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神菩老祖
楚國邊境。
夜晚裏海風狂烈，帶來咸濕的味道，讓人想吐。
在風吹雨打中成長起來的士兵們第一次感覺到海風割得人的臉是這樣的疼！
大浪翻滾的，那一葉小舟依然如履平地，站在小舟上的黑衣人更是穩如泰山。
她無悲無喜，彷彿不是一個真人。
但是，她下達的攻擊指令卻是真的。
那數百架戰鳶，簡直到了無懈可擊的可怕地步，開始朝着楚國的土地碾壓而來。
崔老將軍下令，人力似乎根本沒有辦法和西涼的戰鳶相比，唯一有的辦法便只能讓楚國的戰鳶出擊。
能夠開動戰鳶的都是楚國軍隊裏面的頂尖人物，很多都跟着百里洛川很多年，彼此邊塞苦寒，百里洛川還是個孩子，便夾在這一群人中隨着他們做事情，從他們都瞧不起的小屁孩成為了三軍統帥。
現在，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的猶豫，便駕駛着自己的戰鳶，調轉炮筒，讓黑火藥直接打了過去。
但是卻是以卵擊石。
對面的戰鳶反擊過來，瞬間如下了一層黑色的彈雨，楚國戰鳶不能以數量取勝，那麼便只能展開密集攻勢。
無數的黑火藥投射在那黑雲的面前，就是為了阻擋它們前進的腳步，給後面的隊伍更多的時間，給陵城報信的時間再多一些。
但是對面的戰鳶太恐怖了。
那完全就是一場隨意的絞殺。
楚國的這些將士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完全無望的戰鬥。
對面的戰鳶隊伍堅不可摧，黑火藥投射過去，被它們非常隨意的擋了回來，然後，那片吞噬一切的黑雲壓過來，瞬間，地面所有的建築夷為平地。
其中一位少將駕駛着戰鳶，躲過了對方黑火藥的攻擊，然後想要靠近些，擊落領頭的那一隻戰鳶，但是等到那少將到了那邊，才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這三百多隻戰鳶不是分散的，而是被一個人控制的！
這到底是怎樣的力量！
他驚詫的而低頭，在密密麻麻的黑火藥落下的地方，看到了那個立在小舟上的女人。
強大的黑火藥可以轟炸一切，但是落到那女人的上方，卻彷彿泡泡一樣被戳破，然後消失的乾乾淨淨。
這，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是她在操控著這些戰鳶！
在為對方的強大感到恐怖的同時，少將想也不想的調轉了自己的戰鳶頭部，朝着那個女人撞擊過去！
就算不能殺死她，但是他也想拿自己的命去探一探路。
他駕駛着戰鳶衝擊而去，強大的衝擊力r讓下面的水波都蕩漾起來，除了她那裏。
看着他衝過來，女人只是抬起眼，不咸不淡的看了他的戰鳶一眼，彷彿在看什麼小孩的玩具。
接着，「咔嚓」一聲，探路的戰鳶就這樣碎裂在半空。
崔老將軍立在那裏，聽到旁邊的小將勉強壓着悲傷的道：「裴少將以身殉國了。」
崔老將軍眼神不變，甚至更加冷硬。
他看向了那個立在水裏的女人，下達命令，將所有的炮火轉向她。
他隱約察覺到，只有從她那裏下手。
密密麻麻的黑火藥和戰鳶朝着她那裏飛去，一半的戰鳶在原地抵擋對方的攻勢，一半的戰鳶飛起來，朝着那個女人落下去。
然而，旁邊小將的聲音一次又一次的艱澀響起。
「朱少將以身殉國了。」
「韓少將以身殉國了。」
「林少將以身殉國了。」
一隻只戰鳶飛過去，這些生命不論年輕還是蒼老，在此刻，都有種蒼勁的力量感，帶着一個又一個必死的孤勇，在半空中化為煙塵。
