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唇槍舌戰

286唇槍舌戰

厲晧一掌就蓋在了秦書呆的頭上,再轉身欲蓋一掌在洛庭尹的頭頂,洛庭尹嚇得脖子一縮跑了,連手裏的鹿肉都不要,那一巴掌打出去正好打在了剛剛回來烤肉的鄭西霸的鎖骨處,所幸他比洛庭尹高了一個頭,厲晧的巴掌沒有呼到他的臉上。

洛庭尹得瑟的吐吐舌頭,然後朝着洛櫻和雲安楠那裏跑去,厲晧向鄭西霸道了一聲:「抱歉了,西霸兄。」

說着,就欲追上洛庭尹,痛扁他一頓,發現他已經擠到了洛櫻和雲安楠之間,厲晧看了看雲安楠,想到她剛才說的話,不由大窘,最後,悻悻的放下手。

回身時,又目光複雜的看了衛元則一眼,就看見衛元則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雲安楠的身上,帶着一種柔和的色調,他的心裏又酸了酸。

「大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我們裏面坐吧。」

衛元則立刻收回了目光,默默點了點頭,又跟雲安楠打了一聲招呼,和衛元極一起去了書房,二人一落座,張嬤嬤就端上了茶來。

衛元極剛一落座,就說道:「張嬤嬤,你將逸慧師太請來。」

衛元則滿臉的疑惑,端起茶杯,一邊撇著浮沫,一邊問道:「元極,你搞什麼鬼?逸慧師太是誰?」

衛元極翹起了二郎腿,得意洋洋的挑了一下俊秀的眉稍,勾唇笑嘻嘻道:「大哥,這一次你應該要好好感謝我。」

「這可奇了,我為何要感謝你?」

衛元極斂去笑容,正色道:「你不是一直在頭疼沈遙的身世沒人能證明嗎,這逸慧師太便是人證。」

「哦?」衛元則眼睛頓時一亮,「你此話可當真,她是何人?」

「當然是真,她就是贏國驃騎大將趙錚的嫡妻。」

「元極,你是怎麼找到她的?」

「這件事說來話長。」他並不想告訴他洛櫻的事,就算要說,也要等洛櫻應允了才行,話鋒一轉又凝眉反問道,「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何事?」

「皇帝殘暴不仁,殺的人不比我少,至少我殺人還問個理由,有時候他連理由都不需要,你為何如此效忠於他?難道僅僅因為大姐是皇后?」

衛元則垂下眼眸,沉思了一會兒,定定的從嘴裏咬出一句話:「一馬不鞴雙鞍,忠臣不事二主。」

衛元極不以為然的嘲諷一笑:「那大哥未曾聽聞,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孟子曾曰『聞誅一夫紂奐,未聞弒君也。』難道大哥只想做忠於昏君的忠臣,卻非忠國忠民的良臣?」

衛元則聽了頓時大怒,手捏起拳頭就要捶桌怒斥衛元極一番,手伸到半空,忽然停頓在那裏,好半晌,臉上怒色漸漸褪去,只留空惘,嘆息一聲問道:「元極,你從來都不問這些,只顧自己瀟灑快活,何時這樣關心起政治來了?」

「我不關心政治,我只關心我衛家的未來,大哥,你有沒有想過,即使你能輔佐皇帝奪回皇權,那龍椅他也是坐不穩的……」

衛元則剛褪去的怒意復又燃起,徑直打斷他的話:「天下人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唯獨我衛家不可以,唯獨你衛元極不可以!」

衛元極來了性子,火氣發的比衛元極還大,猛地一拳重重擊在桌案上,案上茶盞跳起複又跌落在地,砸得粉碎:「大哥,你這是冥頑不靈!難道你一點也不在意皇上傷害了安楠?」

他不要什麼榮華富貴,如果此刻衛家能抽身退步,他可以帶走大姐,反正皇上有了尉遲蘭嫣也不在乎大姐了,他不僅可以帶走大姐,還可以帶走全家老小,和師父師叔他們一起隱居在清源山上,日子雖過得清貧,卻樂得自在。

