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時刻保護你
南城西郊,荒無人煙的地方。
車從市區開過來,速度慢了下來,韓連海就知道快到地方了。
他着重觀察了周邊的環境,除了一些破舊的民宅之外就只有汽車修理店和輪胎店之類的,方便過往的車子繼續上路。
那座廢棄工廠就在一個髒兮兮的補胎店後面,前面還有幾座不知道有沒有人住的房子,倒把廢棄工廠隱蔽得很好。
「你看看那個店裏的人。」
韓連海順着他的指示看去,店裏只有一個穿着灰色圍裙的男人,正坐在地上補一個車胎,滿手都是黑的。
除此之外,隱約能看到一個女人坐在門裏,只露出半邊碎花裙子的身影。
危寒樹道:「那個女人有點古怪,先不要打草驚蛇,你過去搭個訕試探一下。」
「好。」
危寒樹把車停在補胎店的馬路對面,店裏補車胎的男人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他們的車。
郊外車不多,停在這裏的更少,一般都是出了毛病。
要麼車胎扎了,要麼和別的車颳了。
「師傅,你們這裏有千斤頂么?借我們換個胎唄。」
果然,車上下來一個男人,拿了一根煙遞給他,「真倒霉,都快到市區了忽然車胎扎了,還要在這裏停下換胎!」
韓連海平時不抽煙,那煙是他從危寒樹車上拿的,專門用來出勤的時候和人打交道用,是價格較貴的軟中華。
補胎的師傅眼睛一亮,難得能抽到這麼好的煙,他把黑黢黢的手在圍裙上用力一擦,「有,我這就給你拿去。」
他接過煙,在韓連海的打火機上一碰,一絲裊裊煙氣升騰起來。
韓連海就著這一絲煙氣打量裏頭碎花裙的女人。
那女人約莫三四十歲,長捲髮,臉上還化了妝。
她手裏端著一個鴛鴦碟子,一半放瓜子,一半吐瓜子皮,不過她吐得不準,地上亂七八糟堆放的工具上都是她吐的皮。
見韓連海打量她,她眼角笑出紋路,一邊顛着腳一邊繼續嗑瓜子,磕的時候舌尖總是往外吐。
修車師傅拿着千斤頂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韓連海忙轉開目光,「謝謝了師傅,我用完就給你拿回來!」
說着又從煙盒裏抽出兩根煙,那師傅倒也大大方方地收了,收下后夾在耳朵後頭,順勢瞪了那女人一眼。
女人一臉輕蔑,丟了一個白眼給他。
韓連海心裏有數,默不作聲地拿了千斤頂回去。
……
車就停在店子對面,危寒樹和韓連海一邊換車胎一邊交談。
「是兩口子,女的妖嬈風騷的,男的大概心裏也清楚女的看不上他。我看那女人化了妝坐那嗑瓜子,像是在等人,會不會和倉庫里的人有關係?」
危寒樹半蹲在地上,朝周圍掃了一眼,「補胎店看起來髒兮兮的,可樓上看裝飾很不錯,乾淨明亮。你再看周圍的民房,都不如他們家的,老闆娘看不上那個師傅,難道還看得上別人?」
韓連海點點頭,「那也就是說,老闆娘等的不是常住客,多半和那個倉庫有關係了。」
「只要那個補胎的師傅沒關係就可以了。」
危寒樹說着,擰緊最後一顆螺絲,把那個千斤頂卸下來,「把這個還回去,拖住老闆娘。」
韓連海把東西接過來,「那你呢?」
「我繞到後面去看看。」
兩人分頭行動,韓連海去那個補胎店裏和師傅嘮嗑,老闆娘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過去,眼角餘光還是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朝後面走去了。
她吐了嘴裏的瓜子皮,「小哥,跟你一起的怎麼往後面去了?」
韓連海憨笑,「還能怎麼?人有三急唄!」
老闆娘果然不疑心了,繼續磕著瓜子吃吃地笑。
危寒樹繞過後頭一帶破敗的圍牆,從側面靠近廢棄倉庫,倉庫破得連大門都沒有了,只有兩塊綠色塑料布充當門簾的作用。
他留了個心眼,沒有揭開那兩塊塑料布進去,而是繼續繞到後頭,終於看到了一架生鏽的梯子。
往上是半層小平台,站在上面人和倉庫的天窗一樣高,裏面的情況盡收眼底。
空曠,十足的空曠。
除了一些廢舊的輪胎等物,幾乎看不到東西。
他的目光順着倉庫陰暗處看去,忽然看到那兩塊綠色塑料布兩側,兩間小屋子帶着鐵門。