小將雙眼淚汪汪，已經快說不下去了，但是崔老將軍依然站在那裏，他活了這麼多年，是所有將領中年紀最大的，這些死去的生命，都是他看着成長起來的。
他的眼神越發兇狠：「上！」
上！上！上！
新一輪的衝擊又來臨，大浪打過來，又冰又冷。
神秘女子站在那裏，對於一個又一個上來送死的人她有些不耐煩了，她淡淡的抬起眼，接着，手一揮。
被她控制的數百隻戰鳶頓時齊齊一轉，開啟了最大的武力值。
西涼更加強大的戰鳶。
「轟——」
「轟——」
「轟——」
楚國強大的戰鳶此時彷彿像是狂風暴雨中的竹蜻蜓，在那種強悍的力道下拚死掙扎，但是最後都被無情的打入水中，水面濺開滔天的水花，然後又被滾滾的浪潮淹沒下去。
沒有任何的衝殺聲，在這蕭瑟的夜裏，黑火藥的火光佈滿了整個天空，彷彿一場寂滅的煙火。
下面的士兵只是看着他們的將軍們駕駛着戰鳶，一次次的衝擊，以前的時候，兵在將之前，但是現在，將亡於兵之前。
下面的小兵們立在寒風中，他們知道，連戰鳶都沒有辦法衝擊對方，他們更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們面前擺放的只有火箭炮的，但是，當將軍們的守護之神隕落後，他們唯有抱起最普通的武器，用來捍衛自己身為將士的尊嚴。
這幾乎是戰鳶的齊齊陣亡，這種自殺式的前進也只為後面傳遞消息的隊伍爭取了一晚上的時間。
天地間都是一片冷肅。
崔老將軍看着最後一隻戰鳶，跟了他許多年的戰鳶，他登上了戰鳶。
在他的身後，火箭炮那催死掙扎的黑火藥像是撲向天地間的最後一粒塵埃，在最後散發着慘烈的光芒。
他穩穩的站直，看向前方，對着自己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殺。」
這是將軍的宿命。
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不待英雄垂老，便成為最閃亮的一顆星。
*
楚國，陵城。
林清越睡了一覺起來，沒有看到百里洛川的人。
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這麼一會兒，她都覺得有些難耐。
也不知道百里洛川給她灌了什麼迷魂藥了。
她急忙披着衣服去找人，然而剛剛出門，便看見百里洛川走了過來。
「去哪兒了？」林清越問。
百里洛川道：「去外面轉了一圈。」
貼得近，林清越能夠清晰的感受到百里洛川身上的冷意，也不知道在外面轉了多久，她的目光一抬，便看見牆頭上還放着一個火盆，不由疑惑：「這是怎麼了？」
百里洛川道：「昨天晚上，陪着浮雲山人烤了一會兒火。」
烤火烤到牆上，也是夠特別的呀。
百里洛川見她衣領處的扣子都沒扣好，抬起手，細細的幫她扣好，似笑非笑的道：「找我找得這樣急？」
林清越笑眯眯的看着他：「你認為是便是吧。」
確實是一覺起來沒見到他的人，所以才着急的連這兩個扣子都忘了。
百里洛川的手一頓，扣好扣子，低下頭親她，道：「果然，照着浮雲山人的話，我晚上就不該瞎轉悠，該和你生孩子。」
林清越：……
她沉默了一會兒，正在想着該說什麼反擊過去，這個時候，門外的侍衛臉色蒼白的跑了過來：「陛下！皇后！」
兩個人轉頭看去。
那侍衛臉上悲戚之色難以遮掩，他跪在地上，道：「崔老將軍以身殉國了！」
*
東面邊境是楚國最堅固的屏障，幾乎匯聚了所有資歷最深的將軍大將，但是一夜之間，全部化為灰燼。
剩下的城池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當那片巨大的黑雲從上方飛過的時候，下面的百姓只能驚恐的抬起眼，看着他們遮住他們所有的光，朝着前方毫無顧忌的衝去。
