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那個警察死了

第一百零三章 那個警察死了

最要命的是,商場離陳涼家格外近。

親朋好友、鄰里鄰居出門買個菜,就能看到陳涼巨大的頭像廣告牌出現在眼前。

她從小就是附近幾條街道出了名的小美女,這下好了,簽售會長長的隊伍里還摻雜了許多慕名而來的親戚和鄰居,還有小學同學中學同學……

原本就熱鬧非常的簽售會,變得更加熱鬧。

出版社派人協調的負責人抹了一把汗,心道幸虧陳涼提前提醒他們注意安保工作,否則今天來了這麼多人,恐怕連維持秩序都很難。

負責安保工作的保安公司負責人也很頭大,給商場的安保部門打了電話協調,希望他們增派一些人手過來。

畢竟要是鬧出點什麼事,商場也脫不了關係。

正在求助的時候,忽見一隊巡邏特警走了進來,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拍了拍負責人的肩膀,「是陳涼的簽售會么?」

保安隊長:「是啊,你是……」

特警笑了笑,「這裏人太多了,我們來幫幫忙,免得出事。」

「那敢情好啊!」

保安隊長一激動,飈出了方言,「有你們在我們還怕啥啊?妥妥的,再來多少人要簽名都沒事!」

長長的隊伍有條不紊,陳涼一個個簽名,簽得手疼的時候就放慢進度,和要簽名的讀者聊幾句。

不經意聽到後面的人議論,「這肯定是大作家吧?除了保安還有特警保衛呢,真厲害!」

陳涼朝隊伍後頭看去,果然看到身穿黑色特警制服的人在控場,她想了想,大約是福城警方派來保護她的。

她也沒有多想,繼續往後簽,簽名的過程中偶爾遇到自己的鄰居或者同學拿着書上來,她也大大方方地和別人打招呼,多說兩句話。

一直到天色暗下來,長達三個小時的簽售會終於結束了。

陳涼腰酸背痛。

「陳小姐。」

兩個特警上來朝她敬了一個禮,「你接下來要回家嗎?我們送你回家。」

陳涼終於找到機會和他們說話了,「謝謝你們,今天多虧有你們在,請問是誰讓你們來保護我的?」

兩個特警對視而笑,「南城刑警隊的危隊長請我們來的。原本是公安局要來的,可危隊長說我們平時就在附近巡邏,過來更加不惹眼。如果警車出動怕是會引起恐慌和議論,所以我們順便就過來了。」

她微笑,果然是他。

另一個特警道:「是啊。不過外面的巡邏任務交給公安局了,剛才我們還聽說停車場那邊逮了兩個偷車賊,他們以為公安是來抓他們的。」

陳涼忍不住笑,再次謝過二人,「那麻煩你們了。」

……

回家陳涼又打開了外賣網站。

和家裏程美錦做的飯菜相比,外賣網站上的實在不敢恭維,尤其程美錦今天為了犒勞她的辛苦,還特意做了一桌子的菜。

陳涼一邊嚷着晚上她光吃菜不吃米飯了,一邊給危寒樹訂外賣。

他們常去的店基本都訂過了,陳涼點開新店看了一眼,忽然發現列表裏有一家名叫「破釜酒吧」的店。

這是誰這麼無恥冒用酒吧的招牌?

她立刻點進去看,店裏的菜品無非就是烤串和酒水,還有一些一看就很應付的主食,比如炒麵什麼的。

不過這些菜品……看起來還真像他們酒吧的。

陳涼忙給江平野打了個電話,「老闆,咱們酒吧在某團外賣網上線了?」

「哈哈哈,是啊,你怎麼知道?」

江平野笑得很開心,「還是小軍出的主意。這不是暑假太長學生基本都回家了么,生意蕭條了很多。加上夏天經常下雷雨什麼的,小軍說乾脆我們也跟一把潮流在某團上線,這樣不方便出門的人也能點咱們家的酒菜。」