他的眸子微微眯起。
哐當一聲,鐵門發出生澀的響動,一側小屋子裏忽然走出來兩個健壯的男人,警惕地朝四周看去。
危寒樹立刻側身貼在牆面,不讓他們看到自己。
對方這種作風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不是老酒和他手下那群小混混能比的,看來老酒的招供可信,這裏確實是販毒集團的一個活動據點。
兩個壯漢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這才放心交流,「最近市區里風聲很緊,老闆的意思是這裏也要儘快轉移,以免被下線泄露。」
「暴露的下線只有刀疤頭一個,他不是在逃么,怎麼泄露得了我們?」
「蠢蛋,誰知道刀疤頭嘴巴嚴不嚴,有沒有把我們的消息泄露給別人過?」
「也是,我先去買飯,順便找那個女人問問有沒有可疑人員經過……」
危寒樹清楚地聽到了刀疤頭三個字,這些販毒的亡命之徒外號用得比大名更多,唯恐泄露大名會引來警察的追蹤或者仇家的報復。
除了那個在逃的線人刀疤頭,沒有人會蠢到跟一個逃犯用一樣的外號,他可以確定此刀疤頭就是彼刀疤頭。
他拿出手機給韓連海發了條短訊,「有人去你那邊了,注意隱藏身份。」
最後朝倉庫里看去的時候,剩下的那個人就坐在廢棄輪胎摞起來的椅子上,對着一把匕首耐心擦拭。
他計算著匕首反光的角度,不讓自己的身影有一絲落在那人眼中。
一直到退出天窗的範圍,他縱身躍下半層平台,整了整衣襟大大方方地朝外走去。
……
「危隊,他們只有兩個人,怎麼不幹脆抓起來?」
回去的路上,韓連海不解道:「不是說以預防惡性事件發生為首要目的,破案放在第二位,所以才明目張膽地在市區增設了許多巡邏崗位嗎?」
上頭的意思,講明了就是查獲犯罪分子蹤跡立刻逮捕,哪怕打草驚蛇也不管了。
如果打草驚蛇能把這個境外販毒集團逼回邊境,也比由着他們在人口密集的福城和南城盤踞下來要好。
危寒樹道:「我不是不想抓他們,而是你也說了,只有兩個人。」
他看了韓連海一眼,似笑非笑,「那個倉庫破敗到什麼都藏不住,又只有兩個人看守着,你覺得他們能成什麼事?我們現在把他們抓起來,充其量繳獲少數毒品,除此之外毫無助益。」
「我聽到他們正打算拋棄舊有的據點,估計這一兩天內就會有所行動。讓隊里小趙那一組過來24小時監視,很快就能挖到更多內容。」
韓連海點點頭,「說的也是,兩個嘍啰對一個龐大的販毒集團來說造成不了什麼損失。不過今天是我們一起來踩點的,不如讓我在這裏監視?」
「老闆娘認得你。」
危寒樹淡淡道:「更何況,還有兩小時假期。」
韓連海撇了撇嘴,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回了市區我就去找伊言,她們下午剛好沒課。」
……
下午沒課,天氣晴好。
操場上有人在放風箏,陳涼一時興起,捧著小本子坐在小河邊的木椅上,聽操場上放風箏的人笑得爽朗。
人生百態,喜樂悲苦。
她沒想到的是,坐在這裏不僅能看到很多不認識的人,還看到了她最熟悉不過的兩個人。
河邊的柳樹下,伊言和韓連海坐在那兒說話。
伊言還是一副氣鼓鼓的表情,韓連海陪着笑臉討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都是我誤會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伊言由着他一直賠禮道歉,等他口乾舌燥再也說不出話的時候,她才轉過頭正眼看他,「好,這件事算是誤會,我不怪你了。那你告訴我,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麼?學校也不來了,連我電話都不接,這算什麼意思?」
「學校的講座換人了,換成副隊來,他帶的當然也是平時一向跟着他的人。我是一向跟着危隊出勤的,怎麼來?」
「電話我實在不是故意不接的,就好比今天上午我跟危隊去勘察據點,要是這種時候電話突然響了我們不就暴露了?所以手機放在口袋裏一直是靜音的。」
