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公子無爭
關於元昭帝姬如何說服新任嶺南臨江王臣服於朝廷的,一直是個謎
整個大梁,除了殷頌給皇帝的那套看似合理、實則狗屁不通的解釋,晏千琉這個一直與殷頌保持書信往來,自詡對她與殷朗之間的合約很清楚的,此刻都有點疑惑了
雖說重農抑商,但上位者其實都知道,經濟是一個地方的命脈!南域船業為大,前任臨江王通過萬福商會控制嶺南船舶業,對維護他的統治有着極其重要的意義!這一任臨江王上位,卻沒有扶植自己的勢力,而是把這塊肥肉拱手相送,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合作或信任能解釋得了
晏千琉探究的看向殷頌,殷頌眼神飄忽了一下
她能解釋什麼,說她表哥對她意圖不軌整天琢磨著給她當面首?!她多厚的臉皮也說不出口啊!
洛雲暄是個善解人意的,見此情景,微微一笑解圍道:「不敢辜負殿下所託,嶺南萬福商會的產業已經收攏得差不多了。」
「我就知道你是個靠譜的。」殷頌笑眯眯的看向洛雲暄:「這些日子,實在是辛苦你了。我本是想着你身體不好,不忍你操勞,可我又想,這天下那麼多商會,除了你我真是誰也信不過,也只能苦了你殫精竭力。」
洛雲暄搖搖頭,沉靜道:「殿下放心,雲暄體質雖弱,也不是廢人,能得殿下如斯信任,萬不敢推辭。」
殷頌聽了,愈發感動,輕輕拍拍他的肩膀,鄭重道:「世間高人無數,不足之症也並非無解,你也要好好顧全自己,待我尋來良醫聖手,為你好好診治。」
洛雲暄只笑了笑:「謝過殿下。」
晏千琉冷眼看着他們倆說話,此時才插話道:「不知洛大公子欲從哪裏入手?」
洛雲暄答:「殿下與我商量之後,決定先於鄭州入手,向建安綿延,待於京都立足后,繼續北上,嘗試滲透入北境。」
熙和商會是個新興商會,雖說勢頭迅猛,但短時間內也很難走出南域;可有了殷頌的支持,在殷朗的默認下使熙和商會借嶺南之地迅速擴張,殷頌又將珍寶閣併入熙和商會,得以勾連海外貿易,搶佔上流市場,出了很大的噱頭,這才有了如今熙和商會北上的資本!
最妙的是,即使有人要查,也頂多查到熙和商會與南域洛氏有所牽連,殷頌得以隱於幕後、暗中操控!
晏千琉緩緩摩挲著茶杯,沉吟片刻,卻道:「殿下不欲插手漠北?」
「漠北……」殷頌微微一笑,輕輕道:「再過些日子,便不一定還有漠北了。」
兩人猛地抬頭,目光灼灼盯着她
晏千琉早知殷頌是打算先逐個收拾了諸侯,再對朝廷動手;他也知道她一直在暗中拉攏各州總兵。但漠北可不是嶺南,作為大梁僅次於北域的名聲赫赫的兵強馬壯之地,若真要與之為敵,兵戎相見,必然要傾整個朝廷之力,而皇帝,絕不會允許這麼做!
嶺南看似輕易的易手,背後都有多個勢力的博弈廝殺,可世間也就只有一個特立獨行的殷朗,沒有那麼多的私生子流落民間,也少有人願意將權勢拱手相讓,那些計謀用得了一次,勝在出奇制勝而嶺南毫無防備,卻絕用不了第二次!
如果是旁人,大概會覺得殷頌過於狂妄,得了嶺南之後,便妄自以為天下唾手可得
但作為最早跟隨她的心腹,晏千琉卻深深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在擁有滔天野心的同時,也擁有的深沉的城府與縝密的謀略
她既然說出口,就一定有敢這樣說的緣由!
殷頌微微一笑
「現在說來還為時尚早。」她道:「等著瞧吧。」
洛雲暄這宅子是殷頌特意挑的,清凈閑適,正適合修養,幾人待了大半天,用過晚膳后,眼瞅著金烏西墜的時候,才起身離開
洛雲暄送殷頌二人走出院門,這時才遲疑着問:「那位雲陽館的公子……」
晏千琉注意到殷頌的腳步微頓
雲陽館的,公子?!