如果阿櫻能和他一起去,那真是人生快事了。

可是,他又清醒的認識到,事情遠沒有他想像的這樣簡單。

「……」

衛元則聽了,只是不以為然的冷笑了一聲,然後就沉默了。

皇上對安楠的傷害,他不是不在意,可是相比於兒女私情,國事政事才更重要,更何況,隔日皇上就悄悄去了鎮國公府親自跟他道歉。

身為君王,肯向一個臣子道歉,已是給了他極大的面子,再加上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皇上所走的每一步艱難困阻,他都看在眼裏,雖然政見上他們彼此有不相同之處,可是對於他來說,皇上不僅是朋友,還是知己,真心懂得賞識他的知已。

安楠的身子恢復的很好,他對皇帝就是有再大的氣,也煙消雲散了。

沈遙平叛大獲全勝,不僅令太后在朝中的氣焰更加鼎盛,還摧毀了皇上這麼多天勤於政事的努力,朝中諸多大臣都在背地裏嘲笑皇帝用非其人,害得成軍折損了一萬人馬。

如果能拔除沈遙這顆大樹,至少能證明太后也用非其人,竟然重用了狼子野心的贏國人。

不過,這件事是柄雙刃劍,一旦沈遙是贏國人的身份公之於眾,很有可能會再度牽扯到了姬家軍,到時,人人都會懷疑姬家軍叛國罪名是中了贏國人的離間之計,就是現在,民間也有傳聞說五萬姬家軍受人陷害,蒙冤慘死。

繼平城叛亂之後,又掀起嶺南,雲州等各處有暴民紛紛揭竿而起,雖然暫時還不能成氣候,但任由發展下去,很有可能會一發而不可收拾。

不僅如此,長陵城內莫名其妙出現的蓮月教也是一大禍害,如今長陵城中的百姓十之五六都成了蓮月教的信徒,他隱隱的感覺到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如果在這個時候,將沈遙的身世公佈出來,讓人們知道他竟然是贏國長公主蕭玉心和驃騎大將趙錚的私生子,那些為姬家軍喊冤的聲音或許會如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勢,再加上外有東涼,離國等虎視眈眈,弄個不好,就會動搖國本。

再反過來想,如今把持朝政的是太后,而皇帝被太后彈壓多年,根本做不得主,就連當初征討姬家軍的聖旨也是太后一力主張,皇帝不過就是個傀儡罷了。

這件事利用的好,就會將百姓的怒火全都燒到太后的頭上,將她從皇權的巔峰拉下來。

當然,太后也不可能坐以待斃,要是讓她知道了沈遙的身份,要不就是秘密處死,要不就是找其他罪名來處治他,反正,她是絕決不可能再相信沈遙了。

沈遙的垮台就會成為必然。

他關注的不是沈遙的垮台,他關注的是如何利用此事,讓皇帝的利益得到大,最好,能奪回皇權,掌控朝政,再不受他人轄制。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着衛元極時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皇上就算對不起全天下的人,也沒有對不起我衛家人,若沒有皇上,便沒有今日的衛家,這件事你回去問了祖母便知,還有你元極,當年……」

衛元則話沒說完,就見張嬤嬤恭恭敬敬的走了進來,衛元則連忙掩了口,張嬤嬤回稟道:「世子爺,二爺,逸慧師太帶過來了。」

「你讓她進來吧。」

衛元極心裏揣著疑惑,也不好再問下去,只得暫時作罷。

稍傾,逸慧師太走了進來,眼哭的紅紅的,走到二人面前雙手合十施禮:「貧尼見過二位施主。」

張嬤嬤默默的收拾了地上的殘瓷,又默默退下。

「想來師太你已經見過鄭西霸了,他可像你兒子?」衛元極直接問道。

逸慧師太遲疑的看了一眼衛元則,衛元極擺擺手道:「這是我大哥,師太你有話儘管說。」

逸慧師太忙又深施了一個禮致謝:「多謝衛施主為貧尼安排,雖過了二十幾年,貧尼瞧著鄭西霸宛如夫君再生——」說着,就哽咽了,眼圈又是一紅,「他……他肯定是就是我丟失的孩子越沖。」

一激動,她又改了自稱。

衛元則聽她說完,方知今天為何秀雲庄會如此熱鬧,原來是有意按排人家母子相見,又聽衛元極問道:「那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去見見他?」