伊言將信將疑,「勘察據點?什麼據點?」
韓連海張了張嘴,終於憋出幾個字,「……警隊公務,不能說。」
伊言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表情,再度變得氣惱……
陳涼遠遠看着他們倆,替他們心累得慌。
這大概就是和警察談戀愛的壞處,一個是天真少女,對男朋友的一切都想關心,又希望對方也關心自己的一切。
偏偏對方是警察,自己的一切幾乎都投在警隊里,不能對外人說。而對方的一切他想關心也沒那個空閑——
連偷空吃泡麵解決午飯的時候,他想的都是如何讓嘴硬的犯人開口。
陳涼嘆了一口氣。
她和危寒樹之間,有朝一日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
「陳涼?」
河邊的木橋走來一個人,手裏舉著風箏,陳涼回頭一看,原來是林木。
他的身邊還有好幾個男女同學,其中包括辦公室部長施蕭紅,陳涼合上本子站起來,「學長,學姐。」
施蕭紅笑着走上來,「你在幹什麼呢,一個人坐在這裏?」
陳涼有些不好意思,「沒什麼,下午沒課,我在這裏吹吹風隨便寫點東西。」
「果然是才女,出來吹風都不忘寫點什麼。」
身後幾個男生開玩笑地說着,林木解釋道:「是呂教授經常在班上誇獎你,說你的文章如何如何好,所以大家都知道這件事。走啊,跟我們一起去放風箏吧?」
陳涼有些猶豫。
施蕭紅直接拉她的手,「走吧,一起去玩玩,就當踏青了。順便我和林木還有事跟你說,到那邊慢慢說吧!」
陳涼點了頭。
朝着校門外走的時候,陳涼問林木,「呂教授也教大三的古代文學課嗎?」
「不是。」
林木道:「我們這個專業到大三基本上只有選修課了,我們選了呂教授的『儒林外史選讀』課。」
陳涼知道呂教授自己的研究方向是儒林外史,怪不得他會開這樣一門課。
她點點頭,林木忽然想起什麼,又對她道:「對了,你們這一屆是大類招生,到了大二還要分專業。一類是漢語言文學,一類是對外漢語,你打算學哪一個?」
陳涼道:「我打算學漢語言文學。」
林木像是早知道她會這麼選似的,「是啊,你文才出眾,以後可以走文學的道路。對外漢語專業以後往往要去非洲、東南亞等較為落後的地區鍛煉,對女孩子來說太辛苦了點。」
說着說着,眾人已經走過操場出了校門,過一條馬路就到了江濱。
施蕭紅選了一塊草地,回頭朝眾人笑道:「這裏沒人,我們就在這裏放風箏吧,比操場上風景更好!」
陳涼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江濱的綠化做得很好,旁邊就是九龍江潺潺流水,江對岸是農家小舍,風景宜人。
眾人把風箏和風箏線整理妥當,各自分派任務,陳涼和林木分到一起,她負責放線,林木負責拿着風箏跑。
她這才發現,林木手裏的風箏和別人的都不一樣,不是花花綠綠的,而是白底水墨花樣的。
……
她輕輕咦了一聲。
林木見她看着自己手裏的風箏,便沒着急放,「怎麼,你喜歡這個風箏嗎?是我自己做的。」
「你自己做的?」
陳涼很是驚訝,這個快節奏的時代,人們普遍認為花大把時間靜下來去做一個小東西很不值得,畢竟去買不過十塊錢而已。
能自己動手做一隻風箏,林木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
陳涼發現風箏上的水墨畫得很清雅,一旁的施蕭紅湊趣道:「那是林木自己畫的,他畫的水墨畫幾乎可以和古代畫家的作品媲美。」
「蕭紅,太誇張了。」
林木謙遜道:「算不得什麼,和真正的名家大師比起來差得很遠。」
陳涼把風箏遞還給他,「學姐說的沒錯,確實畫得很好。那我要小心點放了,免得把你親手做的風箏弄壞了。」
林木很享受她的讚美,一群人在江濱的草地上放風箏,真有點春遊踏青的意思。
雖然都是學長學姐,但陳涼在學校很有名,所以大家對她也很友善,放完風箏大家又在草地上坐着聊了會兒天。
施蕭紅道:「對了陳涼,剛才說有件事告訴你,是這樣的。學校要舉行十佳歌手大賽,最近正在初選,你應該有聽說吧?」
陳涼想了想,「聽說了,我們班也有同學參加了。」