原來真是江平野弄的,不是盜版。

陳涼這才放心,「我正在點外賣,忽然看到破斧酒吧的名字,還以為有人盜用了我們的招牌。」

「你不是在福城么,怎麼會點南城的外賣,點錯了?」

「不是,我給寒樹點的。」

「……」

江平野內心受到一千點暴擊,再也笑不出聲。

……

與此同時,緬國邊境。

茂密的熱帶樹叢翠綠高大,底下厚厚的雜草地夾着枯枝腐葉,一腳踩下去是軟的。

剛下過一場大雨,太陽出來水汽又迅速蒸發完了,只剩下樹叢間飛舞的各色蚊蟲,發出嗡嗡嗡的響聲。

一群在樹叢間搜尋的人不耐煩地拍打蚊蟲,渾身都是汗。

八月天氣,實在太熱了。

這裏的蚊蟲也髒得很,能傳染各種可怕的疾病,一不小心可能還會被盤踞在樹枝上的蛇咬一口。

真是苦差。

「生哥,是我。」

領頭的黑T恤一手驅趕蚊蟲,一手握着手機,「我們已經在信號點附近十幾個村鎮都找遍了,沒有目標的行蹤。生哥,你說會不會上次我們檢測到信號只是手機被人撿走不小心打開了呢?」

「不會。」

電話那頭,江潮生口氣鎮定,「如果是被人不小心撿走打開,就不會只開那兩秒的時間。我懷疑手機是被它的主人打開的,你明白么?」

「生哥,目標人物真的還沒死嗎?」

江潮生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才沉沉道:「我們在中緬邊境鬥了十幾年,你覺得那位是那麼容易死的人么?」

黑T恤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往事一幕一幕浮上心頭。

八年前他剛剛進入集團,第一次和目標人物交手,猝不及防被端掉了一個制毒窩點,死了七個兄弟。

這七個人,全是目標任務一個人擊斃的。

那天起他知道了目標人物的外號,集團上下幾乎都是這樣稱呼他的,既憎恨又畏懼的稱呼——死神。

見之必死,謂之死神。

直到去年聞名中外的8。23事件,死神已死,可他手裏掌握的秘密晶片卻怎麼也找不到。

因為8。23事件性質太過惡劣,集團上下嚴令靜默,不許再進入中方境內做生意,江潮生便把自己所有的勢力都投入尋找這枚晶片之中。

根據可靠消息,目標人物的晶片,就在他生前用的手機里。

可江潮生作為集團的「太子爺」,集團老大的長子,權勢滔天卻死活找不到那小小的一部手機。

真叫人恨得牙癢。

……

空曠的臨湖別墅,江潮生放下電話,緊接着又來了一個電話。

他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下意識皺起眉頭,江達,集團老大身邊忠實的狗腿子,也稱秘書。

「喂。」

「潮生,你父親讓你過來一趟。」

「知道了。」

對話簡短,每一個字都藏着江潮生的不耐煩。

江達只比他大了五歲,因為跟在自己父親身邊,處處以長輩自居對他毫無禮數,竟然直呼其名。

這一點他父親都清楚,只是故意不聞不問。

這不是明著不給他這個太子爺臉面么?

也許在父親心中,他還真不是什麼太子爺,屬意的太子爺另有其人……

……

「父親。」

「嗯。」

江老大的住所在一家挂名商貿公司里,他平時就坐在辦公室的轉椅後頭,看起來像一個普通的商人。

五十多歲,微胖,戴一副眼鏡。

就算有本地軍警到這裏檢查,也只會以為他是個老闆,而非黑老大。

手下的人也都很有分寸,私底下稱呼老大,但凡有外人在就稱呼老闆,絕無錯漏。

「聽說你的人最近很忙?」

「靜默」的命令下達之後,整個集團都閑暇安逸,還有人當真過起了普通農民的生活,在這裏種種花草和糧食什麼的。

江潮生手底下的動靜,就顯得格外突兀。

他知道沒什麼能瞞得過自己父親的,便道:「聽父親的,並沒有做什麼毒品生意,只是有備無患做一些探查而已。」

「是嗎?殺人也只是探查。」

江潮生心中一驚,恭恭敬敬地低下頭。

江老大從椅子後面站起來。

在南城和福城兩地,江潮生做了一點毒品生意,那對整個集團而言確實微不足道,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殺了刀疤頭這件事到底是命案,還有三十多人被南城警方抓了,這絕不是可以隨意敷衍過去的小事。

