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同眠

第223章 同眠

巍巍城牆,百里皇城,萬家煙火,飛檐宮闕

這一切,在這個深邃的夜晚,被漫天煙花渲染得那麼盛大、繁華!

殷頌靜靜的凝望,目光恍惚

眾人歡笑聲漸漸從眼前淡去,她彷彿看見天涯海角、壯麗山河!

現在的大梁,美得日益孱弱,但仍然隱約可讓人想像,昔年真正的繁華盛世時的宏大!

剛穿越過來時,她曾迷茫過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已經活過足夠輝煌的一世,若這一世只為了復仇而活,總覺得淺薄

直到後來,當真正融入這個時代,她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不是榮華富貴,不是青史留名,除了為她自己,她既然得天幸多活這一世,便合該為這片天下做些什麼

她想還這錦繡大地一片河清海晏,她想讓曾經的盛世重現,甚至由有過之!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她在一步一步努力着,而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殷頌抬眼,含笑環視着席上眾人

她看過皇帝酒熏的醉態,看過舒貴妃與殷昊平靜表情下陰冷的神色,看過耶律蘭提滿含算計的笑容,看過……

她對上霍劭平靜的眼

他用一如既往溫和而包容的眼神看着她,薄唇微翹,沖她舉起手中的酒杯,輕輕一抬

他是個極克制理智的男人,這一場宴席,除了皇帝最開始與百官同飲的那一杯,之後飲得都是茶

殷頌彎彎眼睛,也舉起酒杯,隔着絢爛的宮燈與夜色斑駁的影,在漫天炸開的煙花下,同飲而盡

彷彿是一種,極隱秘又讓人歡喜的默契與曖昧

……

這一場除夕夜宴雖多了匈奴與兩位諸侯王的使團,但並不如很多人所擔心的那樣風波不斷,總的來說能稱得上一句波瀾不驚

定遠王與林江王不提,匈奴六王子頗為和善的態度,讓大梁許多官員都鬆了口氣

嘴上說着不屑匈奴蠻風,但實際心裏對匈奴的精兵悍將也慫得很,能停戰宣和,哪怕是多付出一些財物珍寶,他們也願意!

當然,名義上最好說是賞賜,怎麼也得保留些大國顏面!

待看過渲染了半城的煙花,皇帝醉態更濃,便散了宴席,由舒貴妃與賢妃扶著回宮安寢,內廷皇族離開后,匈奴與兩位諸侯王的使團先行,而後百官也都散了

但也有人沒急着走

左相負手立在午門后,看着北境使團漸漸遠去的,目光沉沉,神色冷凝

「陛下今日很高興呢。」一道上翹了尾音的、含着濃濃笑意的慵懶男聲從身後響起,大袖寬服的新任參知政事從黑暗中慢悠悠走過來,人還未至,一股和著淺淡熏香的的綿長酒氣便先至

平心而論,這味道不難聞,甚至還有些能讓年輕貴女面紅耳赤的獨特魅力,但顯然左相大人不是這麼覺得,他眉頭一皺,連話都不說一句,便徑自沖着停在一邊的馬車走去

當真是把厭惡寫在身上了!

事實上自從他那日從晏府離開后,便是這樣了

分道揚鑣,徹底決裂,再不留情!

晏千琉看着他的舉動,唇角一翹,卻是漫漫笑道:「這麼多年了,師兄與當年柳師的評價半分不差。」

左相充耳不聞,步子頓都不頓往前走

「我一直覺得師兄不適合當臣子,更不適合當一個寵臣。」晏千琉卻繼續道:「因為您,太傲了。」

什麼樣是傲呢?!

不是單純的不屑搭理人、不是旁人一聲聲清高的評價

其實在官場的人看來,左相併不如何傲氣—到底是沉浮官場十幾年的人了,虛浮傲氣的年輕人早不知墳頭草多高了,沈墨軒他很早就把握了那個分寸,讓所有人覺得與其說他傲慢,不如評價為生性冷淡與常年身居高位帶來的無形威嚴

可當了他小半輩子對手的晏千琉卻知道,他的清傲,遠比這表面的冷漠更深沉、更執拗、更無法改變!

那是沈家一代代傳給他的風骨,那是他生性中埋的根子!

他忠於君、忠於國,不喜旁門左道,厭惡諸侯野心,維護孔聖宗法

他不是不會變通,但有時候,他寧死也不願意變通

但這樣剛正的性格,即使有着圓滑的表象,在這個世道也會很艱難

他這樣的人,最適合生在太平盛世里,有一位強大、賢明的君主願意賞識他、愛護他、支持他,為他擋着一切歪風邪氣,護着他給他機會,讓他去抵住朝廷乃至天下的風骨

只可惜,他沒那個好運氣!