施蕭紅點點頭,「等一層層選拔結束之後,學校最終會舉辦一個十佳歌手總決賽,我們需要一個主持人。上次迎新晚會你表現得非常好,現在校藝術團那邊巴不得什麼大型活動都讓你去主持,我和林木也希望你能去。」
懂了,原來是派任務來了。
陳涼想着總決賽還有一段時間,何況十佳歌手比賽主持人只是個錦上添花的點綴,關鍵還是要看歌手們的表演,她的任務挺簡單的。
便道:「好,那到時候學姐提前通知我吧。」
施蕭紅沒想到會這麼順利,高興道:「我聽說你在你們班當班長了,還擔心你任務重不肯輕易答應呢。這樣吧,學生會的工作我就多安排一些給別人,讓你輕鬆點。」
陳涼樂得如此,「好啊,謝謝學姐。」
……
天色慢慢暗下來,江邊竹林里亮起一片燈光,影影綽綽。
陳涼好奇地朝那邊看,有個學長熱情介紹道:「那是一家燒烤店,開在竹林裏面,佈置特別有味道。天都黑了,要不今天我請客,大家一起去吃點再回學校吧?」
眾人都說好,陳涼想起危寒樹的提醒,「我就不去了吧,天都黑了。聽說最近治安不太好,晚上江濱人又少。」
請客的學長極力挽留她,「別擔心,這麼多個學長在這裏,難道還能讓你和學姐有危險嗎?」
施蕭紅原本聽了陳涼的話有些擔心,這會兒又放心了,「是啊陳涼,有學長們在,不會出事的。何況我們離學校這麼近,馬路對面就是校門,你還怕什麼?」
陳涼回頭朝馬路對面看了一眼,林木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難得今天一起出來,那麼早回去可惜了。」
大家都這麼說,陳涼也不想掃興,一行人往竹林里的燒烤店走去。
燒烤店是用竹籬笆圍起來的,上面歪歪扭扭掛了一個牌子,寫着「野豬林燒烤」,店裏面除了兩個小屋子做廚房和倉庫之外,桌椅都露天擺在江邊樹下。
陳涼覺得自己好像到了武俠世界。
進去之後老闆和老闆娘也很豪爽,要的串兒很快就端上來了,還道:「天氣還沒熱呢,來的人不多。不過我覺得這個時節來更好,蚊蟲少!」
林木等人看起來跟老闆已經很熟了,「是啊,你這到夏天蚊子多得不得了。我們男生就算了,帶着女孩子來可受不了。」
老闆才注意到陳涼這個生面孔,笑道:「我認識這個同學,你們學校校花吧?我在微博上看到她照片了,得,今天酒菜八折!」
眾人歡呼,「老闆,你太給力了!」
一個學長笑道:「還好陳涼跟我們來了,帶着美女出門能打折呢。陳涼,以後你要經常跟我們來啊!」
陳涼知道對方是善意地和她開玩笑,也笑着回應,「我一個不夠分量,得蕭紅學姐一起才能打折。」
施蕭紅抿著嘴笑,給陳涼杯子裏倒了飲料。
天黑了下來,江上的風吹過竹林,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老闆還免費送了一壺茶來,說是給大家去去油膩。
陳涼抬頭一看,店裏的人都走了,只剩他們這桌七八個人,施蕭紅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
先前說請客的學長趕緊站起來,「你們先坐着,我去結了帳再走!」
「還等你呢!」
旁邊的學長推他一把,「林木早結過帳了,直接走吧!」
學長不明就裏,「林木,你什麼時候偷偷去結賬了,我怎麼不知道?說好今天我請客的,你急什麼啊,真是的。」
施蕭紅悄悄同陳涼道:「今天要是沒帶你出來,誰愛請客誰請客。可是既然你在,林木肯定要請客的。」
陳涼下意識看了林木一眼,見他也在看她們兩這邊,她不禁眉頭皺了起來。
那幾個學長這會兒也意識到林木的動機了,都揶揄地打量林木和陳涼,還有人大膽地開起玩笑,「原來是因為陳涼啊,沒想到帶陳涼一起出來有這麼多好處,不僅老闆給打折,還有林木請客!」
林木輕叱了一句,「好了,趕緊走吧。」
再說下去,陳涼肯定要難為情的,他還不想太早把這層窗戶紙挑明。
畢竟陳涼有男朋友這件事,全校都知道。
……
出了燒烤店往馬路方向走,還要經過竹林里一條小徑。
晚上樹林格外黑暗陰森,幾個男生走在前頭,陳涼和施蕭紅在中間,林木在最後照應着。
陳涼怕黑,忍不住朝樹林四周看,總覺得黑暗中那些枝葉像奇形怪狀的鬼怪。
忽然樹叢里傳來一陣響動,眾人的腳步都停下來,一道黑影從樹後面探出來,徑直朝陳涼撲來!