他敏銳意識到什麼
驟然聽人提起他,殷頌目光恍惚了一下,才淡淡笑起來:「他啊,辦完事兒,就回去了唄。」
洛雲暄側眼,能清晰看見她眼底微動的眼波
這樣好的姑娘,他不敢說自己沒動過心思
可當他第一次看見她和那個男人並肩而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已經沒機會了
他輕輕道:「他曾又來揚州找過我,解決了我積年的一樁很重要的舊事,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我忠心於你,算算時間,恰應該是他從嶺南離開的時候。」
殷頌緩緩抿唇
「算是雲暄多管閑事,只是殿下。」他淺淡的笑:「我想,我應該告訴你這些。」
他知道,她過得很不容易,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更多
可是那個男人,大概可以,好好呵護她
看着馬車漸漸駛去,轆轆的車輪聲漸遠,這裏又是連風聲都清淡的清寂
洛雲暄靜靜望着小巷的盡頭,輕咳兩聲,攏了攏絨絨的領口
身後小廝輕嘆:「公子,您又是何必呢。」
難得這麼喜歡一個姑娘,為什麼連爭都不願意爭一爭
明明元昭帝姬,看着也很欣賞他的……
可是欣賞與愛,摯友與愛人,是天差地別的!
洛雲暄並未言語,只平靜的收回視線,轉身道:「回吧。」
……
「殿下這是怎麼了?」飛歌皺着眉頭,問玲歡:「自回了府,這都晚上了,還是魂不守舍的模樣。」
玲歡嘆口氣:「這不才剛知道,那位離開嶺南后,還不忘為殿下打算,殿下自知道了,這心裏就不是滋味唄。」
飛歌也不吭聲了
與那一位有關的事兒,還真不是她們能勸的
要說那位也真是好本事,生生把她們鐵石心腸的殿下整得柔腸百轉,再三破了自己的規矩,傳出去,得讓多少被她們殿下弄得不死不活的傢伙目瞪口呆
「而且我瞧著,那位晏大人待咱們殿下的心思也不對勁。」玲歡猶豫片刻,還是道:「回來時殿下與晏大人同乘一車,殿下的態度變化晏大人肯定發現了,殿下下車時,我意外瞥見晏大人的臉色,笑得別提多陰冷了,看得我生生起了雞皮疙瘩。」
其實玲歡飛歌早就意識到異樣了。她們殿下在南域時,晏千琉隔三差五便是一封書信,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也要說道說道;殿下回來后,他又隔三差五送來各種珍饈奇物,都是討巧又不惹眼的物事,也不知是廢了多少功夫才得來的,轉手就當不值錢似的往帝姬府堆。也就殿下,對晏千琉隨性不著調的看法根深蒂固,才一笑而過不當回事兒,但她們這些局外人瞧著,那隨意中隱含着的,分明就是取悅心上人的架勢
「你說,要不要去提醒殿下?」玲歡有些憂心
飛歌沉吟片刻,道:「只點撥幾句便可,不好說得太多。」
一來她們也只是猜測,二來就算她們是殿下的心腹,深受信任,但到底也是下屬,妄自揣摩主子的風流韻事,實在不好!
玲歡點頭
「飛歌,玲歡。」忽然,一直緊閉的屋裏傳出殷頌的輕喚,兩人對視一眼,忙應聲走進去
撲面一股暖香,沖淡了院中的寒氣,掀開珠鏈,殷頌正坐在床邊的錦榻上,榻上小几點着燭火,映襯著反光冰冷的鐵器
那是一柄小巧精緻的火槍,或者說,燃燒槍
殷頌輕輕的撫摸着它,燭光搖曳中,她絕美的側臉半明半暗,複雜莫測
這是她的殺手鐧,傾盡大梁最好的工匠幾年的功夫,也不過得幾柄
這看似小巧的一個,裏面壓縮的火藥發射出來,卻可以瞬間輕鬆燃燒一座宮殿!冷不丁用一下,火光衝天而起,乍一看的人說不得會覺恍若神跡!
這樣的東西,其實不該給出去的
殷頌手微頓,把它捧起來,放在一旁打開的小木匣子裏,定定盯着一會兒,才合上匣子落鎖
「嚴加護送,送去北域吧。」她一手撐額,似有疲憊
她其實真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輕易就會被感動,輕易就會想起他,輕易就想為他做些什麼
霍劭啊霍劭!你可真是好算計!
玲歡小心的捧起匣子,又輕聲問:「殿下,可要留些信件?」
「留什麼留!讓他自己猜去吧!」殷頌哼了一聲,忿忿站起來就往內室走:「孤累了,要歇著,什麼都別跟孤說!」
玲歡無語的看向飛歌,飛歌聳了下肩
相愛相殺什麼的,愛莫能助啊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