江潮生知道自己理虧,「父親,這件事是我不小心。」

江老大的金邊眼鏡一閃,嘴角彎起鈎子般的弧度,「說到底都是你的人,你不可惜,我又有什麼好說的?」

江潮生忙道:「父親,我的人也都是你的人,所有人都是你的人,你才是老大!」

這些年隨着江老大年紀越來越大,行事越來越束手束腳,集團里擁戴江潮生這個太子爺的人越來越多。

幾乎心照不宣地形成了兩方勢力。

尤其在8。23事件發生之後,江老大更加韜光養晦,那些閑不下來的人就跟着江潮生,幾番出入境做了不少大事。

江老大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次卻忽然過問了。

聽了江潮生的話,他笑得有些諷刺,「都不重要。我只是要勸你小心點,別招惹來警方的眼線。自從8。23事件死了那麼多警察以後,我們的行動越來越不安全了。」

「我知道了,父親。」

「去吧。」

……

江潮生默默退出辦公室。

等他走遠之後,一身黑西裝的秘書朝江老大道:「老大,關於晶片的事情您怎麼不問潮生?」

「問他?問了他也不會說的。」

江老大笑了笑,端起茶杯,那是上好的官窯青瓷蓋碗,十多年前江老大特意讓人輾轉從國內帶來的。

他抿了一口,茶湯清冽,香中帶苦,「他是什麼樣的人,江達,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還看不懂么?剛愎自用,雖然有才能,卻太不知道分寸了。」

江達不說話。

江潮生畢竟是江老大唯一在身邊的兒子,皇上議論太子,他充其量就是個文臣的角色,哪敢跟着說壞話?

他不說話,江老大隻瞥他一眼,就知道他什麼心思了。

「怎麼,現在連你都怕得罪他了?」

「沒有,沒有。」

江達嘆了一口氣。

江老大放下茶杯,「這些年他對我身邊這些人一直很不忿,恨不得整個集團除了我,所有人都要對他畢恭畢敬。可你們這些跟着我的老人,哪個不比他輩分高資歷長?」

「大清都亡了,我要是真的有個好歹,這位置未必要給他……」

這話說得江達更加惶恐,「老大,在你身邊這些元老里,我是資歷最輕地位最微末的。您別在我面前開這種玩笑,我害怕。再說了,之前聽說潮生在找的晶片里有他背着您意圖反您的證據,您不是說要讓二少爺回來……」

「別提那個臭小子。」

一直口氣溫和的江老大,忽然不悅起來,「他和潮生本來就不是一個媽生的,這些年一直把他放在國內沒讓他接觸這邊的生意,想着他好好活着就可以了。誰知道潮生現在變成了這樣,萬一傳言是真的,那個晶片里真的有他反我的證據,我不把老二接回來還能指望誰?」