「啊!」
施蕭紅尖聲大叫,陳涼因為一直在注意四周,敏捷地躲開了那個黑影。
月光的反射下,眾人看見他手裏握著刀。
林木立刻衝到陳涼前面擋住她,朝那個黑影大喊一聲,「你想幹什麼?!」
黑影舉著刀又朝林木撲過來,一群男生這才反應過來,七手八腳地上去阻攔黑影,一團混亂中陳涼被施蕭紅拉着躲到一株灌木後頭。
不知道是誰嘶的一聲,好像被刀划傷了,陳涼焦急地看着數條人影混在一起,那個拿刀的人身手了得,那麼多個男生好像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忽然掙脫施蕭紅的手,站起來朝馬路的方向大喊,「救命啊!殺人了!救命啊!」
施蕭紅嚇了一跳,而後才反應過來,也跟着陳涼大喊,「救命啊!救命!」
寂靜的樹林被女生的高聲呼救驚擾,一群烏鴉從樹梢亂飛出來,與此同時陳涼聽到一聲犬吠,像是警犬的吠叫聲。
拿刀的黑影迅速干翻了兩個人,聽到犬吠聲越來越近,只好朝樹林里跑去,沒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牽着警犬尋聲而來的特警舉着手電筒,「出什麼事了?」
「快救人啊!」
一個男生聲音嘶啞,帶着顫抖,「林木的胸口被刀插了,流了好多血!」
……
大家跟着救護車送林木去了市醫院,陳涼留下和兩個特警交代情況。
她的腦子似乎還混亂著,卻聽見自己的聲音有條不紊地、把剛才發生的事全都說了出來,還回答了他們的幾個提問。
她的心忽然就慢慢平靜下來了。
事情出得可怕,可她怕的不是一個躲在樹林里行兇的歹徒,而是這件事到底是不是沖她來的?
這到底是8。23犯罪分子出於對她的報復,還是一起意外的傷人案?
「陳涼!」
危寒樹很快帶人趕到,韓連海帶人去勘察現場的痕迹,他去找陳涼和那兩個特警。陳涼原以為自己經歷這麼多事已經足夠冷靜了,可見到他一瞬間又有種想哭的衝動。
「受傷了沒有?」
「沒有,但是林木為了保護我中了一刀,現在在醫院不知道怎麼樣了。」
兩個特警道:「危隊,是這樣的。今晚這幾個學生從樹林里的燒烤店出來,持刀傷人的人從樹林里衝出來襲擊了他們。幾個男生為了保護兩個女生都受了些傷,其中一個最嚴重,胸口被刀插入約五厘米。」
危寒樹道:「什麼位置?」
特警:「好在離心臟很遠,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他點點頭,「還好你們及時趕到,從目前情況來看,這很有可能不是一起單純的意外行兇。嫌疑人一個人和五個成年大學男生對打,居然輕傷四個重傷一個,還讓他跑了。」
不「單純」的意思是什麼,兩個特警心裏有數。
他們點頭的同時,還下意識看了陳涼一眼。
好在陳涼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目光,一個特警道:「幸好陳涼及時呼救,貝貝聽見呼救聲后狂吠不止嚇跑了嫌疑人,我們趕到時才沒有造成更惡劣的後果。」
「沒想到在離校門這麼近的地方嫌疑人就敢肆無忌憚地行兇,我們會向上級反映,加強對校園周邊的巡邏。」
危寒樹沉吟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麼。
隨即轉身同陳涼道:「天晚了風大,你先到車上等我,我很快就來。」
陳涼敏感地察覺到他想支開自己,想了想可能他有什麼不能透露給外人的公務要和那兩個特警談,便乖乖地到他車上坐好。
不一會兒他就回來了,「今晚嚇著了吧?我送你到宿舍樓下,你早點睡,至於其他事我會處理的。」
陳涼終於有機會問出自己心頭的疑惑,「那個人為什麼突然攻擊我們?是不是因為你之前說過的,出於對我爸爸和家屬的報復?」
危寒樹頓了頓,「嫌疑人已經跑了,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這麼做的動機,你先不要想太多。」
他越是這樣說,陳涼越疑心她想的沒錯。
她當時清楚地看到,那個黑影從樹後面出來直撲向她,一共有七個人,為什麼黑影不撲向別人獨獨撲向她呢?
