多打擾齊老太太養病了。告辭。」

說完,楚洵牽着顧寶笙的手就往門口走去。

「子珩!」齊老太太虛弱的叫道:「你……你坐坐啊!」

齊老太爺連忙走了幾步,站在楚洵和顧寶笙的面前,一臉哀求道:「子珩、公主殿下,平蘭她……她眼下病入膏肓,真是沒幾日好活了。

年老死前方知錯,子珩,便是你不想與你外祖母多說幾句話,能不能讓笙笙公主陪你外祖母說兩句話呢?

這……這也是你外祖母的最後一個心愿啊。」

楚洵皺眉,他已經瞧見了,齊家的兩個嫡女齊怡和齊恬分明就是齊家老太太準備好了,想用來送人的。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娶除了顧寶笙以外的女子,自然也不願意讓顧寶笙受這些長輩的欺壓。

「不必了。」

「好。」

楚洵和顧寶笙同時開口,顧寶笙反倒願意留下來,這倒是讓齊老太爺略微驚訝。

「齊老太太想來是不知我的秉性如何,想問我兩句話吧,身為晚輩,笙笙自然不能推辭的。楚洵……你和齊老太爺這麼久沒見面,想來也有許多話要說吧。

不如,你先去前廳和齊老太爺說說話,我在這裏和齊老太太說說話,如何?」

顧寶笙嫣然一笑,手指在楚洵手心兒輕輕描了個字。

楚洵緊皺的眉頭倏然鬆開。

「好。」楚洵溫聲道:「那你先在此待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顧寶笙點了點頭,目送楚洵出去。

「吱呀一聲」房門關上,顧寶笙已然坐在了床邊的梅花凳子上。

齊怡扶著齊老太太坐在床頭,齊恬坐在床尾,兩人面容溫柔,俱是一臉友好的看着顧寶笙。

顧寶笙回以一笑,目光落在齊老太太身上。

美人遲暮,齊老太太雖然已經頭髮花白,眼窩凹陷,但仍看得出幾分年輕時候的精緻與風韻。

齊老太太知道楚洵跟齊老太爺並沒有什麼話說,因而,對上顧寶笙,她也沒有拐彎抹角,淚眼汪汪的瞧了眼顧寶笙。

「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公主殿下!」

「齊老太太這是做什麼?」

顧寶笙略皺眉,伸手輕輕扶着她。

「您是長輩,又重病垂危,笙笙方才來之前便與齊老太爺說過,讓您不必行禮了,怎麼您還跪上了?地上涼,你身子不好,快些起來吧。」

齊老太太搖頭,哭道:「公主殿下,老身有罪啊,若是您不原諒老身,不接受老身的謝禮,老身便一輩子跪在地上不起來!」

顧寶笙鬆開手,眼底帶了幾分諷刺的笑意。

「那……齊老太太您有什麼地方需要向我道歉,又有什麼謝禮呢?」

齊老太太哭得泣不成聲。

回憶道:「當年子珩的娘親帶着子珩找我和老爺幫忙,想我們在她死後,幫着撫養子珩長大成人。

說來,誰不盼著自己的女兒爭氣,自己的外孫能幹啊!可是……老身當年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啊。

公主殿下啊,您也知道……當年齊氏在王府已經根深蒂固了。子珩母親那一代,也就只有婉玥和齊氏嫁入了皇家。

若是老身答應了婉玥的請求,把子珩留在府里,世子之位也不讓給阿沔,照着齊氏的性子,只會將我們齊家弄得家破人亡啊!