「可惜,我把他一個人丟在國內太久了。久到他已經不聽話了,竟然滿足於做一個普通人那點小小的樂子……」

江達有些尷尬。

江老大隻有兩個兒子,大的想反他,現在只缺一份確鑿的證據了,也就是江潮生在尋找的晶片。

小的呢又不聽他的話,只怕江老大萬一真沒了,這繼承人的事確實不好張羅。

雖然江老大口口聲聲說位置未必要傳給自己的兒子,可他也就是聽聽,沒當一回事。

十六歲從中方由邊境偷渡出去的江老大,很懂得制衡集團的內部勢力,又擅長利用自己早年的結拜兄弟和親戚,在集團中擔任關鍵人物。

這個集團是「江家店」,非姓江的不能挑大樑。

江老大又飲了一口茶,「現在當務之急是,一定要在潮生之前找到那個晶片。我倒要看看,他費盡心機要掩蓋的,到底是不是要反我的真相!」

「是,老大。」

……

暑假到後半段,陳涼幾乎都宅在家裏。

她現在在福城太出名了,簽售會一辦新書一發,她已經成了紅人。

甚至連央視都轉發了之前微博上對她的採訪視頻,把她樹立為當代年輕人的典範,各種正能量網紅、國民校花的溢美之詞不勝枚舉……

陳涼有點「方」。

她起初寫這本小說的想法是很純粹的,現在書的暢銷程度和她本人「火」的程度,都超出了她的想像。

好在她不出門也沒什麼關係,頂多下學期回學校上課的時候麻煩一些,會有更多人在路上看她。

她和危寒樹還是經常在晚上玩吃雞遊戲,一開始是玩,後來就是邊玩邊用遊戲語音聊天——

聊天為主,遊戲為輔。

在打死一個對面山頭探頭探腦的黃衣人之後,遊戲場景忽然發生變化,天空出現大片大片的紅霞。

四周靜謐起來。

一個射擊殺人的遊戲,也有這般靜謐景色享受,陳涼無聲地翹起嘴角,忽然聽見危寒樹的微啞的嗓音,「涼涼,什麼時候回來?」

他第一次這樣喚她。

他是真的想她了。

陳涼覺得心底有個地方,忽然變得無限柔軟,恨不得馬上就飛回他身邊。

「好,我早點回去。」

他笑了,輕輕的呼氣聲,陳涼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想念,直到上了床還輾轉反側,想他睡不着覺……