她一直想着這個問題,車子在宿舍樓下停了她都沒有反應。
危寒樹無奈地拍拍她的腦袋,「好了,我保證會把人抓到給你一個交代,這樣可以嗎?」
「這還差不多。」
陳涼乖乖下車,忽然嘆了一口氣,「如果今天晚上不是林木,不是那幾個學長,不是特警和警犬……你說,我會不會被殺死?」
她才十八歲,死亡對她而言是極其遙遠的事,尤其是在重生之後。
哪怕是被老酒架著刀劫持那一次,她也沒想到過死,因為她知道有危寒樹在,他不會讓她死的。
可今晚,就差一點。
危寒樹忽然有些自責,如果他不是忙於警隊的事務、能夠時常陪着陳涼,或許她今晚就不會遇到這種危險。
這樣的認知,讓他頭一次對自己的能力感到懷疑。
他不是神人,做不到分身兩處,一邊保護陳涼,一邊還要負責探查那伙販毒集團的蹤跡。
兩者他只能選擇其一。
他的口氣忽然柔軟下來,「不會的,你不會死。從今天開始,我會時刻保護你,直到安全隱患徹底消失。」
……
陳涼當時沒聽懂他的意思。
直到第二天一早危寒樹出現在宿舍樓下,她才明白什麼叫「時刻保護」。
「你怎麼在這兒,今天不用去警隊嗎?」
一大早危寒樹出現在女生宿舍樓下,引起一陣騷動,陳涼驚訝不已,危寒樹倒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昨晚跟你說的話都忘了嗎?」
陳涼一臉見鬼的表情,「時刻保護?」
危寒樹點頭,伊言一臉羨艷,「發狗糧了發狗糧了,早飯都不用買了,吃你們的狗糧就吃飽了!」
她和韓連海才勉強合好,韓連海依然要忙警隊的事,這會兒看到危寒樹和陳涼恩恩愛愛的模樣,她不禁有點吃味。
危寒樹笑了笑,「確實不用買早飯了,我給你們買了,上車吧。」
學校佔地大,從宿舍走到教學樓要二十分鐘,早上這個點兒同學們都在活動中心等校車去教學樓,或者怕自己等不到車直接走過去的。
陳涼和伊言平時一般是走着過去的。
這下好了,有危寒樹這個「司機」,伊言在眾人羨艷的目光中坐到後座,安心地打開紙袋裏的早餐。
「麥當勞?」
「嗯。陳涼喜歡吃這個,我就買了兩份給你們。」
伊言顯然對早餐很滿意,默不作聲地在後排吃「狗糧」,陳涼卻很擔心,「警隊那邊真的沒事吧?這麼關鍵的時候你跑出來陪我,這樣不好吧?」
她心裏很高興,卻又擔心影響他的工作,危寒樹道:「沒關係,你比那些事更重要。」
後排的伊言忽然嗆到牛奶,捂著喉嚨低聲咳嗽起來。
陳涼滿臉又甜蜜又不好意思的神情,倒沒有再說讓危寒樹回警隊的話,危寒樹一直送她們到上課的班級門口,「我去找黃院長說點事,下課過來接你,別亂跑。」
說着揉了揉她的頭髮。
伊言一臉羨慕,「他把你保護得像個公主一樣,簡直比童話故事裏的愛情還要甜蜜。陳涼,我好羨慕你。」
來上課的同學都親眼看見危寒樹送陳涼來,一個個都是花痴又八卦的臉,「陳涼,危警官特意送你來上課哎,他對你也太好了吧?」
「天哪,小說都不敢這麼寫啊,一覺醒來就有美男在樓下等著送你上學……」
陳涼擔心引起騷動,趕緊拉伊言進教室。
……
「昨晚醉漢襲擊學生的事情,出事的是文學院的學生,所以我特意來和您打聲招呼。」
「醉漢?」
黃院長昨天半夜聽到消息之後就很擔心,他給危寒樹打電話,危寒樹只告訴他今天會來跟他解釋,故而他一大早就在辦公室泡好茶等著。
沒想到等來這麼一個解釋。
「不對吧?」
黃院長扶了扶眼睛,「我問過林木的同學,那些大三的男同學和歹徒近身搏鬥過,並沒有提到歹徒身上有酒味。而且,一個普通的醉漢怎麼會那麼厲害,五個男同學一起都打不過他,還讓他跑了?」