千不是萬不是,都是老身的不是,子珩受了那麼多的苦,而今苦盡甘來,也是老天對他的愛重,也讓老身以後能死得安心了。

老身……希望……公主殿下能接受老身對子珩的道歉,此其一。

其二……」

齊老太太將齊怡和齊恬的手拉過來。

姐妹倆的臉頰上不約而同染上一抹嫣紅,看着十分嬌媚可人。

「公主殿下……」齊氏哽咽道:「我們齊家的孩子,沒什麼本事,只一張臉蛋能看得過眼去。

阿怡和阿恬的年紀不小了,老身如今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可這兩姐妹的婚事卻還沒有定下來。

若是老身今兒一死,只怕這兩姐妹的婚事就要耽擱下來了。她們的爹娘不是什麼高瞻遠矚的人,等到時候這兩個孩子年紀大了不好嫁人。

只怕她們爹娘會『病急亂投醫』,胡亂將她們嫁出去。這兩個孩子都是放在老身身邊兒,老身親自教導的。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性子溫順,也會做些糕點。老身聽說……公主殿下的身子先前不大好,如今也是金貴嬌養,這才沒錯。

老身想着……這一輩子做了不少錯事,臨了了,總得給外孫和外孫媳婦兒留些好處。

老身很感激公主殿下能讓子珩忘記年幼苦痛,性子開朗起來。

可是公主殿下啊,男子但凡娶親后,就沒有不納妾的。阿怡呢……會些醫理,做葯膳很是在行。若是阿怡隨公主殿下嫁給子珩,必定會好好兒伺候公主殿下,還有……子珩。

阿怡,一則不會同那些外人一般爭寵獻媚,破壞公主殿下您和子珩的情意的,二則還能幫着公主殿下出主意,三則,也能了了當年老身沒能親自照料子珩的心愿。

至於阿恬……」

齊老太太看了顧寶笙一眼,笑中帶淚道:「老身聽說公主殿下的哥哥,也就是太子殿下身邊兒還沒有女子伺候。

阿恬雖然身份是低了些,不過這孩子心思玲瓏,很會安慰人,照顧人的。太子殿下操勞的事情多。若是有阿恬在旁伺候着,想來,也不會有前朝太子積勞成疾的事兒發生。公主殿下,您覺著如何啊?」她自己也是女子,自然知道,男子納妾的時候,若是喜歡妾室,不喜歡原配,到時候會讓原配孤苦一生。

由她這個楚洵的親外祖母親自調教的嫡親孫女,又不爭寵獻媚,又事事順從顧寶笙,顧寶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齊府的嫡親孫女兒甘願帶着齊家的權勢嫁給太子,只做一個側妃,對太子來說,不更是天下掉餡餅的事嗎?

齊老太太兩眼淚汪汪的看着顧寶笙,滿眼都是期待。

顧寶笙卻是淡然一笑,聲音清冷,一字一頓道:「笙笙覺得……不、如、何!」

齊老太太臉色難看了幾分,不過她尚在病中,臉色本來也不好看。

「公主殿下……」齊老太太嘆氣道:「世道無常,子珩雖是老身的外孫,可是誰知道,他以後不會愛上旁的女子,有阿怡在旁幫襯著您。

看在老身的份兒上,子珩以後也不會對您無情無義啊。」

顧寶笙慢慢站起來,臉上的笑意諷刺至極。

齊家老太太,還真是無時無刻都在算計人啊。

就連雞蛋,也不會放在一個籃子裏。

兩姐妹,一個嫁給楚洵,一個嫁給她哥哥蕭琛,若是事情順利,自然能讓齊家更上一層樓。

畢竟,她哥哥蕭琛眼下身邊兒還沒有旁的女子伺候,齊恬若是過去,便是唯一一個,照齊老太太的想法,必然是想要齊恬做日後的皇后的。

更甚至,齊老太太或許會想,等她死了,由齊恬在蕭琛旁邊兒吹枕邊風,讓楚洵把齊怡扶正。

這樣,南齊除了帝王之外,最有權勢的兩個男子,就都成了齊家的女婿了。

齊老太太的算計的確是好算計。

但可惜的是,齊老太太忘了,她不是逆來順受的齊婉玥,楚洵和蕭琛也不是風流好色的庄親王。

齊怡和齊恬,他們之中,無論哪一個人,都是絕不會接受的。

顧寶笙緩緩開口道:「齊老太太是不是忘了,當初是誰說為了楚洵的母親好,把齊氏送入庄親王府與他母親爭寵,最後害得楚洵母親孤苦死去?