這隻巨大黑雲戰隊沒有在任何一個城池停留或者攻擊，只是彷彿只有一個目的地一樣往前沖，凡是想要阻攔他們的都會被無情的摧毀。
它似乎只有一個目標，那便是楚國的國都，陵城。
昔日繁華的花都此刻仍然有大片的斷壁殘垣，但是在斷壁殘垣上，仍然有無數的花朵素蕾綻放，他們在燒焦的樹木旁邊，催開火熱的艷麗。
除了少數的人，陵城的百姓仍然不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大家都以為瘟疫之後，之前那麼輕而易舉的讓西涼的戰鳶墜落，有百里洛川和林清越在，灰暗終將過去，他們將會迎來最美好的明天。
林清越和百里洛川在城牆上，兩個人仍然一身簡單衣物，蹲在地上。
林青則和羅院士正在對城牆的防護網進行最後的檢修，自從知道暫時無法將戰鳶提升到同樣的等級之後，便加緊腳步另闢蹊徑研究起了可以抵擋黑火藥的防護網。
這個其實是羅院士的畢生心血，到了林青則加入機甲院，兩個人一拍即合，然後創造了出了這個以前從來沒有人想過的東西。
但是，以前這東西從來沒有試過，如果失敗了，那麼肯定整個陵城都會成為一片廢墟，城內的百姓還在花燈節的餘熱里，到處都在迎接着春天的到來。
然而城牆上，正在安裝着防護網的機甲院內人已經一頭冷汗，每分每刻，都是生命。
林傾城跟在林清越的後面，伸手勾了勾自己二姐姐的手指，林清越對着她安慰的笑笑。
盡人事，聽天命。
浮雲山人背着手站在那裏，東瞅瞅西瞅瞅，眼底的憂慮一閃而過，他走到百里洛川的身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背。
百里洛川看他。
林清越也看他。
浮雲山人伸出手指對林清越道：「丫頭一邊去，我們兩個男人說點話。」
林清越笑眯眯的道：「麻煩師傅您自稱老人。」
浮雲山人頓時氣得等她一眼。
林清越也就隨意一笑，也不知道浮雲山人對百里洛川說什麼渾話，她拉着林傾城的手走到了旁邊。
林傾城也沒有好奇，她也隨着林清越站在了城牆上。
嚴冬就要過去，春息快要到來，林傾城握著林清越的手，只覺得她的手有點涼。
她使勁握了握林清越的手，兩姐妹相視一笑。
迦夜在旁邊，看着兩姐妹這麼親近，心裏竟然莫名的生出了幾分不高興。
浮雲山人將手揣入自己的袖子裏，問：「有把握嗎？」
這個小子，他真的一點都看不透。
問題是，當初替他和林清越算姻緣，才發現這小子竟然是沒有命格的，不存在這個世上的人才會沒有命格，除非這小子不是人。當時她差點都去勸林清越別嫁給這個小子了，但是轉念一想，林清越那丫頭似乎也跟這個沒什麼兩樣，說不定兩個人在一起還能有點意外的驚喜呢。
百里洛川搖了搖頭：「沒有。」
不是沒有，而是他根本不會去想，他以前不信任何的命運，但是現在想來，一個事物存在和變化，其實早在出生的時候就存在。
萬事萬物都在消亡，生和死，其實也不過是生命存在的不同狀態。
誰說這片土地便不能被毀滅？
浮雲山人聽了，臉上的憂愁一閃而過，他轉過了自己的頭，咳了幾聲。
百里洛川問：「山人你沒事吧？」
浮雲山人挺著脖子道：「山人我怎麼會有事？山人好著呢！比你們這些小子丫頭都好呢。」
他說着背着手，又踱步到林青則旁邊了。
其實百里洛川還有一些話沒說，宋時衣也在助戰崔老將軍那裏，崔老將軍既然已經以身殉國，那麼宋時衣怕也是凶多吉少。
但是他卻也不忍心說了，宋時衣在那裏的事情，連林清越也不知道。