「早該回去了,媽媽勸你,你總是不聽。」

第二天程美錦聽了陳涼的打算,非常支持,「你們倆剛剛訂婚,正是應該在一起培養感情的時候,早點回去吧!」

陳涼撒嬌似的挽着她胳膊,「那晚上咱們一起去附近的河灘公園吧,我想吃那邊的冰飯啦。」

冰飯是福城的特色甜湯,用各種水果和芋圓、葡萄乾、花生碎等,炮製的甜湯再泡上香甜的糯米飯,是陳涼從小吃到大的美味。

程美錦寵溺地點點她的鼻尖,「就知道你喜歡吃。怎麼,今天不害怕出門啦?」

陳涼道:「晚上旁人應該看不見,再說了,我戴個帽子出去就好了。」

程美錦便沒再說什麼了,晚上吃過晚飯,小區里的人都下去乘涼的時候,母女兩也一起下樓去。

有人認得程美錦,雖然不知道旁邊戴帽子的是陳涼,也拚命對着程美錦誇她女兒,「陳嫂子,你家依妹好厲害啊,大作家!」

福城方言管小姑娘家叫「依妹」,嫂子是客氣的稱呼,說話的阿姨大約五六十歲了,還這樣稱呼程美錦。

可以說很尊敬了。

程美錦只是微笑點頭回應,也有熟悉的鄰居問她,「出去遛彎啊?」

「是啊。」

程美錦牽着陳涼的手往外走,等鄰居反應過來旁邊戴帽子、低着頭的女孩應該是陳涼的時候,母女兩個已經走出小區了。

陳涼道:「媽媽,最近別人都是這樣和你打招呼的嗎?」

「是啊。」

程美錦笑得驕傲,「我們家依妹多棒,多有才華,別人都羨慕媽媽有你這麼好的女兒呢。」

陳涼挽緊她的手,「我會永遠做你的驕傲,就算爸爸不在了,我也能做你的依靠!」

……

過了兩天,陳涼收拾行李回南城。

程美錦提前給之前負責保護她們家的警察打了電話,希望他們能護送陳涼去車站,這樣她才能安心。

警察局那邊是危寒樹打過招呼的,不僅如此,還有危承澤和其他省廳舉足輕重的領導先後打了招呼,他們自然不會推辭,「您放心,我們會好好護送的。」

門鈴響起,陳涼湊到貓眼前,一個便衣警察舉著警官證,陳涼趕緊開門。

她有些不好意思。

年輕的警察見她面露羞澀,笑道:「你的安全防範意識真高,要是居民都像你這樣,我們一年可以少很多案子呢。」

見身後程美錦推著行李箱走出來,他忙道:「我是來接陳涼的,樓下的車上還有一個前輩,我們送陳涼去車站。」

說着把行李箱接過來,輕而易舉地就抱起來了。

陳涼和程美錦道了別,跟着他下樓,原來另一個穿着警服的警察開着警車,車子停在小區外面。

便衣警察道:「警車開進小區會引起猜測,所以就停在這裏了。」

那個穿警服的警察看起來老成一些,對陳涼也很客氣,「我們開着警車送你方便,路上不容易擁堵。」

「謝謝。」

陳涼禮貌地道謝,乖乖坐在車子後排。

警車一路朝車站駛去。

高鐵站在福城郊區偏僻的位置,中間有很長一段路幾乎荒無人煙,陳涼當初不小心坐上奇怪的計程車車,也對這一段路最心有餘悸。

所以一到這個路段,陳涼下意識有些緊張,朝窗外看去。

都說怕什麼來什麼,警車忽然停在路邊,車身有些許不穩,「奇怪,車胎沒力氣了,不是前幾天剛檢修過嗎?」

便衣警察問開車的警察,那人已經解開安全帶下了車,「這幫龜孫子,搞到警車頭上來了……」

「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被釘子扎了唄。」

原來這段路零星有一些修理車胎的店,原本是為了供過往車輛方便的,可久而久之,他們也會趁荒郊野嶺做些偷偷摸摸的勾當,為自己店裏招攬生意。

比如在路上撒釘子,讓過往車輛的輪胎被扎不得不去他們店裏修理。

開車的警察年長一些,深諳此道:「你在車上待着,我去那邊修車店,看看他們怎麼說。」

說罷朝後座的陳涼示意一眼,「別讓陳涼一個人待着。」

便衣警察點點頭,「好,快去快回。」

開車的警察走了,便衣警察回到車上,轉過身子和陳涼說話,「別擔心,是修車胎的店子使的詭計,很快就能修好。這裏離車站不遠了,就算修不好我們也有辦法找到車送你去,別擔心。」

陳涼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沒事,不着急。」

她抬起頭,忽然看到一道黑影從車前襲來,隨即「砰」的一聲,玻璃碎片鋪天蓋地而來……

眼前是血,是腥味。

鑽心的疼痛讓她睜不開眼睛。

她大聲呼喊,「警官,周警官,你還在嗎?」

「噗。」

回應她的只有急促的喘息聲,和某種液體噴薄而出的聲音,就像……血液從動脈里噴出。

陳涼什麼都看不見,她伸出手往前想觸摸到便衣警官,忽然一陣大力把她從車門側邊扯了出去,她聽見一個粗獷的聲音,「小心點,這女的眼睛被玻璃扎瞎了。」

瞎了?

她瞎了嗎……

疼痛讓她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等她再度醒來,眼前一片黑暗。

她努力讓自己睜大眼睛,依然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感覺到一點模模糊糊的光線。

她摸索著,感覺到自己躺在一張床上,身上穿着的衣服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寬鬆的類似病號服的襯衫。

空氣中有消毒水的味道。

她這是在醫院嗎?

陳涼試探著呼喊,「有人嗎?這裏有人嗎?」

很快傳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人醒了,快去通知生哥。」

接着她聽到很多雜亂的腳步聲,有人走到她身邊解開她頭上的紗布,更換了一番之後,她的一邊眼睛終於能看到眼前的情境了。

這是一間佈置得很有東南亞風情的房間,包括原色木床和草席一樣的編織地毯。

窗外有椰子樹和茂密的草木,盛夏時節依然鮮花盛開。

而房間里的人都已經退出去了,只有兩個大漢坐在門邊喝茶。

陳涼只有一邊眼睛能看得見,她的左眼受傷了,被紗布包成獨眼龍的樣子,看東西很不方便。故而她仔細看着那兩個大漢,好一會兒才認出他們兩。

「是你們!你們把那個警官怎麼樣了?」

她在眼睛受傷前看到的警車前的黑影,就是眼前的兩個壯漢。

她記得其中一個人抬起了手槍,近距離一槍打爆了車窗,玻璃碎片飛起來刺入她的眼睛,她眼前一片血紅什麼都看不見。

可她的耳朵沒有受傷,她聽到了便衣警官血管里的血朝外噴涌的聲音。

兩個壯漢對她的態度很輕慢,繼續喝茶,互相用某種陳涼聽不懂的語言嘀嘀咕咕一會兒后,就沒有聲音了。

陳涼跳下床,鼓起勇氣衝到他們的茶桌前,掀翻了茶具,「我問你們那個警官怎麼樣了?」

她一邊眼睛受傷,之前請來的家庭醫生給她把兩隻眼睛都包起來了,是為了順便充當蒙眼布,不讓她醒來后自由行動。

現在已經到了安全的地界,一會兒有重要人物見她,所以醫生重新包紮了她的眼睛,露出沒受傷的右眼。

這樣包紮是很可笑的,像個滑稽的小丑,甚至她因為兩天沒吃東西,怒吼的嗓音顯得沙啞,更加可笑。

可那兩個壯漢笑不出來。

他們憤怒而驚訝地盯着陳涼,沒想到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竟然這麼大膽,「混蛋,這可是很貴的茶具!」