當初,又是誰幫着齊氏奪了楚洵的世子之位,害得楚洵險些流落街頭,無家可歸?

齊老太太自己作孽這麼多,還想送女人到別人府上害人,是覺得自己作孽還不夠多嗎?」

齊老太太氣得頭暈目眩,齊怡和齊恬連忙把跪着的齊老太太扶住。

若非看在顧寶笙有公主的名頭在,兩姐妹恐怕早就將人罵走了。

這會兒雖然沒有罵人,不過兩姐妹眼中的恨意與不滿卻是明明白白的顯露出來的。

「公主殿下……您……您怎麼能這麼說老身呢?」齊老太太十分痛心,並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錯,反倒覺得顧寶笙不可理喻。

「女子出嫁,娘家哪個不陪嫁幾個臉蛋漂亮,性子乖巧的丫鬟,我們齊府是大戶人家,自然要送庶女去幫子珩母親穩固地位的。

老身幫忙送人過去,原本就是要幫子珩母親,並非是害她啊。是婉玥自己不爭氣,被那庶女鑽了空子,您怎麼能把錯處全怪在老身的身上,說是老身造孽呢?

老身親自調教的兩個嫡女,心地善良,從不爭寵,您還有哪裏不滿意的,要這麼來罵老身?

您可要知道,老身是子珩的親外祖母,您若是嫁給了子珩,您也該叫老身一聲外祖母啊。

算起來,老身也是您的長輩,您該行長輩之禮,該聽長輩之言的。難道說,您的心腸就是如此狠毒冷硬,連老身臨終的唯二兩個心愿,都不肯成全嗎?您真是太讓老身失望了!」

齊老太太一臉悲痛,失望的看着顧寶笙,彷彿真被顧寶笙傷透了心,而顧寶笙也的確十分對不起她一般。

這樣悲苦哀求,失望痛心的目光,的確會讓人感到不安與愧疚。

顧寶笙忽然想,如果她是齊婉玥,一定會受不住母親祈求的目光,或許真的會答應下來。

可她不是,也十分清楚,若非齊老太太在楚洵母親的事情上指手畫腳,把多事的齊氏送過去,即便庄親王再怎麼風流,齊婉玥也不會紅顏薄命。

大約齊婉玥自己也不會想到,害死她的,恰恰是齊家人,是她母親精挑細選為她送過去,幫她穩固地位的庶妹吧。

「齊老太太……」顧寶笙忍不住冷笑起來,「您說我說的不對,可事實就是如此啊。您親手送的人,害死了您的女兒。

至於論起禮儀來。我倒是想問齊老太太一句。您是不是忘了,笙笙是南齊的公主,是皇室之女。而您呢,只是一品誥命夫人。

先有國,而後有家,若齊老太太非說笙笙是您的外孫媳婦,那不該也是您向我行禮,事情先聽我的嗎?

何況……楚洵已經過繼到廣平王府,他和齊家根本就沒有半點關係。今日我陪他過來看您,也不過是看在您養育了他母親的份兒上。

可若您非要痴心妄想,得寸進尺,想再塞旁的女子過來,卻是半分不可能的!」

「你……你……你……」

齊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瘦削的臉頰被氣得鐵青起來,身子搖搖晃晃似乎要暈倒過去。

齊怡和齊恬這會兒是對顧寶笙不滿至極,忙將外頭的丫鬟叫進來,扶著齊老太太上床躺着。

又叫人去請醫女,又叫人去把齊老太爺和楚洵叫過來。

齊怡和齊恬為了今後的榮華富貴,面上不敢對顧寶笙生氣,只是在聽到齊老太爺和楚洵的腳步聲在帘子外響起來的時候。

齊怡忍不住嘆氣,勸說顧寶笙道:「公主殿下……祖母她上了年紀,一輩子受人敬重習慣了。

從前來府上為祖母賀壽的,也不乏有那些身份金貴的郡主殿下和世子殿下。祖母自然以為您也是那般敬重她的。

誰知道竟然會……唉……都是祖母字句斟酌不夠,這才讓公主殿下您生氣了。

祖母這會兒病著,不能跟您道歉。阿怡是祖母的孫女兒,便孫代祖償,親自給公主殿下道歉吧。」

說完,齊怡便半彎著腰,略微低頭,語氣溫柔舒緩道:「公主殿下……是阿怡祖母的不是,請您原諒她吧。」

顧寶笙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含笑看着她。

女子年輕鮮嫩的雪白脖頸從后領口露出一截,像是冬日才下的新雪,亮白通透。

微微彎起的身子玲瓏有度,從楚洵過來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到那白得晃眼的脖頸,還有窈窕的身姿。