左相這次停下了

「人各有志。」左相沒有轉身,也並不刻薄的反擊,只淡淡道:「你喜歡你的路,便好好走下去吧。」

晏千琉曬笑

「師兄真冷情啊,多年的師兄弟情誼,說斷便斷了,不僅如此,還非要在陛下面前說我的壞話,把我踩進泥里才罷休么。」他哀怨的搖了搖頭,卻一直笑着,慢慢往他那裏走,眼睛卻盯着北境馬車離開的方向,突然轉了個話題問:「師兄覺得,這位定遠王如何?」

若是旁的,左相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與他說,但關於諸侯王之事,他沒有動,沉默片刻,緩緩道:「城府深沉,國之大患。」

晏千琉笑了

「早在入朝前,我便在想,以北境的實力,若是上一位臨江王和長廣王那種心性,必然早就反了,可這位定遠王倒好,積攢著可怕的實力,對殷家皇室也沒有多少尊敬臣服之意,但硬是一直不反。」晏千琉歪歪腦袋:「師兄,您是他在想些什麼?!」

左相沉默著

這其實是很多人不解的地方

許多人忌憚又恐懼着他反,也有許多人盼望着他反!

他一反,那其他諸侯王也會順勢而反,這傳承了百年的殷家天下,就該被重新洗牌了!

逐鹿中原,爭霸天下,這是所有野心家、或者說所有男人刻在本能里的野望!

但他霍劭,握著滔天權勢,偏偏就不反,只冷眼看着朝廷作妖,有一搭沒一搭杠著匈奴,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位布衣王侯,究竟在想什麼,誰也說不清!

左相不知道霍劭在想什麼,但他知道晏千琉絕不會莫名其妙說這些話

「使團們來了這幾天,我還沒來得及拜訪一下。」晏千琉輕笑:「師兄可願明日與我一道去看看?」

左相冷淡的扯扯唇角,毫不客氣:「這可不像你。」

晏千琉這種陰謀家,最愛在後面算計挖坑陰人,主動且第一個去招惹強勢的敵人,根本不是他的作風!

「偶爾也得變一變招數嘛。」晏千琉笑眯眯的樣子,還狀似好心的建議道:「您不是最近還琢磨著把齊王調回來的事兒嘛,若有了定遠王支持,那可就輕而易舉了!」

左相連表情都懶得給

有了這麼大靠山,是容易調回來,但接下來還不定被多疑愚蠢的皇帝怎麼折騰呢!連安王那個蠢貨都不會這麼做!

他不欲與晏千琉多說,轉身便上了馬車

晏千琉笑看着他離開,這次倒沒攔

知道左相不想摻合進這水裏,他便放心了

只是等車影消失之後,他神色漸漸收斂

其實他知道,這個想法有些大膽了

除夕夜晏不會出事兒,他早有所料,真正麻煩的,是之後可以長達十幾天的朝會

那時候,才是匈奴使團圖窮匕見的日子!

按理說,他該養精蓄銳,不在私下與任何一方勢力接觸,免得為人把柄,平添麻煩

但不知怎的,看見定遠王,他就不安心

那種詭異的熟悉感,以及今日他偶然瞥見的,那男人與殷頌之間莫名的氣場

今日定遠王的一再反常,說是因為厭惡極了匈奴人可以,但若是說因為旁的原因、或者旁的人……

晏千琉薄唇緊抿

他必須得去親自探一下!

他要看看,到底是他自己多疑了,還是她真的瞞了他什麼!

……

殷頌這一晚上可真是折騰累了

把自己洗乾淨,便窩進柔軟的被窩裏,管外面洪水滔天,她得先睡飽了再說

她飲了不少酒,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玲歡餵了她醒酒湯后,給她伺候周整了,便帶着侍女輕聲退下,放任她在錦帳中睡得香甜

殷頌半夢半醒間,漸漸覺得腰間微緊,像是有什麼環著自己

半開的窗欞透進清涼的夜風,她扭動了一下,直到貼近溫熱又寬厚的胸膛,熟悉的氣息縈繞身邊,才莫名的乖巧起來

背後人在她耳垂上輕吻了一下,安撫的拍了拍她:「好好睡吧。」

她便真的放下心來,眼帘漸漸垂下,香甜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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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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