他看起來是個儒雅的學者,可要想把他當成書獃子糊弄,並不容易。
危寒樹只好透露一部分真相給他,「黃院長,最近學校在副隊的建議下加強了防衛,您就該知道警方對學生的安全有多在意。無論我怎麼做,您只要相信我是為了學生的安危才這麼做,那就足夠了。」
黃院長愣了愣,危寒樹的話是他始料未及的。
看來林木一行人被攻擊的事情,的確不是簡單的意外。
他想了想,「我當然相信你。你不僅是個優秀的刑警隊隊長,自小家學淵源培養大的精英,更是學校的客座教授。更何況還有陳涼在,為了她你也會竭盡全力的,我自然相信你。」
危寒樹點點頭,「您明白就好。所以剛才我說的那些,就請您當成真相告訴學生,以免學校陷入恐怖氣氛,這對學生和教師來說都不是好事。」
「我明白了。」
黃院長隨即打了兩個電話,一個電話是讓人把「醉漢傷人」的內容寫出來張貼,給學生一個交代。
另一個電話是打給了林木他們的輔導員,讓輔導員做好學生的功課,不要揭穿這個為了安撫廣大同學編造出來的借口。
放下電話,黃院長又道:「那幾個大三的學生都是一個班的,輔導員已經去做他們的功課了。至於陳涼……」
「陳涼那邊我會跟她說的。」
黃院長點點頭,又嘆了一口氣,「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林木雖然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可他現在還躺在醫院裏。一會兒我要親自去醫院看他,畢竟他是為了保護其他同學才受了這麼重的傷。」
危寒樹昨晚聽陳涼說過這個名字,再聽黃院長說了一遍印象深刻,便道:「陳涼快下課了,一會兒我們和您一起去。他是為了保護陳涼受傷的,我們理應去看望,並且代表警方對他的行為表示嘉獎。」
黃院長受到了鼓舞,「這樣最好,讓學生知道警方重視這件事,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安撫!」
……
班上,陳涼依舊坐在第一排專心聽課。
講台上的呂教授正在講明清小說中的四大名著,提到紅樓夢的時候,他露出一絲慚愧,「不瞞大家說,其實我對紅樓夢的閱讀很是膚淺,不敢妄稱教導大家。在這一方面,我們可以教學相長,互相切磋。」
他的謙虛讓班上的同學們都笑了,氣氛更加輕鬆起來。
呂教授忽然點了陳涼的名,「陳涼,你讀紅樓夢多,你來給大家有感情地讀一讀葬花詞,幫助大家了解林黛玉這一女性形象。」
陳涼站起來,稍稍醞釀了片刻,「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她的聲音軟而輕,帶着淡淡愁緒,倒真有幾分林黛玉的多愁善感。
加上她本身就白凈纖細,站在那裏默默念誦時的神態,越發和書里的林黛玉形象重合……
危寒樹從走廊過來,站在教室後門外頭,靜靜地聽她吟誦古詩。
忽然有同學反映過來,「陳涼沒翻書啊,她是用背的!我的天,這麼長的詩她是怎麼背下來的?」
其他同學這才後知後覺,陳涼確實沒有翻書,她一直是抬着頭吟誦的,並且過程中沒有絲毫磕絆。
這可不是課本里的背誦篇目,大部分同學能把從小學到大學要求背誦的篇目背下來就不錯了,很少會去背課外書的詩詞。
呂教授的眼中露出讚許之色,同學們也都佩服不已。
危寒樹站在門外,嘴角微微翹起。
------題外話------
殺人的出來了,陳涼爸爸的事也要慢慢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