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百里阿爹

從那天以後，他再也沒臉去跟他爹或者他妻子去談論溪桑是不是跟家裏人不親的問題。溪桑成年累月在外面跑得不回家，他也理解了。反倒是這麼不拘著，他倒發現這孩子每次回家，都比上一次跟家裏更親些了。

這是慢慢地能放下心結跟家裏人相處了么？

你看，他們家就是這麼一個奇怪的地方。爺爺和孫女一條心，幼子和幼女一條心，長女長子和妻子一條心。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被隱隱排除在最親密的圈子之外。可他笨，沒有更花哨的辦法，他就執拗地用自己的唯一一招笨辦法，那就是在家聽妻子的話，出門聽阿爹的話，把自己的心敞開在這裏，不管誰說什麼誰做什麼，反正他永遠都會在！

百里敦還是頭一回主動來找自家小閨女，來到百里芸的院子外，下意識地有些緊張。

因着他當年沒有碰過小妾，茅茹好不容易原諒了他，跟他冰釋前嫌了。可是他看得出來，孩子們的心都已經跟他生分了。除了蠢萌的小兒子夕惕對他還有幾分乖巧的聽話，其他三個對他這個父親能有三分諒解兩分禮敬就已經不錯了。

如今，孩子們都早熟懂事，拿他們娘當孩子護著。看似其樂融融，其實誰都心裏綳得緊緊的，唯恐再出點兒什麼事兒，這個家就又散了。

孩子們既想家裏圓滿，又怨恨他和他爹，他理解。可再理解心裏也難受。

人心總是不知足的。他娘鬧騰的那些年，他只求大家相安無事。妻子要跟他和離時，他只想讓她留下來。現在家裏一家團圓，再也沒有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他又越來越渴望能真正地跟孩子們親近起來，能讓他們把他真的當他們的爹、他們的依靠。

他想為孩子們做點事。

百里芸聽到采青報說她爹來了，也是很驚訝，趕忙親自出去把她爹迎了進來。

百里敦細緻地打量著這個院子，以及院子裏明處暗處的人，心裏飛快地推算著哪些是去世的丈母娘給配的、哪些是妻子給張羅的、哪些是他爹給的、哪些又是西北那邊兒出來的。別問他是怎麼判斷的，他就是一眼過去就明白。

這是他身為將軍和一家之主的本能。

推算過一遍，百里敦心裏大概有了個數。丫頭僕婦里，左丘氏給的人佔多。明衛暗衛里，西北帶來的人佔多。院子不大，總數不多，剩下的人估計這丫頭派的是外面的差事。也不知道十歲大的小丫頭，能給人在外頭派什麼差事。

鬼使神差地，百里敦坐下以後第一句話，就脫口說了一句：「派到外面的人手可夠？不夠爹這裏還有。」

百里芸一呆。

里敦自己也一呆……難道自己內心深處其實是這麼想的么？

百里芸雖然驚訝，但父親頭一回如此直白地想要給自己點兒什麼，推辭的話似乎也不妥：「那就……再來十個護衛？」她派出去做各種稀奇古怪的事的人，身邊都得有護衛陪着她才放心。如果父親真能給自己再配一批人，對她來說自然是好事。

百里敦意外驚喜，再沒想到原來小女兒是個這麼好相處的人！

百里敦一張嚴肅俊挺的黑臉頓時都有了幾分鮮活氣，眉梢眼角都舒暢了：「十個可夠？爹可是從三品的武將，按制可擁三百府兵。爹挑好的，給你五十？」

剛說完，立刻又興緻勃勃地自我否定了：「啊，不對。西北小子給你二十，你祖父給你二十，你現在有四十個。這樣，爹再給你六十，湊個整數，給你組一個百人戰陣，如何？」

百人戰陣？百里芸有點裂。難道最近京城裏有什麼超大規模的群架，要各家大臣的小閨女去打么？

百里芸努力壓抑自己看神經病一樣看自己成熟俊偉如曉明哥穿越一般的帥爹的目光，儘力地讓自己顯得天真無邪一點：「阿爹，你要是給我六十個，那給長姐、長兄和弟弟要給多少呢？」

一人六十個的話，阿爹自己就也只剩六十個了啊！一個攏共只有六十個護衛的三品將軍……關鍵時候是會掉鏈子的呀！

百里敦：……好吧，他一時高興，把那三個忘了。

可他這時候能說他忘了嗎？那是絕逼不能的！第一次在女兒面前力圖樹立山一般的父親形象，怎麼能剛一豎起來就倒了呢？

百里敦嚴肅臉：「他們常年在家，隨時有事時都可以有你祖父和爹爹的護衛可供補充，怎麼能跟你等同？你長姐有家裏這麼多長輩護著，你長兄如今已入官場，以後官職上去了也會有自己的配額，都無需你操心。」

百里芸提醒：「可是夕惕……」弟弟可是跟她一起滿世界混的。

百里敦早有預料地打斷她：「他出去還不是靠你護著？給他那麼多人作甚？好讓他有膽不聽你的話作妖么？」

……弟弟好可憐！

意氣風發地做了一件高興的事兒，百里敦覺得自己跟小女兒的關係已經有了一個質的飛越，心裏順快得很，原本覺得不好開口的話也好說了：「溪桑啊，你一向是個聰明的孩子，跟你祖父也貼心。你說，你長姐這事兒，你祖父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百里芸被她爹一臉「咱們倆現在是自己人」的表情給嗆了一下！

所以說么，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軟。她現在就是一不小心拿了她爹六十個精銳護衛，小手很軟很軟的那個。

百里芸其實也不能完全料定祖父到底是怎麼想的。因為有些具體信息祖父掌握而她不掌握。比如一直以來二皇子到底都對百里府做過些什麼。但，這不並不妨礙她根據自己對祖父的了解和目前的態勢來推測可能的結論給她爹做參考。

百里敦聽了閨女的分析，若有所悟：「你是說，你祖父完全不急，是因為根本不擔心二皇子不會有後續的行動？而二皇子之所以沒有趁熱打鐵，是打算對你姐徐徐圖之？」

這話聽起來略怪異，不過百里芸猜測祖父就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