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琴和豬蹄

世人皆有嘛，能學多都會有點兒貪念，這很正常：「哦，這倒也不是為師藏私，只是我道門當以修鍊領悟道心為主，主盛則輔茂。」

泰一解釋道：「若是道心不穩，技藝上花費的功夫越多，越耽誤修鍊道心。而越不領悟道心，技藝就越難以寸進。因此，為師不提倡學多。至少，入門時，一技足矣。」

實際上，大多數徒弟入門時，只修習道心，那是連一技都沒有的。這兩個小徒弟嘛……唔，他也看破，隨緣吧。

「可是師父，我的醫術不需要入門，百脈雜藝也不需要入門，我已經在瓶頸上了呀！」百里芸無辜地看着一百多歲的白鬍子寶藏老爺爺，萌萌地閃著星星眼。

她不是這個時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閨秀，她是左丘氏的親親外孫女，史家枝幹上旁逸斜出的一枝，鼓搗雜家百藝已經整整十年的淘氣孩子，偶也！

百里芸對着泰一老神仙笑出了一雙眯眯的小狐狸眼：「師父，其實我本來沒有什麼追求噠，真噠！我從四歲開始學，十年來學過的東西太多太雜，已經攪合成一鍋粥，哪個都拔高不起來啦。師父，要不您幫我融會貫通一下，把我的瓶塞子給我通一通？」

泰一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習學百藝？從四歲開始已經學了十年？如今已經到了相互粘連的程度？」

這是道家講的無可為啊，是無不可為之上才有的狀態，這丫頭已經達到了？

所謂無不可為，說的是所有的東西都會了。比如一個制胭脂的人，他先是制出了一種胭脂，把這種胭脂做到了最好。然後這種胭脂已經做到最好了，他就開始做第二種，然後第三種、第四種……直到他覺得世上沒有他制不出的胭脂，他這時候的狀態在道家來說，就叫做無不可為。

然後如果這個人繼續在制胭脂的道路上前行，他制遍了世上的所有胭脂，忽然有一天他發現了一個問題，發現以前所有制的胭脂都不對。

但是怎麼樣才對呢？他又一時琢磨不出來。然後當他再動手制胭脂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不會做胭脂了。

這就叫無可為。

但是這種不會做，和最初他剛開始學習的時候的不會做是不同的。這是一種瓶頸、一種境界。這種境界已經勝過了世上大多數自以為了不起、開門立派、教導徒弟的胭脂師傅，也就是所謂的「大能」。

也許這個人一輩子就卡在了這個瓶頸，這一生再也沒有制過一塊胭脂。但如果有一天，他頓悟了，突然發現人是不需要胭脂這種東西的，最好的胭脂就是用胭脂的人本身的氣色和體息。

這個時候如果他再動手製作胭脂，他制出的胭脂就再也不是一塊固定類型的胭脂，而很可能是一種隨機的感覺。它本身很可能無痕無跡、絲毫也不艷麗，卻能使用它的人卻變得奪目生輝，完全散發出她本身的氣韻和美麗。

可是這個時候，他往往不再輕易動手了。道家把這時候的這種狀態，叫做無為。

他的這個小女徒弟才十四歲啊，她竟然已經達到無可為了嗎？

百里芸認真地伸出小手，一根一根地掰手指頭：「師父，我說給你聽哦，我外祖母從小給我請的啟蒙師父呢，有神農一脈掌家人孫聖手的師叔、前朝宮廷樂器大師樊大師的幼女、胭脂世家顏家的傳人、東海水性最好的深水蛙人、還有隱居長白的聽風者……」

百里芸數了一大串默默隱居在幕後的大能，最後無辜地托腮看着老神仙：「師父，現在他們都不教我，回家啦！你能繼續教我么？」

泰一鎮定了一下，小心地問：「他們不教你的原因？」

百里芸眨眨眼：「因為我總是還沒徹底學到他們那樣的境界，就把他們氣跑了呀！可是師父，我真的不是故意噠。我只是每次學到很多之後就總想弄明白這一行和另外一行的關係。可是他們大多都太專心啦。比如說，有一陣子我特別想知道彈琴和紅燒豬蹄的關係。結果，彈琴師父和廚藝師父都被我給氣跑了。」

百里芸覺得自己很無辜！真的，她太無辜了。

泰一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收這個徒弟之前沒有卜卦是一個嚴重的失誤。

彈琴和紅燒豬蹄的關係……

彈琴——和——紅燒豬蹄——的——關係！

這兩者有關係嗎？

泰一的回答是：當、然、有！

活了一百多歲，看來他真的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