顧寶笙覺著,真該讓齊老太太睜開眼瞧瞧,方才她嘴裏所說的親自調教,不會爭寵獻媚么,實在說得……太不符實了。

齊老太爺和楚洵過來時,恰看到齊怡彎腰,而顧寶笙優雅站立的一幕。

齊老太爺對齊怡的表現很滿意。

不過楚洵的目光卻不曾落在齊怡身上,只是步子略微焦急的走到顧寶笙身旁,上下打量着她,似乎生怕她被齊老太太欺負了一般。

「笙笙,你沒事兒吧?她們有沒有欺負你?」

一旁彎腰彎得腰都酸軟,脖子也僵的齊怡愣了一愣。

她讓人去說的時候,明明都暗示了,說是顧寶笙把祖母氣病了,氣暈了,怎麼……怎麼子珩表哥過來的時候,竟然只問顧寶笙啊!

齊怡頭一次懷疑,自己明艷動人是不是在顧寶笙面前變得黯然失色。

「表哥。」齊怡先開了口,安慰道:「公主殿下沒有事,就是……祖母她……」

齊怡面露憂色道:「祖母她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讓公主殿下生氣了。笙笙公主說了她幾句,祖母便以為公主殿下是不同那事兒,心裏一着急,便暈過去了。」

說完,齊怡目光定在了顧寶笙和楚洵身上。

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外祖母,即便說阿恬的婚事不能成,不能到太子蕭琛身邊去,可楚洵是齊家的外孫,自然該聽外祖母的話,納她進門的。

「長者賜,不可辭」的道理,楚洵表哥,該懂。

然而,她盯着的兩人,面色俱是十分淡然。

楚洵牽着顧寶笙的手,淡淡問道:「哦?那齊老太太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惹到了笙笙?」

齊怡看了眼顧寶笙,面露難色又羞赧道:「祖母說,她對從前沒能親自撫養表哥你的事兒十分後悔。又,很是感激公主殿下讓表哥你性子開朗不少。

所以,便想將阿怡送給表哥和公主殿下,一則照顧表哥,好了了從前的心愿,二則,便是讓阿怡伺候公主殿下,不讓公主殿下多操心。」

女孩兒年輕嬌美的面容露出淺粉如桃花一般的艷色美好來,看着很是令人心動。

她沒有提齊恬的事,祖母說過,給太子送人,必須得太子的親妹妹答應下來,這人送過去,才有意義。

「子珩,公主殿下。」齊老太爺開口,一臉誠懇道:「阿怡這孩子我看着長大的,性子順,腦子靈,曉分寸,從來都不會給人添麻煩的。

不如就……」

「什麼時候,公主殿下的婚事需要齊老太爺和齊老太太操心了?」

齊老太爺面色不大好看。

不過很快,楚洵接下來的話,讓整間屋子的人都氣得渾身發抖起來。

「楚洵在陛下和笙笙面前承諾過,此生絕不納妾,若是誰家要送妾進門,便一具屍體抬進去,我和笙笙幫那家人收屍即可。

齊老太爺和齊老太太送妾送了一半,雖然沒有送進去,不過……」

楚洵面色變得冰冷:「你們讓我的笙笙生氣了。笙笙不高興。所以……我方才已經幫齊老太爺你和齊家大爺請了一道告老還鄉的聖旨。

明日一早,你們便前往封地袞州。齊家子孫,世世代代不得回京。」

「什麼?」

屋內的齊老太爺和齊怡、齊恬,連同半暈半醒的齊老太太齊聲尖叫起來。

齊家世代不得回京,那豈不是要斷了他們的富貴榮華路?