逸慧師太猶豫了一會兒,顫著唇反問道:「我……我可以見他嗎?」

衛元極紅唇一勾,頂了她一句:「這件事在於師太你自己的選擇,問我作甚?」

逸慧師太泣道:「我盼了整整二十二年,自然恨不能馬上就去見他,問問他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可是我被人追殺,幸得衛公子相救,自身尚且難保,恐禍延到沖兒……」

衛元極俊眉一軒,有些不耐煩道:「鄭西霸是不是你的沖兒,現在誰也不敢確定,不過,如果你沒有想好,我勸你還是不要去見他,你總不能躲在我這裏一輩子,萬一哪天被沈遙殺了,如果他真是越沖,剛剛相認不久,母親就死了,豈不讓他多傷心一場,說不定,他知道了仇家是沈遙,還想要為你去報仇。」

「這……我……」

「……」

衛元則聽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開始還不太明白,聽到這裏才完全明白,原來沈遙要殺人滅口,被元極所救。

只是他一直疑惑,元極從來只知惹禍,不知干一點正經事,彷彿天塌下來也與他無關,怎麼就變了。

先是獻計讓他成功抓到了盜取軍餉的韓碩,后又告訴他沈遙是蕭玉心和越錚的兒子,他是如何知道的如此清楚的,當時,他問了他,他也沒說,從前,他根本不會關心這些事。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細想想,從認識洛櫻之後,他似乎就有了變化,現在竟然連人證都給他默默尋來了,這一切,究竟是他真的想為自己分憂,自覺而為,還是受了誰的指使?

若是前者,他自當覺得寬心,至少懂得干點正事了。

若是後者,難免不會讓他產生懷疑,背後指使他的人是否別有居心。

像元極這樣的性子,能在背後指使他的人,除了洛櫻,他想不出還有誰。

而洛櫻,不過就是清平侯的一位姑娘,年歲尙少,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心計和謀略,她又為什麼要指使元極做這些事,又想到她和宋亦歡的關係,背後竟然驚出一絲冷汗。

又聽衛元極說道:「你若決定想做個人證,我大哥在這裏,你盡可找他。」

逸慧師太糾結的兩道眉毛都快皺到了一處,為難看了看衛元極,又看了看衛元則,猶豫了好長一會兒,方道:「衛公子,可否容我再思量幾日?」

「三天,我只給你三天時間,過時不侯。」衛元極當即拍板,說完,又看了看衛元則道,「大哥,你覺得如何?」

衛元極點頭道:「你已決定,我自然沒有意見。」

「好,三天就三天。」逸慧師太咬咬牙。

待逸慧師太離開之後,衛元則本就凝重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了:「元極,你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做這些?」

「當然是想幫你啊。」

「是想幫我,還是想幫……」他遲疑了一下,慢慢咬出兩個字,「洛——櫻。」

衛元極心裏一虛,強辨道:「自然是幫你,大哥,你什麼意思?」

衛元則臉色沉了下來,搖搖頭道:「元極,你莫要哄我,你是什麼樣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千萬不要被美色所迷亂了心智,成為別人手中……」

「大哥,你說什麼,阿櫻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絕不許你誣衊她!」衛元極突然又憤怒起來,兩隻眼睛竄出火,怒視着他,忽然,冷笑了一聲,「我一心要幫你,反惹你這般猜忌,罷了,你若嫌我多事,從此以後,撂開手,再也不管你的事了!」

「元極,你這是惱羞成怒了嗎?」

「對,我惱羞成怒了,怎麼樣?」

「元極,你能不能收收你的小孩兒無知的性子!」

「我無知,你有知?」

「至少,你犯下的所有過錯,都是我和父親……」

「元則哥哥,你怎麼一直躲在裏面不出來,我幫你烤好了鹿肉。」

正在兄弟倆爭論的面紅耳赤時,傳來了雲安楠嬌軟的聲音,衛元則立刻斂去臉上怒色,衛元極卻怒色不減,冷哼一聲,雙手抱胸,調轉過頭,不再看他。

這時,洛櫻和雲安楠肩並肩,一起端著烤鹿肉,興沖沖走進來了,鹿肉飄香,雲安楠高興道:「元則哥哥,你聞聞香不香?」

洛櫻一進來,就感覺裏面氣氛不對,看看衛元極一副臭臉的樣子,再看看地上似乎還有未乾的水漬,心裏也知道這兄弟二人發生了爭執。

雲安楠走上前,「咦」了一聲道:「元則哥哥,你這是怎麼了,難不成和元極要爭搶鹿肉吃,拌嘴了不成?」

衛元則笑道:「是啊,我們兩個一聞到鹿肉香,就吵得誰要先吃第一口!」

衛元極翻翻眼,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洛櫻已經走到了他面前,微笑道:「啷,也不用搶了,我和雲姐姐一人端了一碟子過來,你吃我的。」