一個機甲院的弟子正在安裝着防護網，這些經過天隕石改造的東西，可以在瞬間將黑火藥的衝擊給抵消，但是安裝的地方都要經過嚴密的計算，然後在這座城市的上空構造成一個巨大的半球形，只有達到絕對面的平和才能讓那些威力巨大的攻擊像水波一樣散開。
他安裝着，突然手抖了抖，失聲道：「不，這裏不對勁。」
林青則急忙跑過去，這些數據都是整個機甲院的弟子計算的，但是林青則拿着炭筆在地面上一劃，便知道，這裏錯了，也不知道是誰犯下的錯誤，這個細微的差錯會導致整個球面有個很小的凹陷下去的地方，一旦黑火藥落在上面，那也就意味着整個防護網都會被砸出一個巨大的洞。
那麼那些敵人就會長驅直入。
但是現在，他們已經將防護網安好了三分之一，如果他們再從頭計算定位，更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
可是現在，這個球面有個致命的缺陷。
城內，楚國的戰鳶整整齊齊的排成一排，這裏有七十幾隻戰鳶，但是連邊境那上百隻戰鳶都宛如飛蛾撲火，也別提這些了。
當下，林青則和羅院士匆匆商議，羅院士負責重新計算，如果在西涼人馬來之前算好了那麼大家就快速進行移動，移動所花費的時間要比最開始防護的時間短。
如果沒有算好，那麼便只能繼續用這個防護網。
林青則看了看，決定通過後面簡易的改變，將這個缺陷移動到一個不明顯的地方。
林青則剛剛調整好，但是忽然便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氣息，她猛地探出腦袋。
在天空的盡頭，一條長長的黑線縱貫而來，他們彷彿一縷黑煙，但是漸漸的，那縷黑煙漸漸的凝結成實體。
林青則被那幾近完美的戰隊而感到深深的驚嘆。
儘管外形和楚國的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林青則一眼便可以感知到。
這些戰鳶，戰鬥力是原來楚國的十倍以上！
除了迦樓羅，沒有任何的東西能夠抑制住他們。
它們的飛行速度極快，快到一眨眼之前是若有若無的黑煙，一眨眼之後，便是一條剛勁的黑線，然後，還在更快的向前。
林青則猛地反應過來，他們的時間，便是安裝好這個有缺陷的防護網都不夠了！
她急忙回過神，然後更加快速的行動。
楚孤鴻在那面的城牆看着林青則，他在這裏只能打打下手，幫着運點天隕石，看到林青則這麼快的透入進去，然後也跟着前進。
林清越，百里洛川，林傾城和迦夜四個人就站在城牆那裏，作為這個城池最開始也是最後的守護，等待着。
天上太陽很溫暖，然而那片巨大的黑雲，遮住了太陽，他們前進的放下，下面只有陰影。
百里洛川握住了林清越的手：「怕不怕？」
林清越搖了搖頭：「不怕呀。」
她對死亡從未有過畏懼。
黑雲戰隊靠近，在陵城十裏外停下，巨大的懸掛在天邊。
一隻小小的戰鳶在所有的戰鳶前面。
戰鳶上只停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
男人立在女人的後面，微微低着頭，彷彿是下屬的樣子。
這個男人林清越認識。
那位西涼奉為上賓的神秘的龔先生。
而那個女人……
在林清越袖子裏的小福貴兒迅速的爬了起來，立在林清越的肩頭，鼠臉都是驚慌失措，還帶着不可置信。
它繃緊了身子，發出難以相信的「吱吱吱」的聲音。
百里洛川看着立在戰鳶上的女人，吐出四個字。
「神菩老祖。」
－－－－－－題外話－－－－－－
這文快完啦，阿吹在開始寫星河那兒啦，星河那兒不長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