「子珩!」齊老太爺氣得滿面通紅,指著楚洵大罵道:「我們齊家世世代代都紮根在京城,這是十八輩祖宗留在這兒的祖宗基業啊。

你要我們去袞州那等窮山惡水之地,你這是要敗壞祖宗的家業,要讓我們齊家家破人亡啊!」

楚洵面色冷淡。

若非他的母親臨終前,非要他答應,待他長大成人後,即便是報仇,也要留齊家一家的性命,恐怕他先前要凜四到蕭元帝面前請的聖旨和拿的證據,就不止那些了。

再者,這些人方才這麼欺負他的笙笙,難道還想他好言好語的幫忙嗎?

「齊家犯下的那些滔天惡行,貶到封地已然是陛下仁慈。」楚洵語氣淡淡道:「齊家從一開始便是靠女子入宮為妃,父兄得以為官。

族中子弟不學無術,女子也只為入宮為妃,學惑人媚術。如今的南齊,陛下、太子皆為不好女色之人,僅剩的幾個王爺也並非風流之人。

齊家留在京城,還有必要嗎?」

他的母親很早便知齊家人的禍端在何處,靠女子的容貌攀來的榮華富貴,終究只能一時,子孫成日只會鬥雞走馬,沉溺女色,終究會有招致禍患的一天。

「怎麼沒用?」齊老太爺指著齊怡和齊恬兩姐妹,與楚洵道:「你的兩個表妹都未出嫁,你沒有通房妾室,太子也沒有側妃,若是你願意拉扯我們齊家一把。

齊家哪裏會沒有用?齊家的子孫日後我讓他們好好念書,改了那些惡習還不行嗎?你是齊家的子孫啊!誰不盼著幫自家光宗耀祖啊!

子珩……算外祖父和外祖母求你了,你請皇上收回成命吧!」

說着齊老太爺便重重跪了下來,床上的齊老太太也滿面淚痕,跟齊怡、齊恬一道跪下來。

齊老太太這會兒真是後悔不迭,朝顧寶笙哭道:「公主殿下……方才是老身出言頂撞了您,是老身的不對。

可是齊家……離了京城真的沒法兒活下去啊。您和子珩若是不喜歡阿怡,納了她,給她一個院子在府里待着也成啊。

庄親王府沒了,那些捧高踩低的人沒少落井下石,我們齊府過得一日不如一日,老身臨死只有這一點子心愿了,求公主殿下您成全吧。」

齊怡和齊恬兩姐妹也在那兒哭。

顧寶笙低頭看了眼,眼淚的確是真的,可是話,卻是假的。

齊家一家,沒有哪個不是勾心鬥角之人,齊怡此人,更是但凡有機會便會勾引楚洵。

對自己惡言相向,心存恨意的人,顧寶笙從來不覺得有可憐的必要。

「齊老太爺,齊老太太。」顧寶笙淡然一笑,「楚洵說得很有道理。

若想子孫興旺,家業發達,單單憑女人的美色侍奉人,終究不是上上策。

庄親王府沒了,齊家無路可走,齊家人無官可做,齊氏也只知用美色蠱惑男子,旁的教導子嗣一概不會,不正是說明這一點?

你們……好自為之。」

楚洵淡淡看了這些人一眼,攬住顧寶笙纖細的腰肢,漠然轉身離去。

「子珩!子珩!」

齊老太太哭得涕泗橫流,試圖抓住楚洵的衣角。

可終究,留給她的,只有兩個再也沒有回頭的背影。

淚水模糊之間,她彷彿看到了那年齊婉玥牽着還是小小孩童的楚洵,站在門口,低聲下氣的求她答應照料楚洵。

「婉玥,娘對不起你啊!對不起你啊!」

「砰」的一聲,齊老太太倒在了地上。

「祖母!祖母!」

齊老太爺伸手一探鼻息,眼角滾落下一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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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嫡女:權寵嬌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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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章 楚顧合力,齊家被貶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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