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雪瑤之女

陳米藍上完課，今天不用輪到她值班，下午四點半可以準時下班。

小旭已經上幼兒園了。

陳米藍不用去接。平常都是唐母來接。

接到戴雪瑤的電話，陳米藍有一些無奈。

「米藍，你什麼時候下班？」

「我已經下班了。」

「太好了，米藍，今天我休息，我們一起去喝杯咖啡好嗎？」

陳米藍無語：「我說的話你怎麼聽不懂呢？不要天天約我了，我也很忙的。」

「我沒有天天約你呀，一周一次，好不好嘛，米藍。」

如果不是看在戴雪瑤對小旭太好的份上，陳米藍還真沒這麼快原諒戴雪瑤。

她也想過跟戴雪瑤老死不相往來。但生活不是黑白如此分明，中間還有灰。

陳米藍是個心軟的人，是個善良的人。

這種善良的本性，不是遇到了傷害，就不再善良。她也不是十全十美，她也曾經妒忌過戴雪瑤，她也曾恨不得戴雪瑤去死。

可是戴雪瑤又接近她，並不是接近唐俊。

戴雪瑤這幾年在這裏，從來不單獨跟唐俊在一起過，也不曾跟他聊過天，要說話，也是一些沒法避免的。

她用實際行動在告訴陳米藍，我對你老公沒興趣了，我是真的放手了，比金子還真。

她賺的錢不少，每個月給小旭買的那些禮物，太貴了。陳米藍不要，但小旭不懂，小旭喜歡。每次叫戴雪瑤都甜甜的叫「乾媽」，戴雪瑤教的。孩子就認死理。

他覺得戴雪瑤對他好。這個漂亮阿姨說話又好聽，身上香香的，對他總是柔聲細語，眼裏閃著星光，小旭除了最喜歡爸爸媽媽，就是最喜歡戴雪瑤了。

路上有點堵車，陳米藍開着自己的代步車，十萬左右的大眾高爾夫，趕到戴雪瑤定好的咖啡館，已經遲到半個小時了。

她好不容易將車停好，鎖上車門，往咖啡館走去。

戴雪瑤坐在靠窗的位置，咖啡館的落地玻璃也是暗咖色的，從里看去，有一種古色古香的味道。

戴雪瑤已經先喝上了。

她坐在那裏，就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戴雪瑤現在全身有一種迷離的氣質，陳米藍莫名覺得，她的身影看上去好像有點哀傷，是錯覺嗎？

陳米藍推門而入，走到戴雪瑤那一桌：「不好意思，路上有一段路在施工，只好繞路而行，來遲了。」

「沒關係。請坐，反正我今天也是閑着。」

侍者送來點菜單。

陳米藍說：「來杯黑咖啡吧，不加糖。」

當老師咽喉總容易疼，她現在已經戒甜戒辣，清淡為主，用以保護嗓子。

三年時間，陳米藍從初中英語老師，跟着學生升上高中，教高中英語，現在這一屆，她從高一帶起。

戴雪瑤幽幽地說：「米藍，你以前最愛吃甜的了。現在口味變了？」

陳米藍笑了笑，不以為然：「人總是會變的。不是嗎？」

就像她們，十幾年的友誼，讓她以為，以後就算組建家庭了，也不會變。但現在，物是人非。

她們兩個人都愛上了同一個男人，都分別嫁給了同一個男人。

戴雪瑤說：「米藍，你原諒我了嗎？我這幾年，都在後悔。米藍，你放心，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跟唐俊有糾葛。」

其實，她的本性仍然是掠奪性的，只是，她對陳米藍，帶了懺悔的心態。以後，她永遠不會再傷害陳米藍。

陳米藍的咖啡來了，她拿起小勺攪拌了一下，小口的嘗了一口。

苦，澀，在唇齒間蔓延，但細細感受的話，清香和一種回味又在唇間蔓延。

陳米藍抬起頭，看着戴雪瑤，笑容極具親和力。

她生了小旭之後，好不容易瘦下去的臉又胖回來了，圓嘟嘟的，帶着她可能一輩子也甩不掉的嬰兒肥，可親可愛。學生喜歡她，家長喜歡她。

「雪瑤，我說過，我們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既然我們現在能心平氣和坐在一起，說明，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但，她也不再是過去天真的陳米藍了。

雖然面上相安無事，但，說到底，很多事情陳米藍不會再跟戴雪瑤說。

這一點，戴雪瑤心知肚明。

但是，她仍然貪戀着過去的那點情份，很想再索求更多，也很想，陳米藍能像以前那樣可以依賴她，但，她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了。