江老大喜歡喝茶,尤其喜歡用古董官窯茶具喝茶。

所以集團上下都喜歡效仿,用的茶具雖然不是古董,但也都不是廉價的器具。

陳涼哪裏管得了茶具貴不貴,她的身高在兩個大漢面前毫無優勢,只能跺腳給自己增加氣勢,「我問你們那個警察怎麼樣了?」

「死了!」

大漢不耐煩,「你沒看見嗎?槍從車窗外打進他的喉嚨,他是不可能活下來的。你是不是也想死,竟敢在這裏撒潑?」

陳涼的衣領被提起,她感覺自己的腳離了地,脖子被變形的衣領勒得緊緊的。

她冷笑,「我想死,你敢讓我死么?如果我沒有利用價值,你們為什麼千里迢迢把我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還給我治傷?」

如果她沒記錯,根據高中地理課的知識,這裏應該是大陸西南部邊境,甚至已經出了國界線來到東南亞了。

不論是哪種,都離她所在的福城極遠。

拎着她衣領的大漢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愣了一下,又轉過頭和另一個大漢交頭接耳。

陳涼這回靠的近,仔細分辨之後確定,這是東南亞某國的語言。聯想到她看過的關於8。23重大案件的些許材料,她幾乎可以斷定,這些人就是其中一份子。

他們說的,應該是緬國的語言。

大漢忽然把她重重丟到床上,「除了死還有生不如死,你想不想體驗一下?」

「如果我生不如死,那我也絕不會配合你們幫助你們一絲一毫。」

「你……」

「哈哈哈!」

門外走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帶着黑色的墨鏡,他看着床上的陳涼,陳涼卻看不清他的眼神。

她皺起眉頭。

「好啊,很厲害的女孩,不愧是那個人的女兒。」

陳涼豎起耳朵,聽到他說那個人的女兒,顯然他說的是陳涼的爸爸陳棋雲。

眼前這個人認識她爸爸。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江潮生朝兩個壯漢揮揮手,他們退了出去,而跟着他進來的兩個保鏢還在,他又揮手,讓他們也出去。

兩個保鏢有點不放心,「生哥,就你們在屋裏,萬一……」

江潮生笑了,他笑的時候只翹一邊嘴角,顯得機械又不懷好意,「一個受了傷的女孩,難道還能傷得了我么?」

兩個保鏢對視一眼,默默退了出去,順便關上房門。

這過程中,陳涼一直在打量他。

他就是那兩個壯漢口中的「生哥」,顯然他是個不小的頭目,她被送到這裏來,多半是他的意思。

江潮生比起那兩個壯漢要客氣許多,「陳涼小姐,這是我第二次見你。」

「第二次?」

陳涼警惕地看着他,看他慢慢坐在茶桌前,慢條斯理地清洗茶具。

「我似乎沒有見過你。」

「是的,你是第一次見我,而我很早之前就在南城見過你了。」

他把茶具洗好,朝陳涼示意了一下讓她過來,「這是從國內帶來的大紅袍,你應該會喜歡喝的,來嘗嘗吧。」

「國內?」

陳涼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你也是中國人嗎?」

江潮生沒有絲毫遮掩,「當然。只是從我父親那一輩起就到了國外謀生,但沒關係,我們的生意還是和國內人做的,所以語言一點也沒生疏。」

陳涼語帶諷刺,「生意?販毒生意么?」

江潮生的手頓了頓,繼續從小巧的鏤空縷金茶罐里,夾出少量茶葉,「沒錯。販賣什麼並不重要,有買有賣就是生意,不是么?」

到這裏,陳涼已經完全確認對方的身份了。

他們是8。23販毒集團的人,抓她到這裏,一定和她爸爸有關係。

她一直把爸爸的死埋藏在心底深處,不想表露出來影響別人的情緒,更不想讓她的悲傷感染程美錦。

爸爸不在,她們母女兩也要好好過日子,而不是時時抱頭痛哭。

可此時此刻和殺父仇人共處一室,陳涼卻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從座位中站起來,「見不得天日的買賣,就像屎殼郎在陰暗潮濕的地方滾糞球一樣,有什麼可值得誇耀的?」