衛元極見洛櫻如此好顏色的樣子,臉色稍霽,拿了一串鹿肉就吃了起來,邊吃邊贊道:「我家阿櫻手藝就是好,烤的鹿肉真是太香了。」

「元則哥哥,你怎麼不嘗嘗,這可是安楠第一次烤鹿肉呢。」

衛元則也拿了一串,嘗了嘗笑道:「安楠你可真是厲害,第一次就能烤出這麼香這麼好吃的鹿肉。」

雲安楠眨巴着眼睛,高興道:「真的嗎?」

「真的。」衛元則一本正經的看着他

「哈哈……剛剛那個秦書呆還嫌我烤的肉太老,被那個猥瑣大叔打了一頓,我就說好吃嘛!」

「再好吃,也沒有我家阿櫻烤的好吃。」衛元極立刻反駁,一口就將一串鹿肉吞了,又白了白衛元則,對着雲安楠道,「安楠,大哥他是哄你呢,若他真覺得好吃,怎麼只吃那麼一小……」

「吃你的吧!」洛櫻見他要挑事,連忙又拿了一串鹿肉塞住了他的嘴。

「哎呀,阿櫻,你想燙死爺爺啊!」衛元極被燙的立刻拿下了鹿肉。

「哈哈……」雲安楠將碟子往桌上一放,拍起手來笑道,「活該,你個臭小子也就該讓櫻妹妹來教訓你。」

衛元極還要再說什麼,洛櫻卻盯了他一眼,他臉色頓時變得比陽光下的花兒還要好看:「我堂堂一個大男人才不會和你一個小女子計較。」說完,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衛元則看着他這樣,心頭湧起一陣愁思,如果洛櫻是真心幫衛家,有她管束元極自然是好事,可如果她是宋亦歡的人,那他接近元極就是別有居心,而衛元極現在顯然被洛櫻迷惑的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這可如何是好。

愁慮間,又聽洛櫻道:「衛元極,我們出去吃吧,這樣一直冷落客人也不好。」

「走,阿櫻。」衛元極高興的就要牽洛櫻的手,洛櫻往後一讓,已經牽起了雲安楠的手,「雲姐姐,衛世子,你們也一起出去吧!」

於是,大家又一起朝書房外走去,衛元極又順便讓張嬤嬤去了酒窖拿了三大壇好酒,他自己左右手各提了一壇,衛元則提了一壇。

「哈哈……元極哥,我說你躲哪兒去了,原來是拿美酒去了,來來來,我平生最愛吃酒……」

洛庭尹看到酒頓時高興起來,趕緊迎了過去,就要接過衛元極手裏的酒罈。

「去去去……」衛元極手一揮,「你個黃毛小子還敢大言不慚的說什麼平生最愛吃酒,我叫你五姐罰你寫字,看你手抖不抖。」

洛庭尹彷彿被潑了一盆涼水,氣的扁了扁嘴,衛元極哈哈笑道:「不過,如果你叫我姐夫,多少都喝得!」

洛庭尹復又開心起來,正要狗腿的叫上個幾十遍,洛櫻清清嗓子哼了一聲:「好了,庭尹,今天難得一回,多少都喝得。」

「哈哈,多謝五姐,這姐夫也不用叫嘍。」洛庭尹得意洋洋的接過了衛元極手裏的一壇酒,高聲道,「來,大哥,二哥,鄭兄,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

衛元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臉上的笑也僵住了。

唉——

這什麼世道,女人也敢爬到男人的頭頂了,他說的話都不管用了。

不過,如果阿櫻願意爬,一輩子女上男下也可以。

女上男下?