還有，陳米藍走出來了，她覺得男人並不是必需品。男人不是天，沒有離了誰不能活。

她努力經營兩人的婚姻，唐俊也在努力，他們越走越好。

但如果哪一天，唐俊說，他們過不下去了，或者說，他愛上別的人了。

那她陳米藍，就算做不到瀟灑離去，但也不會苦苦糾纏。

咖啡喝到一半，戴雪瑤下了決心：「米藍，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訴你。」

陳米藍抬起頭，笑容清淡，但神情平和：「你說吧，我聽着。」

「三年前，我生了個女兒，女兒比小旭小一歲，她今年應該三歲，上幼兒園了。」

陳米藍手裏的勺子叮的掉下來，碰到精緻的陶瓷杯，發出清脆的響聲。

陳米藍有點傻傻的，那樣子，又像是回到了過去，讓戴雪瑤看得既心酸又懷念。

「雪瑤，你在開玩笑吧？你跟誰生的女兒？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戴雪瑤苦笑道：「那是因為，我也從來沒見過她。從出生，她就被帶走了。直到昨天，我才收到了資料。可是，我不敢看，米藍，我不敢看。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她。我晚上總是做夢，夢見孩子抱怨，夢見孩子恨我，我為什麼不要她。」

戴雪瑤從手袋裏拿出一個純白的信封，遞給陳米藍。

她將過去的事情，娓娓道來。

她是意外懷孕，是厲升的孩子。本來不準備生的，被黃月菊逼着生下來。她也是一個母親，不可能不愛自己的孩子。

可是，卻連孩子的一眼都沒看到。

陳米藍拿起那信封，卻覺得重如千鈞。

她剛想打開，還是放下，推回給戴雪瑤，說：「雪瑤，還是你自己看吧。」

她伸出手，握住了戴雪瑤的手。

像以前那樣，給戴雪瑤鼓勵：「雪瑤，裏面應該有相片，你看看吧。」

戴雪瑤能感受到陳米藍手心的溫度。

她的手還跟以前一樣，很暖。

「米藍，我不敢，你陪着我，你坐過來，我們一起看，好不好？」

陳米藍起身，坐過去。

兩人像以前一樣，親密的肩挨着肩，頭挨着頭。

陳米藍一開始還是有點不適應，有點膈應。

她原諒了戴雪瑤，並不代表，心無芥蒂。

但，身子挨着戴雪瑤，就感受到戴雪瑤身上在發抖，是真的顫抖。

陳米藍的心軟了，她伸出手，摟住戴雪瑤的肩膀，拍了拍：「開始吧，雪瑤。」

戴雪瑤的手抖得太厲害，信封封了口，她半天都沒拆開。

陳米藍沒幫她。

這件事情，需要戴雪瑤自己去解決。

只是，她受到的衝擊真的有點大。現實中，怎麼會有黃月菊這樣的人。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會覺得黃月菊做得好，戴雪瑤這樣的人，就該受這樣的報應。

可是她也是母親，當母親的總是會心疼孩子，也會心疼別人家的孩子。

想到那個孩子，連自己親生母親是誰都不知道，連一口媽媽的奶也沒喝到，就算是錦衣玉食，可是今後知曉真相的話，她的心靈會不會受到傷害，會不會永遠有一個缺口無法填滿？

終於，信封打開了。

嘩啦，十來張相片倒了出來。

戴雪瑤瞬間熱淚盈眶。

相片里的小姑娘，雖然才三歲多，但頭髮已及肩，黑又密的頭髮披散著，頭上戴了個發箍，留着齊留海，非常的可愛，像個漂亮的小公主。

那雙眼睛，跟戴雪瑤的一模一樣。那挺翹的小鼻子，也跟她一樣。秀氣抿著的唇，像厲升。

戴雪瑤拿着相片的手都在顫抖。

這是她的孩子，她想了三年多的孩子。

以前，她做夢，都是夢見一個小孩子，孤零零的坐在黑暗裏。

戴雪瑤輕輕走過去，問她：「你是誰家的寶寶，怎麼在這裏？」

小姑娘委屈的向她撲過來：「媽媽，我在等你啊。」

小姑娘在夢裏，五官模糊，或者說，沒有五官。

每到這個時候，戴雪瑤就會醒過來，醒來心揪得一團的疼。

戴雪瑤無聲的落下淚來。

她錯了，她過去錯得有多離譜，所以，她今日要承受母女分離的慘痛。

「雪瑤，你別哭，雪瑤，我們一起想辦法。」

陳米藍拿出紙巾，替戴雪瑤擦眼淚，可是卻越擦越多。

這個點的客人並不多，她們兩人專註商量著孩子，卻沒看到，角落處，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正專註的看着戴雪瑤。

陳米藍細細的看着。

小姑娘的名字，叫黃映真，小名，朵朵。

「雪瑤，你看看朵朵笑得很開心，朵朵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好，我想，至少黃月菊很善待她的。」

這個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預備怎麼做？」

戴雪瑤有點頹然：「我，我不知道。甚至我連出生證明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沒有人可以證明這孩子是我的。」

陳米藍說：「找到當時的醫生啊。」

「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