這話刻薄得有些過分了,江潮生終於停下手上的動作,過了一遍水還沒來得及添新水的茶葉,散發微熱香氣。

江潮生同樣冷笑,「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爸爸一直自稱在邊境做生意,做的到底是什麼生意?」

陳涼擰著眉頭,「你在暗示我,我爸爸做的和你們是一樣的生意?如果是這樣你可以省省了,他的為人品性我最清楚,人都已經死了你還想往他頭上潑髒水,我絕不允許!」

「哈哈哈!」

江潮生又哈哈大笑起來,「你不相信?那你看看這份分銷單吧,看看我們滾的糞球,到底是什麼人拿走?」

他從西裝內袋裏抽出一份材料,陳涼看也沒看,撕得粉碎,「那些髒東西是你們賴以生存的,你會這麼好心把名單給我看?我不用看,這名單一定是假的。就算上面有我爸爸的名字,也是你編造出來的。」

江潮生有些震驚,沒想到她油鹽不進,這麼厲害。

他笑得無奈,「好吧,你不看就算了。」

說着看向茶壺,可惜地搖搖頭,「可惜了,一泡好茶就這麼毀了。你是聰明,就是沒學會珍惜東西。不過沒關係,我會把茶罐留給你,讓你自己慢慢從茶中領會因果道理。」

說罷站起來,整了整衣襟就要往外走。

陳涼叫住他,「等等!」

江潮生偏過頭,「還有什麼事?」

「為什麼把我送到這裏,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你們不是因為我爸爸的事一直想報復我么,為什麼不殺我?」

江潮生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報復你?小姑娘,你想太多了。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報復一個警察家屬,更不會千里迢迢為了報復跑去福城,更冒險開槍從警車裏搶人。」

「警察家屬?」

陳涼驚訝地看着他,「你說我爸爸是警察?」

江潮生輕笑一聲,面露嘲諷,「真是可憐,連自己的爸爸死了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麼的,到底為什麼而死。」

陳涼還想問他什麼,他已經走了出去,隨後外面傳來門被鎖鏈鎖上的聲音。

她拚命敲門,「你別走!你告訴我,我爸爸怎麼會是警察?他明明是個商人,怎麼會是警察?」

回應她的,只有寂靜和空曠……

往後的幾天,除了醫生定期來給她換藥,還有人定時送飯來之外,她沒有離開過房門一步。

房門一直是上鎖的。

江潮生也沒有再來,像是把她遺忘了似的,又像是故意吊著她的好奇心。

陳涼每天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她的手機被收走了,行李不知道是也被收走了,還是留在警車上並沒有被帶來。

她全部的時間只能用來思考,思考她現在的處境,思考江潮生的話。

她的爸爸是警察嗎?

如果是警察,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說通了。

比如她爸爸在邊境做生意,有時候連過年都不回家。

爸爸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人,在他心目中家庭比金錢更重要,為了做生意而不回家過年,這的確說不通。但如果說是為了警察的職責……

那就說得通了。

還有,從小她爸爸就教她要尊敬警察,還教她一些警察的基本功,比如要怎麼記憶人臉之類的。

如果她爸爸只是個普通的商人,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還有危寒樹曾經告訴她的,她爸爸是在8。23重大案件中為了幫助警察幫助人民而犧牲的,但從來沒有說過,他不是警察……

想通了這一切,陳涼恍然大悟。

她的爸爸是個警察,是個因公殉職的警察,所以她在生活中認識的那些知情的警察,都對她有天然的好感。

比如一開始的危寒樹,還有危承澤,還有何老……

她終於明白了。

可有一件事,她還是不明白。

江潮生說他們並不想報復自己,他說的沒錯,如果只是報復,他根本沒必要留着陳涼的性命,當初襲擊警車的時候就可以一起殺死。

那他留着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題外話------

居然沒有人要帶我吃雞,好桑心地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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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抱住警草好乘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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