什麼樣的姿勢。

忽然,他的臉上盪起一層紅暈,下意識的,轉眸覷了一眼洛櫻。

「好,不醉不歸!」三人幾乎異口同聲,打破了衛元極的心猿意馬。

「櫻妹妹,咱們兩個也不醉不歸。」雲安楠見大家如此豪闊,情緒也被調動了起來。

洛櫻還沒有回答,衛元則立刻反對道:「不行,安楠,你身體還未好全,不宜飲酒。」

「啊?」雲安楠滿臉失望。

「是啊,雲姐姐,衛世子言之有理。」洛櫻一起相勸,「你的身體才最為重要。」

雲安楠撅起了小嘴,豎起一根食指:「一碗就一碗嘛!」

洛櫻為難的看看她,她又求助的看向衛元則,衛元則笑道:「那就一小杯吧。」

「還是我元則哥哥好。」雲安楠心裏只覺得甜甜的,將頭幸福的依偎在衛元則的胳膊上。

這一幕,厲晧看了,甚覺刺心。

大家一起喝酒,喝到高興時,便划起了拳,喝到一半,洛櫻怕雲安楠饞酒,就帶着她去看晚霞。

厲晧也不知怎麼回事,回回都輸,酒就像白開水一樣,一碗接着一碗的往肚子裏灌,灌到最後,大腦也昏沉了,猛地一拍桌子,伸手指著衛元則,眼睛裏看着他時都重了影。

打了一個酒嗝,醉意薰薰道:「衛元則,衛世子……你……你分明是我的妹……夫,為……為什麼還要勾……勾……砰!」

話未說完,人就往桌上栽倒下去,竟自睡著了。

眾人立時舒了一口氣。

他這邊剛睡倒了,那邊「啪」的一聲,秦書呆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酒量向來不甚好,幾碗下肚便醉了,只見他忽然站了起來,嘴裏噴著酒氣,忽然唱了起來。

「江水沛沛兮,舟楫敗兮,我王廢兮,趣歸薄兮,薄亦大兮……」

鄭西霸聽了默默點頭,竟也跟着哼了起來。

唱着,突然又仰天哈哈大笑了一聲,竟笑出了眼淚,大聲高呼道:「古有夏傑荒淫無道,今有我成國皇帝殘暴不仁,視……唔……」

洛庭尹連忙起身捂住他的嘴,嘴裏也帶了幾分酒氣:「唉呀,我的這位二哥向來都缺根筋,一喝醉了就胡說八道,衛大哥莫要見怪才是。」

他雖然年紀小,也知道衛元則可是皇帝的人,就算是醉話,這話要傳到皇帝的耳朵里,秦書呆焉有命在。

早知不該讓秦書呆喝酒了,一旦他喝醉了總是會說出一些要掉腦袋的話。

「三弟,你走開,我……我有話要問衛世子……」

秦書呆猛地一揮,洛庭尹本來亦有醉意,腳步不穩,被他大力一揮,身子一晃,差點跌倒,衛元極坐在他身邊,眼明手快的扶住了他。

「元極哥,你趕緊讓二哥閉嘴。」洛庭尹又不知他要說出什麼論調,還要請衛元極阻止,就聽到衛元則淡淡的聲音響起,「你讓他問。」

「好,我問你……」秦書呆腳底不穩,晃晃悠悠,說話時,酒氣橫飛,「你為何如此效忠那個昏君?」

「……」

衛元極微微一愣,想不到這秦天賜竟然和他問了同樣一個問題。

罷了,既然大哥要聽,隨他去問吧,反正,大哥也不是那等氣量狹小之人,不會因為他這一襲大逆不道的醉話真拿他怎麼樣。

洛庭尹立刻抹了一把汗,這秦書呆還真是什麼都敢問啊!都說他是鬼見愁,要他說喝醉了的秦書呆才是鬼見愁,逮誰懟誰,連性命都不顧。

上一次,在洛府怒聲質問沈遙,若不是濟懷王,還不知是個什麼了局,今日又跑到秀雲庄來質問衛元則。

鄭西霸也是嚇了一大跳,他雖為草寇盲流之人,心中卻早已對朝廷不滿,只是他並沒有勇氣敢如此質問衛元則,聽秦書呆如此問,他反倒有些心生佩服。

衛元則臉上除了微帶着酒後的紅潤,並沒有什麼情緒,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淡聲道:「皇帝勵精圖治,一心想做個好皇帝……」

「哈哈哈……」秦書呆半點面子也不給,當即打斷,「身為皇帝,不顧百姓死活,任萬千災民在城外流離失所,若不是有陵王殿下在,那些萬千災民就要凍死餓死,你還敢說他勵精圖治,當真是笑話!」

不要看他醉了,說起話來,甚是順溜。

「如今太后垂簾聽政,皇上也是身不由已。」衛元極依舊很平靜。

「好一個身不由已啊!」顯然,秦書呆並不贊同衛元則的話,「我再問你,良臣和忠臣有區別嗎?」

衛元則想了想,慢聲道:「唐有魏徵對太宗皇帝說,『臣幸得奉事陛下,願使臣為良臣,勿為忠臣。』」

「……」

「上曰:『忠,良有異乎?」

「……」

「對曰:『稷、契、皋陶,君臣協心,俱享尊榮,所謂良臣。龍逄、比干,面廷爭,身誅國亡,所謂忠臣。』」

秦書呆愣了一下,打了一個酒嗝,繼續問道:「你既知這道理,為何甘願為忠臣,而非良臣乎?」

衛元則搖頭一笑:「皇上若真如你所說,你已人頭落地也。」

「你此話何意?」

「你還記得半年前你在花市街一小酒館,喝醉了大放厥詞說太后牝雞司晨,皇帝昏庸無能被禁衛軍帶走時,是誰仗義執言救了你?」

「……」

秦書呆愣了愣,雖然醉著,卻模模糊糊記得那時是一個身着華服,器宇不凡的公子救得他。

「是皇上。」

「……」

秦書呆徹底愣住了,張著大嘴,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在那裏答不上來。

原來,他……竟然是皇上。

「元則哥哥,你快去看啊,那晚霞好漂亮啊!」雲安楠紅著一張小臉,興奮的跑了過來,拉着衛元則的手就走。

「這麼好看,那我也去看看!」

想到洛櫻還在那裏看晚霞,此刻大哥去了,她豈不是要落了單,衛元極衣服一撣,搶在衛元則和雲安楠的前頭就跑了。

鄭西霸朝着衛元極離開的方向看了看,心生幾許嚮往,如果此刻,他還能像小時候一樣陪着丫頭坐在田埂上看晚霞該有多好。

只是,再也不可能了,他與她已經成了兩個世界的人了,想着悶悶的喝了一口酒。

洛庭尹跳起來,伸手就往秦書呆的頭上一拍:「二哥,你找死啊!幸虧衛大哥不是那個沈大王八蛋,否則你都不知道死了幾回了。」

處於呆怔和尷尬之中的秦書呆才回過神來,摸摸頭,嘀咕一句:「我倒錯看了他,錯看了……」

「說的什麼醉話,什麼錯不錯看的。」洛庭尹不明所以。

鄭西霸灌了一口酒,嘆道:「秦兄弟說的倒未必是醉話,他只是說了我不敢說的真話。」

「難道鄭兄也覺得二哥說的話對?」

「對與不對,我不敢下定論,反正我只知道百姓過得凄涼,還是蓮月教好。」說着,鄭西霸目光一閃,趁機遊說道,「洛兄弟,要不要加入蓮月教……」

洛庭尹立刻捂上耳朵,打斷他道:「鄭兄千萬別提,老子打死也不入那個什麼鬼蓮月教。」

一個大哥在耳邊念叨不說,如今又來一個鄭西霸,着實讓人受不了。

鄭西霸悻悻的閉上嘴巴,又灌了一口酒,嘆息道:「人各有志,唉——」說着,端起手裏的酒碗,「來,幹了這碗裏的酒大家也好下山了。」

三人復又喝起酒來。

到晚上,大家都下山了,而雲夫人出門時扭傷了腳未曾上得了山,只派了一個小廝前來回稟,說腳傷稍有好轉就趕過來。

洛櫻原準備和洛庭尹一起下山回府,怎耐雲安楠拉着她的手,怎麼也不肯鬆開,最後見她堅持要走,竟然哭了。

洛櫻不得已,答應陪她一晚,雲安楠方才高興起來。

到了晚上,月明星稀,洛櫻哄睡了雲安楠,自己卻睡不着,便出了屋,走到庭院的廊下看月亮。

忽然,長廊那頭有個黑影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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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嬌:一品毒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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